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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人說,自由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是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
可惜,世事總是不如人意。
天外沙羅最後還是沒能成功拒絕這個企劃。天野遠子不愧是天野遠子,她高中時代曾經毅然決然甩了喜歡的男生,就為了讓他繼續寫小說。在小說方面的事情上,她的行動力簡直是怪物級別的。這一次,她不僅說服了社長和主編,並且已經將企劃的方方面面都安排妥當,應該說,在沙羅還不知道的時候,企劃已經開始運行了。
接下來她只要交出稿子就行了。
——否則就要承擔整個公司信用動搖的責任。
天外沙羅並不缺錢,所以即使要她自己填上這些經濟損失,對她來說也沒啥大不了。然而天野遠子正是看中這一點,在告知她之前就已經啟動了企劃的宣傳。如果天外沙羅開天窗,那麼薰風社就會面臨信用大危機了。
……各種意義上來說,都很厲害啊,遠子小姐。
夏目貴志覺得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天外沙羅那副陰溝裏翻船的表情了。
她微笑着望着天野遠子,聲音卻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
“你給我等着,遠子。”
天野遠子聞言腿一軟就想撤,結果被沙羅從背後一把勒住脖子,緊緊抱在懷裏,她將臉頰貼在遠子冷汗直流的臉上,帶着平靜到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緩緩開口道。
“你不會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吧,遠子,你什麼時候這麼天真了?”
“別、別生氣嘛沙羅……”天野遠子的聲音透着那麼一股心虛,說到一半自己先萎了下來,“至、至少別打臉……”
“我怎麼會打你呢?”沙羅笑得更加溫柔可親,“畢竟你才剛給我攬了這·么·好的差事。我得好·好·感·謝·你一番才行啊。”
天野遠子一陣哆嗦。
沙羅狠狠的抱緊她,在她耳邊溫柔的低語。
“所以,遠子今晚要來我家喔。我會準備好‘美酒’等你的。”
天野遠子幾乎是哭喪着臉點頭的。
夏目到了晚上才明白沙羅口中的“美酒”是什麼意思。
午夜凌晨是個很適合成人話題的時間,所以天外沙羅拿出一本成人讀物,也算……正常吧?
沙羅把瀨田一木的小說《胸口深處的秘事》啪嘰一聲拍在天野遠子面前,微笑着俯視着她,眼瞳中卻殊無笑意。
“來吧,遠子,這可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還特·地向瀨田先生要來了初版限定無刪節版本呢。”
雖然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從那個加重音的“專門”和“特地”來看,這可不是一般的用心險惡啊,沙羅小姐。
天野小姐的臉色都青了喔?
她接着一拍手,笑眯眯地看向夏目道:“接下來是大人的時間了,夏目君就去睡覺吧,一會吵到你就不好了。我要和遠子喝個痛快,讓她有來無回……不,我的意思是不醉不歸。”
等等,你剛才是不是一不小心說出真心話了啊?要讓她有來無回才是你的真心話吧?!
夏目貴志畢竟不是志村新八,所以他不會這麼吐槽。好孩子夏目只是點點頭,就抱着貓咪老師回了自己房間。回房間之前,他還看到沙羅拿出一大瓶伏特加。不過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她只拿了一個杯子。
……這是打算把天野小姐灌到死嗎?
夏目貴志本打算在房間裏靜靜看天野遠子給他的資料,畢竟他以前也沒做過作家助理,不曉得要做什麼。然而一個小時以後,他被一陣高亢的笑聲嚇得把書掉了一地,剛準備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卻又聽到一陣踢踢踏踏重物落地的聲音。
這下他沒法假裝自己是聾子了。
剛走到客廳,他就被一個臉色通紅的醉女人一把摟住,拖着他來到吧枱前,摁着他坐下,拿起伏特加酒瓶就往他嘴裏塞。
這回輪到夏目臉色發青了。
“天、天野小姐!”
他艱難地掙脫開來。沙羅在一旁端着酒杯笑嘻嘻看着他們,這時才從遠子手裏拿過酒瓶,給自己倒了半杯,從一旁的冰桶里夾了幾塊冰塊丟進去。
夏目忽然覺得有些奇怪,只有一個杯子,還是天外沙羅在用,那麼天野遠子是怎麼喝成這樣的?而且,雖然天野遠子紅彤彤的臉色和歪七扭八的動作都說明她喝醉了,可她身上卻沒有酒氣?
好奇怪。
下一秒,醉得一塌糊塗的天野遠子用實際行動給了夏目答案。
她抓起吧枱上被撕掉了一半的書,撕下一片送進嘴裏,還衝夏目嘿嘿傻笑。
“那個不能吃啊!天野小姐!”
夏目連忙去搶天野遠子手裏的紙張,然而這行為就像從醉鬼手裏搶酒瓶一樣有難度。天野遠子不僅把書抓得更緊了,這回……還撕都不撕直接用牙咬了?!
夏目手下不由得更加用力,想從天野遠子嘴裏把書扯出來,然而遠子卻怎麼也不鬆口,他也不敢太大力,以免傷到她,兩人一時爭執不下。
“讓她去吧。”沙羅從一旁拍拍他的肩,把夏目拽到自己身邊坐下,“真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暴露了啊。”
她扶着額頭長長嘆了口氣。
“遠子的主食是書籍,不過吃了情.色.文.學的話會喝醉酒。你把那當異食癖的一種就行了……要保密喔,夏目。”
既然要讓人保密就不要大大咧咧的把這種事說出來啊。
當然,還是那句話,因為夏目貴志不是志村新八,所以他也不會如此吐槽。
“我會保密的。”
夏目微微嘆了口氣。
“不過,沙羅小姐,這麼說出來,真的好嗎?”
