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如果世間的所有事情都能一句雲淡風輕的“過去了”就解決的話,那麼也不會有那麼多人過得那麼痛苦。
扈泠西讓他爸好好休息,自己從病房出來想喘口氣。
上一輩的感情糾葛比他想像得更加複雜,在今天之前,他從未真正地了解過他爸爸的過去。
此刻,他清楚了引起當下事件的緣由,卻依舊沒辦法釋然。
於他而言,不管曾經發生了什麼,跟他是沒有關係的,但隋安他媽竟然處心積慮地想要殺人,這就是在犯罪。
這次不成,難保沒有下次,存了這樣的心思,不管那人以後身在何方對他們來說都是有威脅的。
仇恨是很可怕的,被仇恨吞噬了這麼多年的人,她並不需要一個安穩的未來,而是想要一個結果。
要麼仇人去死,要麼自己滅亡。
扈泠西坐在醫院的樓梯間,他絞盡腦汁地在想,是不是對於隋安的媽媽而言,如今生活的唯一動力就是殺了他們。
但為什麼以前沒有對隋安下手呢?
為什麼要選在他不在的時候,為什麼要放過他?
扈泠西想不明白,另一件讓他想不明白的還有芮杭。
他崩潰地抓了抓頭髮,將頭埋在雙臂之間,痛苦嘆息。
扈泠西的調查很快就有了結果,關於隋安的媽媽,查到的消息跟他爸自己講的幾乎沒有出入。
了解了始末,也掌握了證據,扈泠西這一次直接登門去見了律師,準備起訴他的繼母。
最近這幾天,扈老爺的情況逐漸轉好,在扈泠西的堅持下轉了院,對於他這邊的計劃,除了他自己和律師,別人一概不知,包括芮杭。
芮杭明顯能感覺到扈泠西對他的疏遠,晚上從醫院回家的時候,他問:“你最近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扈泠西一回家就直接進了自己房間,並且立刻關門,好在芮杭反應快,在他關上前擠了進來。
“老爺住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這件事我也很難過,但你真的太反常了。”芮杭頓了一下,然後說,“今天是第三次,你回來之後直接關門,為什麼跟我分居?”
扈泠西解扣子的手停了停,隨即笑說:“這很正常啊。”
“怎麼可能正常!你到底怎麼了?”芮杭向前兩步,繞到扈泠西面前,他伸手想抱扈泠西卻被躲開了,“為什麼?”
芮杭的雙臂尷尬地停在半空,扈泠西垂眼看都不看他,冷淡地說:“我們本來就只是協議婚姻,沒必要真的睡在一起。”
“你說什麼?”芮杭突然呼吸一窒,不明白扈泠西為什麼突然這樣。
扈泠西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沙發靠背上,然後自己坐下,閉上眼,深呼吸一下說:“我們結婚時不就已經說好了么,協議結婚,婚後我可以拿到公司的管理權,你可以……拿到錢。”
他睜開眼,問芮杭:“正好說到這個了,那我們聊聊你想要多少吧。”
芮杭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心裏說不出的難受,這幾天扈泠西對他冷淡到了幾乎連話都不願意說的地步,如今又提起協議結婚的事,他不由得想,莫不是之前都是騙他的,做給扈老爺看的,現在扈泠西想要的都得到了,扈老爺身體不好也沒精力多管了,所以就原形畢露不準備再繼續裝下去了?
“扈泠西。”芮杭緊鎖着眉說,“你到底什麼意思?”
“這句話你問了好幾遍了,有勁沒勁。”扈泠西仰頭看他說,“還是說,你覺得要錢還不夠,還想要點別的?讓我想想啊,還有什麼是你可能感興趣的。”
兩個人都沉默着,扈泠西像是真的在沉思一樣,半晌說道:“莫非你還想要我家的公司?可是你懂怎麼做生意怎麼管理公司嗎?給你個公司你能做什麼?有錢拿就該知足了!”
芮杭的臉色越來越差,整個人僵在扈泠西面前說不出話。
“錢、公司,沒有別的了吧?”扈泠西眼含笑意地說,“還是說你覺得還應該有個人給你上?我?我不行,我活兒不好,你要是想要我可以給你找一個,這回滿足了吧,我算算啊,咱們倆的分手費夠你跟你媽過好這輩子了吧?”
“扈泠西!”芮杭爆發了,怒火使他青筋暴起,他大吼着說,“你陰陽怪氣的說這些話對得起你的良心么!你當我是什麼人?為了錢跟你結婚被你在這兒羞辱?”
“不是嗎?”扈泠西眼睛有些紅,但臉上還帶着笑,“芮杭,不要再裝了,前幾天你媽給你發的短訊不小心被我看見了,我跟着你,看到你們偷偷見面。不是說你最討厭她嗎?不是說幾年也不會見一次面嗎?都是騙我的吧?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芮杭愣了愣,反問道:“什麼短訊?”
