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到了大廳，落座之後，大家喝了一杯茶，總算緩過一口氣來，杜氏（侯夫人）依舊有些獃滯，本想扶着她到後面休息，可惜她不動，似乎不想同滿堂兒孫分開。
“大伯母，大哥，打開天窗說亮話，如今家裏這個樣子，我看還是立刻分家的好。”葉雨竹不在乎做惡人，因此直言不諱。
葉誠還在愣神的功夫，徐氏就已經開始落淚：“雨竹，我知道以前是我狹隘了些，如今我們一大家子，都是親人，抱團才好，不然……”
“別說了。”一直都是獃滯狀態的杜氏打斷徐氏的話。
徐氏一愣，葉雨竹也愣了，大廳中所有的人都愣了。
“雨竹說的對，分家，現在就分。”剛剛彷彿雕像一般的杜氏，這會兒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葉雨竹心中挺高興的，看來她這個血緣上的祖母是真的討厭她。
“阿家，我們現在艱難，誠兒是長子嫡孫，想必是被厭棄的，敦兒是駙馬，與公主情深，若是不拉拔我們一把，以後我們長房就徹底絕滅了。”徐氏很是着急，她與葉雨竹的想法一樣，認為是杜氏看見葉雨竹心煩。
葉誠也急了，這裏這麼多美麗的婢女，若是分家分出去那可怎麼行？當即就說：“祖母，一家人還是應該住一處的。”
杜氏看着徐氏和葉誠，長嘆一聲：“老大媳婦……”僅僅四個字，杜氏的眼睛就紅了，說道老大媳婦，就想到了自己的長子，長子問斬，她這當娘的心情能好么？
想到丈夫的死，徐氏也是眼眶通紅，不停的用帕子按眼睛。
“陛下開天恩才饒恕我等，我們豈能繼續礙眼。”先說了一個大概，侯夫人才接著說：“誠兒是長子嫡孫，這輩子都無出仕的機會了，反而是敦兒，敦兒是駙馬，康寧公主的母妃賢太妃又得陛下敬重，敦兒雖然不能任要職，可是提攜人總是能的。”
眼看徐氏和葉誠還要說話，杜氏的口氣變得嚴厲：“可是這樣的好處也是給能爭取到的人，誠兒沒有出仕的機會，同敦兒在一起，只會讓陛下不悅。”
徐氏瞬間了悟，阿家這是要放棄大房了？
葉雨竹也是一呆。不是厭棄她？
“敦兒與公主恩愛，將來給你弟弟說說情，葉溫和葉信總是能出仕的，何況，雨竹這一次也有功勞，只要他們兩個爭氣，必然還能出仕。”杜氏分析道：“可是如果我們不分家，那麼有我等這些礙眼的人存在，他們兄弟想要出仕必然千難萬難。”
葉敦看了看妹妹，他覺得有點兒不認識自己的祖母。他和葉雨竹私下裏商議為何要分家，就是擔心被大房拖累，還想着想分家要費好大一翻功夫，萬萬沒想到祖母卻直接同意，甚至把他們的想法這麼明確的說出來。
葉雨竹也是一愣，但是她很快就想明白，以前總覺得杜氏偏心大房，所以大家從未想過為何同樣的兒子偏偏偏心大房，認為是大伯父會討好，其實不是，最會討好的是三叔，因此杜氏對三叔是很好，但是絕對沒有好過大伯父。
所以杜氏為什麼偏心大房？如今葉雨竹懂了。因為在這個世界，長子是繼承家業的，長子繼承了家業照顧弟妹，所以杜氏不是偏心葉大郎君，那是偏心長子，更確切的說她的心思是侯府，是讓侯府過下去。
如今大房是罪人，反而二房步步高升，那麼杜氏自然不允許大房拖累二房，甚至連她自己她都不會允許拖累二房。
果然，杜氏又接著說：“我同你們一起，二房三房都分出去。”一錘定音，不允許反駁的那種。