“無所謂吧。反正你也不會說出去。”
沙羅似乎也喝得不算少,夏目留意到伏特加已經空了大半瓶,如果天野遠子沒有喝酒只是吃書的話(想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正唔呣唔呣大嚼着書本的天野遠子,怎麼看都覺得這一幕略顯奇幻),那這大半瓶都是天外沙羅自己喝的。她微微紅着臉,口齒卻依然清晰,看來神智也沒被酒精攪糊塗。
她卻說出了像是喝多的人才會說的話。
“你是個好孩子,啊,不過這不是重點。”
天外沙羅微笑着看着他。
“重點是,你是個軟弱又怕麻煩的孩子。你很怕和人交際,也很怕引起別人的注意,不想在別人眼裏顯得自己有什麼‘特別’的。所以,你不會和別人說的。”
她用指尖點點自己眼睛。
“我看人很準的。”
在昏暗的燈光下,夏目貴志忽然留意到,天外沙羅的眼瞳顯現出一種熒藍色。那是一種剔透的顏色,像是冰封的海,非常美麗,卻也透着異樣的森寒,幾乎讓人感到危險。
天外沙羅的眼睛……平時是這個顏色嗎?
當晚,天外沙羅和天野遠子喝到快要三點,夏目怕兩個酒鬼把房子拆了,只好認命的盯着她倆。在這個過程里,他對天外沙羅無底洞一般的酒量有了新的認知。
“我是怎麼喝都喝不醉的體質,雖然有時候也會有點不便,不過現在是不用擔心的。”
她微笑着晃晃手裏的酒杯。
夏目倒不是擔心她,而是——
他充滿憂慮的望了一眼已經開始跳康康舞的天野遠子,她同手同腳的瞎蹦躂着,不時撞到點什麼東西,之前把他嚇得跑出來的巨響,就是她撞翻一旁的裝飾櫃時發出的。然而天外沙羅卻不阻攔,還饒有興緻的給她打拍子。
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種有錢人的財大氣粗隨你砸的風範!
結束這場鬧劇的是一陣彬彬有禮的門鈴聲。摁門鈴的人很有耐心,三次門鈴的間隙都隔了恰到好處的時間。夏目貴志正忙着拽着天野遠子不讓她滾到地上,所以是沙羅披了小袖出去開門的。
“抱歉,遠子姐給你們添麻煩了。”
來人是一位氣質文秀的青年,他有着一張清秀的臉龐,卻不會顯得很女孩子氣。他從夏目手中接過已經開始說胡話的天野遠子,掂量了一下這個重量,又看了看桌上只剩封面封底的官能小說,臉上浮現出一絲哭笑不得的神色。
“遠子姐她又做什麼了?”
他看着天外沙羅,一臉無奈。
“她今天對我說,她給我準備了一個企劃——”沙羅抽抽嘴角,“讓我寫純·情·戀·愛·小·說。”
估摸着來人也明白純情戀愛小說對作家天外星野意味着什麼。青年扶額,神色居然有些……心有戚戚然?
“……那她還真純屬活該啊。也是辛苦你了,星野。”
“我覺得你更辛苦一點呢,美羽。”
“別叫我美羽啊。”青年苦笑,“聽你喊我美羽總感覺特別諷刺似的。”
“好吧好吧,心葉。”沙羅向夏目介紹青年,“這位是井上心葉,筆名是井上美羽。”
夏目怔住——那個美少女作家?!
沙羅強忍着笑意說道:“對對,就是那個十四歲就獲得了薰風社的新人獎,以《宛若青空》出道的謎一樣的美少女作家井上美羽。”
青年井上心葉抽抽嘴角,當即給予反擊。
“你又比我好到哪裏去了?陰暗系的美少年作家天外星野?”
“我又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了。”沙羅終於綳不住了,“噗……噗哈哈不行了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好好笑!”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在薰風社的年會上,僅有的兩名高中生面面相覷,最後只能從自我介紹開始。
沙羅:“我是天外星野。”
心葉:“我是井上美羽。”
沙羅&心葉:“你就是那個美少年(美少女)作家?!【齊聲】”
井上心葉也想起了這段往事,頓時又扶了扶額。
“我那時候還以為這是我們出版社的傳統呢……”
“要說傳統也是從你那先開始的呢,前輩。你可是比我早一屆的新人獎得主。”
“這種榮譽還是讓我拒絕吧。”井上心葉把天野遠子架在肩上,“好了,那我就帶她回家了。”
“雖然想說辛苦了,不過你應該還挺開心吧。”
天外沙羅再度在吧枱旁坐下。沖他遙遙舉杯。
“忘了說了,新婚快樂。”
她又笑了起來。
“相愛是很幸福的。你們相愛,真的很好。”
文學少女和天才作家,不是很相配的一對嗎?
“謝謝。”
井上心葉頓了頓,露出一絲……略顯黑氣的笑容?
夏目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但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完全沒看錯。
“星野小姐以後也請不要再熬夜喝酒了。”
井上心葉若無其事的說出了對女性相當重擊的一句話。
“會變禿的。”
“……宰了你啊,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