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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進入薰風社的酒會會場時,夏目忍不住瞧了身邊的天外沙羅好幾眼。沙羅今天穿的小袖依舊是赤紅的底色,上面織出紅與金的流雲,雲間有白羽丹頂的鶴飛過,西陣織的小袖華美非常,端麗得宛若一幅古畫。
然而夏目在意的卻不是這一點。
“成人社會的基本禮儀?”
他摸摸束得他全身不舒服的領帶,再看看天外沙羅那一身襯衫西褲加小袖的打扮,額角青筋直跳。
“沙羅小姐不是根本沒換衣服嗎?”
“哦,那我再教你一個道理。”天外沙羅抱着雙臂,理直氣壯道,“對於賺錢夠多的藝術家來說,不遵守禮儀,那叫個性。”
夏目貴志被這種理直氣壯不要臉的精神震驚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舌頭。然而不等他說什麼,沙羅已經筆直地朝一名男子走過去。
“恭喜,京先生,聽說你的小說《花名》要改編成電影了。”她沖他一舉杯,“你會寫愛情故事,還是那種溫暖人性的治癒系作品,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那真是一本好書呢。”
那名男子有着陰鬱而俊美的臉龐,聞言臉色沉了下來,但還是與她碰了碰杯:“從你嘴裏聽到這句話真諷刺啊,星野。”
“我可是誠心誠意在恭喜你哦?畢竟你以前的作品,看着總讓人擔心你會不會什麼時候就去自殺呢。”她對夏目介紹了一下男子,“這位是水島京,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吧。”
當然聽過。但對夏目貴志來說,水島京和天外星野一樣,屬於“讀不下去的作家”。兩人都愛好暗黑題材,天外星野太過冷酷,水島京則顯得瘋狂。
不過最近水島京新出版的那本《花名》,夏目貴志倒是難得看完了。
那本書講述的是一個有精神障礙的男子和一名患有失語症的少女的故事。少女來到男子家后,在他的庭園裏種上許多許多的花。男子只是遠遠注視着,注視着花朵,也注視着花叢中的少女。結局的時候,少女死去。男子獨自一人在黑暗中近乎瘋狂的拔着花,然而怎麼都拔不完,他回過身來,這才發現,原來周圍不知何時,已經開滿鮮花了。
明明是無法獲得救贖的結局,夏目貴志卻感覺到一種奇異的溫暖。像是投入黑暗之中一線光芒,儘管微小,儘管不那樣明亮,然而,這一點點溫度,卻喚醒了生的喜悅。
正如天外沙羅所說,那是一個溫暖人心的、徹頭徹尾的愛情故事。
“要單純從作品看的話,你的精神狀態比我危險多了。”水島京扭開臉,“我第一次看的時候就在想,這傢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啊。”
聽到這句話,天外沙羅沒有笑,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片刻之後,不在意似的偏了一下頭。
“就算如此。”她說,“你也還是喜歡的吧。”
水島京一滯,到底沒說出“誰會喜歡啊”這種話。儘管他為人極不坦率,但要否認自己欣賞的作品,對一個作家未免難度太高。
“說來不只是你,連瀨田一木都去寫純情戀愛小說了啊。”沙羅若無其事的說出一個著名官能小說家的名字,“果然春天是戀愛的季節嗎,一個兩個都擺出這幅墜入愛河的樣子,戀愛的粉紅色氣息都要從字裏行間蹦出來了啊,讓我看得直起雞皮疙瘩。”
“誰墜入愛河了啊。”水島京額角青筋蹦起,“你這傢伙……”
然而水島京的話被一聲禮花爆炸的巨響打斷了。包括夏目貴志和天外沙羅在內,所有人齊齊朝門口看去。
只見兩列黑西裝墨鏡男齊刷刷地走進來,伴隨着煙花禮炮不斷炸開的聲音,一名身着黑風衣的男人走進大門,兩列西裝男一起向他鞠躬,男人的打扮簡直像是剛從《教父》片場走出來的一樣,他徑直朝沙羅走來,拔.出手.槍對準沙羅的臉,啪嗒一聲扣下扳機。
一大束玫瑰花從槍.口跳了出來。
天外沙羅從槍.口摘下那束紅玫瑰,微笑着開了口。
“許久不見,寶田社長風采依舊——您今天COS的主題是黑手黨嗎?”
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看起來大約四五十歲,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的富有藝術性。沒錯,就是藝術性。除了這個詞夏目也找不出別的詞來形容他了。
“這位是LME的社長寶田羅利先生。LME事務所現在是業內最大的演藝公司。”天外沙羅對夏目簡單介紹了一下男人,“我有本小說要改編成電影,LME也會參與,所以寶田社長來打個招呼。”
“的確好久不見。”寶田羅利誇張地張開雙臂,給了沙羅一個大大的擁抱,“星野小姐比上次更美了。這樣的美貌不放在鏡頭下真是太可惜了,要不要來做女演員呢?”
“我在演戲上可沒什麼天賦。”沙羅下意識摸摸左頸上的黑痣,“不過您的誇獎我就收下了。說起來,這次我們要合作的是《火宅》的企劃吧,LME對男女主演有什麼想法嗎?”
說到這個話題,寶田羅利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爽朗到讓人覺得有點誇張的笑容。
“關於女主角,我們想要讓最上京子出演。我有絕對的信心,她一定可以演好這個角色,特別是那種為愛瘋狂的模樣。”
“最上京子嗎?我看過她的《DarkMoon》,我記得那是她的出道作品,她在裏面出演那個叫未緒的角色對吧。她的表演很有張力,如果她來出演我倒是放心的。”天外沙羅沉吟片刻後點點頭,“那麼男主角呢?你們打算讓誰來?”
不知道是不是夏目的錯覺,寶田社長雖然依舊爽朗的笑着,但他似乎……有點緊張?
“男主角的話,讓敦賀蓮來演,怎麼樣?”
天外沙羅挑了挑眉:“敦賀蓮?”
她的話音里有一種頗為險惡的味道。夏目貴志在思考自己到底在什麼時候聽過她用這種語氣說話。那是什麼時候來着?
對了,她念起櫻井流人的名字的時候,好像就是這個語氣啊……
這個險惡的語氣……
這個磨了磨牙的感覺……
這個隱隱帶着幾分嫌棄的口吻……
夏目貴志覺得自己好像領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