徐氏的雙眼瞬間黯淡無光，她也是當家主母，不同於葉雨竹，她知道杜氏的想法，如今杜氏把一切都攤開講，這是要徹底放棄大房了。
葉誠這回也回過味兒了，當即就急了：“祖母，怎麼能這樣？您仍在，兩位叔叔豈能分家？”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確定葉誠不可能出仕之後，杜氏自然不會對他和顏悅色。轉頭看向葉敦，臉上的表情緩和許多：“敦兒，葉家現在只能指望你，公主那裏，你一貫溫和厚道，我放心，以後我們走了，你家的兩個，還有你三叔家的，前程可就都看你了。”
“祖母放心，我必然會照顧弟弟的。”葉敦又說：“雨竹同皇後娘娘頗有交情，定然會護着弟妹。”
杜氏一頓，長嘆一聲，看着葉雨竹：“你是女孩兒家，是嬌客，祖母不求你什麼，只是他們是你弟妹，你有這個本事，能幫襯一把就幫襯一把吧。”
葉雨竹呆住，杜氏不喜歡她她知道，但是以前兩個人沒發生衝突的時候，杜氏也沒多喜歡她，甚至不看重她在太後面子有面子的事兒，她一直想不通杜氏這麼會鑽營的人為何會不在自己身上下功夫，現在她終於懂了。
嬌客！兩個字點出葉雨竹的身份，雖然是葉家小娘子，但是終於是別家的人，所以只是客，所以她不能成為葉家的依靠。這一刻葉雨竹終於恍然大悟，然後心裏越發不得勁兒，她的本事她自己知道，這樣都不能被家族看重，那麼其他小娘子呢？
難怪這裏的女人都要靠丈夫，靠父親，靠兒子，這個世界的女人在娘家是嬌客，在婆家也是客，只有生了兒子，在婆家才能站穩腳。
這般一想，葉雨竹更是為那些小娘子心痛，這個世界對女人的束縛真多。
眼見葉雨竹沒吭聲，杜氏有點兒失望，但是也沒有很失望，葉雨竹本就是客，能幫襯這麼多已經夠了，以後的事兒還得葉敦。
正當杜氏還要說什麼，葉雨竹將思緒縷清，這才說：“都是我的弟妹，只要自己有本事，人品好，我自然會給他們一個機會。”
杜氏臉上露出笑容，然後直接對徐氏說：“東西都歸攏着正好，所謂分家，如今也都沒有什麼了，只有你們的嫁妝，嫁妝本來就各自歸各自的。”
轉頭又對自己身邊的一個老嬤嬤（也是被重新買回來的）說：“把我的東西都拿來。”
徐氏想開口，可是剛剛杜氏說的明白，這會兒再開口又有什麼用？
“祖母，您不管孫兒了？”葉誠是真急了。
“是。”杜氏很了解葉誠，只是以前他是長子嫡孫，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分家的時候長子拿大頭，資源也多，法律規定），如今她毫不猶豫的說：“你不能出仕，已經是個廢人，難道還想拖累弟弟子侄嗎？”罵孫女是賤人，罵孫子是廢人真是毫無壓力。
葉誠萬萬沒想到杜氏會這般說，眼裏閃過怨毒，杜氏壓根不搭理他，直接說：“三房人，我把我的嫁妝分為四份，每一房一份，剩下我留着，以後就給大房，算是我養老之用。”
大家都沒有意見，平常人家也都是這麼分的。
徐氏聽說杜氏給自己留了一份，心裏這才好過一些。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杜氏剛剛說的子侄打動了他，自己可是有孫子的，兒子沒有出仕的希望，孫子呢？只要同葉敦打好關係，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葉敦還能看着侄子受苦不成？這會兒她倒是佩服起杜氏的果決來。