扈泠西苦笑着搖搖頭,沒有說話。
“我是跟我媽見過面,但我沒有想要瞞着你,我也從來沒有騙過你。”芮杭極力地想要壓制怒火,他不想跟扈泠西吵架,“我們好好談談行嗎?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是有誤會。”扈泠西低頭,看着地毯眼睛無神地說,“我們之間最大的誤會就是我以為你真的愛我,我以為你是全世界最能讓我依靠讓我信任的人,但是我現在明白了,那些都沒用,人還得靠自己。”
他說完,抬頭收起了笑容,一字一字地說:“咱們,離婚吧。”
五個字,從扈泠西齒間流出,到了空氣中支離破碎。
“你瘋了吧?”芮杭突然笑了,無奈地說,“就因為一個說不清楚的誤會你要跟我離婚?問題是你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你跟你媽算計我家的錢和公司,真的一定要我說得這麼清楚嗎?”扈泠西站了起來,定了定神,對芮杭說,“所以我說,你太讓我失望了。”
“我需要跟你解釋一下。”芮杭說。
“不用了。”扈泠西立刻打斷他,“反正我們本來就是協議婚姻,我已經讓律師做好了離婚協議,給你的補償足夠你跟你媽錦衣玉食一輩子了。”
他說完,抬手指向門口,冷聲說:“出去吧,我想我們倆沒必要再打個分手炮吧?”
芮杭定定地看了他好久,直到扈泠西的手臂發麻。
芮杭走過來,把他的手拉下來,用力地握了握,然後抬腳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說:“少爺,咱們倆十年,不是我讓你失望了,是你讓我失望了。”
他狠狠地摔上了門,留下扈泠西一個人在房間裏閉着眼站着,緊緊地咬着牙。
剛剛搭在沙發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滑到了地上,他沒心思去撿,甚至沒心思去看,用力地咬住嘴唇,直到口腔中有了血腥味兒,扈泠西才睜開眼,自問道:為什麼不聽他解釋?
因為在害怕。
扈泠西又自答道,解釋的就是真相嗎?他的解釋真的能讓自己消除顧慮嗎?還是說,等芮杭解釋完,自己會更失望?
他特別害怕芮杭說出來的話讓他找到破綻,然後證實那人確實從最開始就在騙他。
不如什麼都不聽,就此了斷,也好留個空間,日後想起,有遺憾,卻不至於那麼心痛。
然而,真的不心痛嗎?
扈泠西和衣而卧,一整晚,眼睛都沒有閉過,因為一閉眼就是芮杭出去前的那個表情,暗含着太多情愫,讓他心煩意亂。
第二天天還沒亮扈泠西就從房間出來準備去醫院,結果一扭頭,發現芮杭房間的門大敞着,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那間屋子沒有什麼變化,他看了好多年,也沒少睡在這裏。
清晨五六點鐘,冷峭的光透過沒有拉上窗帘的玻璃窗滲進來,昏暗的房間毫無人氣。
他悄悄地站在門口,環顧四周,發現裏面並沒有人。
扈泠西皺了皺眉,抬手開燈,又仔細尋找,然而原本應該睡在這裏的那個人真的不在,他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張伯!”扈泠西轉身出去,一般這個時候張伯都會在廚房給他們準備早餐。
等他下樓,看見張伯正端着一碗湯出來,便問:“看見芮杭了嗎?”
張伯表情一窒,然後把湯放到他面前說:“走了。”
“走了?”扈泠西皺眉反問了一句。
“昨天晚上你們倆吵架我都聽見了。”張伯坐在他對面,“少爺,不是我說你,為什麼不聽杭杭解釋呢?”
扈泠西無話可說,坐下喝湯。
“他從你房間出來之後就收拾東西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就囑咐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張伯埋怨扈泠西,“杭杭是什麼孩子我們都清楚,怎麼能一時吵架衝動就……搞什麼協議結婚,那是什麼啊?”
扈泠西喝湯的手頓了一下,他沒想到張伯竟然還聽到了這個。
“沒什麼。”
“沒什麼就跟杭杭好好的!”張伯用手指戳他的額頭,“你們倆就是我手心和手背的肉,哪個委屈了我都心疼,杭杭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他對你多好你還不清楚嗎?對你的那點兒情誼都從眼神兒中溢出來了,你還懷疑他是圖你的錢,你說他能不傷心么!”
“我還傷心呢!”扈泠西放下勺子,板著臉對張伯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別管了。”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張伯不高興了,站起來把圍裙解開一摔說,“但我知道杭杭是好孩子,知道他要不是真喜歡你老早就不幹這給人當老媽子的活兒了,人家一個大小夥子,干點什麼不行非得在你身邊伺候着你,你掉一根頭髮絲兒他都得愁半天,我還真沒見過誰為了錢能做到這樣的!”
張伯氣鼓鼓地上樓了,甩給扈泠西一句話:“我生氣了,不想刷碗,你吃完就放那兒吧,等我消氣兒了再收拾!”
扈泠西仰起頭看向張伯,在心裏嘆氣,不明白為什麼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這麼不讓他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