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一)

44.(一)

申逢景看着已經燒紅天色的火光默然無語,身後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

“好你個申逢景,你策劃這一日有多久了?老夫看走了眼!”說話的是丞相,只是丞相還從來沒有那麼狼狽過,被人強壓在地上,披頭散髮,臉上還有血跡。

申逢景面無表情,沉聲道:“丞相大人,你勾結國師謀害先帝,策劃刺殺大皇子二皇子,並貪污瘟疫賑災災款十萬白銀,哪一條不是死罪?”

丞相怒目瞪着申逢景,“原來你娶方兒是為了扳倒老夫,只可惜方兒瞎了眼,先帝昏庸無道,早就不該坐在那個位置了,老夫不過是順應天命。”

申逢景冷眼看着丞相,抬了下手,站在丞相身邊的一個侍衛就抬起刀,旁邊的女眷立刻哭倒了,有的直接就哭暈過去。

一下子到處都是哀嚎聲。

那個侍衛還沒砍下去,旁邊已響起一聲女聲。

“爹爹!”

申逢景尋聲望去,發現是自己此時應該睡在家中的夫人,只見一向嬌弱的女子此時不顧一切想突破侍衛的包圍,臉色白得嚇人。女子淚眼婆娑,一隻繡花鞋都踩掉了,“爹爹!你們放開我爹爹!”

申逢景沉默一瞬,從旁邊人拿過弓箭,對着女子,拉開了弓。

殷歷345年十二月的某個深夜,血液染紅了大半個殷都。一個謀害先帝的罪名把無數官員拉下了馬,據說那夜負責砍人的刀都砍得捲起了邊。

天色微微泛着亮,申逢景下了馬進了宮,他的衣角被血染紅了,白皙的臉上有着可見的疲倦。待他見到他的皇帝時,他一掀衣擺跪了下去,“臣幸不辱命。”

殷辛孤零零站在大殿上,穿着龍袍的身影顯得單薄。青帳被風吹起,露出他那張甚至稱得上有些青白的臉。一雙眼睛黑漆漆的,空洞無光。

“申愛卿,寡人贏了嗎?”

申逢景垂下眼,“皇上乃真命天子,自然是贏的。”

“可寡人怎麼不覺得呢?”

他的聲音有些縹緲,彷彿一說出來就被風吹散了。

“溫長安捉住了嗎?”殷辛說。

“現在被關在天牢裏。”

“把他帶上來吧。”

溫長安被帶上來的時候臉色很平靜,他是睡夢中被捉住的,還來不及反抗,申逢景已經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國師大人此時已經在宮中了,溫將軍不一起嗎?”

他還丟下了一塊玉佩,溫長安認出了那是烏黎的東西。

“烏黎呢?”他仰着頭看着站在上面的殷辛。

殷辛緩步走到他的面前,微微眯眼,“溫長安,寡人也是許久沒看到你了。”

溫長安以為殷辛說得是他小時候,便扯了個笑容,“皇上那時候那麼小對微臣恐怕沒有什麼印象吧。”

殷辛不辯解,眼神冰冷地看着溫長安,“那一年你殺了大皇子是用的哪只手?”

溫長安表情漸漸變了,本來還嬉笑的臉上變得嚴肅,“皇上,你不是要冤枉臣吧?”

“是不是冤枉,你自己清楚不是嗎?他屍骨上還有你的刀印呢。”殷辛低下頭接近溫長安臉,聲音森冷,“你說,他對你那麼好,把你當兄長,你怎麼下得手?要不是他那年在戰場上為了你擋了一箭,你恐怕現在已經廢了,可是他年紀輕輕每到寒冬季節身上就冷得不行,你從未想過,還偷襲他。他是不是看到是你殺他,甚至都沒有反抗?”

殷辛轉過身,笑了一聲,笑聲凄烈,“總歸是寡人的錯,可你們為什麼要殺他們?”

溫長安沉默了。

殷辛面無表情,眼神變得空洞無神,“寡人要你們下去去給他們賠罪。”

他話落,旁邊的申逢景便是舉起刀一刀砍了下去。

“寡人要你們血債血償。”殷辛一步步往前走,血液流到了他的腳下,“以祭亡魂。”

那夜過去后,太學的學子中許多人成為了朝廷的官員,他們還掀起一場技術改革,史稱太學改革,也稱為太學流血事件。殷朝皇帝大赦天下,並不以門第招賢能之士,只要有才華的人皆可以自薦做官。

烏黎和素和是在那夜后的三天後下葬的,下葬的那日林媛媛衝進了無慮宮,她同殷辛大半年的氣,還是第一次去找殷辛。

她見到殷辛,用手捶打着殷辛的胸口,紅着眼睛,“你怎麼能那麼狠心?你到底有沒有心?國師和太傅對你那麼好,你已經是皇帝了,為什麼要殺他們啊?”

殷辛被打得往後退了一步,他眉頭輕輕擰了下,又鬆開,他看着明顯哭過的林媛媛說:“寡人是皇帝,殺什麼人還要得到你的允許嗎?林媛媛,你不過是個下品官員之女,有什麼資格同寡人大呼小叫?”

林媛媛明顯一愣,就聽到殷辛說。

“林氏女殿前失德,善妒歹毒,入宮兩年無子,特廢除其媛妃之位,打入冷宮,此生沒有皇命不得面聖。”

林媛媛頭上的髮髻被人扯散,髮釵被扯下,身上的華服也被換成了布衣,一個老宮人塞給林媛媛一個包裹就把她推出了宮門。她愣了下,就追了上去,“喂,你們要把我趕去哪?不是冷宮嗎?”

那宮人瞪了她一眼,“你個宮女想什麼冷宮,那是犯了錯事的娘娘才能去的地方,皇上心善,讓你回家伺候雙親,你還不跪地謝恩。”

那宮人說完就叫把門給關了,林媛媛傻傻地看着緊閉的宮門,許久后才抱着包裹轉過身,才轉過來,就看到一個她很熟悉的人。

相貌清秀的少年看到林媛媛臉便是微微一紅,他牽着馬,低聲說:“皇上讓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

少年抬起眼看林媛媛一眼,就飛快地低下頭,“嗯。”他說完后像是又想到什麼,叫了一聲,就給林媛媛指了下馬背着的行李,“這裏面有一壇酒,皇上說埋了十四年,讓你再埋兩年就可以喝了。”

林媛媛站在那裏,卻突然哭了起來,她邊哭邊走,聲音破碎。

“他真的不要我了,明明是他做錯了,他為什麼要趕我走,他為什麼不要我啊?”

少年看見林媛媛哭了,慌慌張張地跟了上去,想跟對方說話,卻又不敢。少女哭了一路,少年就默默跟着她後面,夕陽把兩個人的身影拉長。

殷辛站在鐘樓上,來複命的宮人跪在地上,“奴才已經把娘娘給送出宮了,暗中也會有人一直保護的。”

殷辛沉默了許久,才轉過身,“好。”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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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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