“分完東西，即刻動身。”杜氏拿出年輕那會兒當家主母的乾脆來。
“阿家？”徐氏還有陶氏以及李氏都是一愣。
“娘？”葉二郎君和葉三郎君也是發矇。
“既然不在貴人面前礙眼，那就做到底，京城是不能呆了，離開京城去哪裏都成，二郎，你們一家子留下，三郎，你們一家隨意。”杜氏再次說出讓大家驚嘆的話。
葉雨竹只有感慨，一個女人，一輩子都想讓夫家如何如何，犧牲庶女，打壓二房，犧牲孫女，如今自己也可以犧牲，這樣的女人一直都在犧牲，可是偏偏讓人喜歡不起來，嘆了口氣，直接說：“祖母認為申城如何？”
“申城？”杜氏一愣。
“正是，那邊雖然不如秦淮河畔繁華，但是那裏有鹽，這些年來人也是越來越多，而且上次我和二姐姐同去，二姐姐就在那裏，祖母與大伯母過去，有個照應。”葉雨竹也是想過的，照應是一方面，葉芙蕖也能監視他們。
畢竟還有個葉誠，本事沒有，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眼高手低，這個人不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總是不太妥當。至於給這些人挾持葉芙蕖，呵呵噠，葉芙蕖可不是吃醋的，你挺好有好日子，不聽話，葉芙蕖會教他們重新做人的。
徐氏的臉上現出尷尬，自己的庶女，被自己那般對待，如今投奔她……心中百般滋味。
葉誠立刻反對：“不去那裏，窮鄉僻壤，還是秦淮一帶好。”
不過他的話直接被無視，杜氏直接拍板：“就申城。”
葉誠怨氣更大，可是他又不敢說什麼。
“我會給二姐姐一封信，那邊我也有座空宅子，祖母、大伯娘和大嫂去了住在那裏就行。”葉雨竹很大方的送了一座宅子。
徐氏長長的鬆了口氣。她的嫁妝說是沒有沒收，可是這些年花了不少，原本侯府得勢，她自己划拉不少到嫁妝裏面，可是抄家把不是當年嫁妝單子上的東西都抄走了，所以她沒剩下多少嫁妝。
“祖母放心，就算您同大哥生活，我們的孝敬也不會少。”葉敦又說，畢竟這是老祖母，是父親的母親。
“娘，我和弟弟不會虧了您。”葉二郎君趕緊表態。
葉三郎君也說話。
一直強勢的杜氏終於紅了眼眶：“好好好，只有一項。”杜氏緩了緩才說：“老三也就罷了，老二，你的孝敬東西到即可，人可別去，分家就分的乾乾淨淨。”
“娘！”葉二郎君落淚。
杜氏這是不想連累二房，所以才讓斷的乾脆。
“好了，我們現在就動身。”說完，杜氏就站了起來。
“娘，不如再留一晚。”葉二郎君有些捨不得。
“多一晚少一晚都一樣，我們走了，敦兒在公主那裏也好說話。”杜氏已經往外走。說出話明顯就是偏着葉敦，一切都給他服務，讓他更好施展。
葉雨竹也之能感嘆！
陶氏和李氏以後不能親自侍奉，這時候自然攙扶杜氏，徐氏一連串的打擊驚嚇自己也走不穩，她兒媳婦攙扶着她，然後就見葉雨竹來到兒媳婦身邊：“嫂子拿着，一路之上恐怕花費不少，你收着吧。”
銀票，徐氏眼眶紅了，感激的看着葉雨竹，想到不敢露面的葉清蓮，一時間，心中酸脹難當。結果剛出門，就看到葉清蓮一身素衣剛剛下馬車。
“祖母，娘……”葉清蓮來了，夫婿還有兩個幼子都到了。
“清蓮？”徐氏滿眼是淚水。
“娘，你們這是……”葉清蓮不知道，這架勢好像要走？
“清蓮，我們是罪人，哪能在京城，我們去申請投奔芙蕖去，二房和三房留下”徐氏用帕子擦擦眼淚，有生之年，還能見女兒最後一面，也算了了心愿。
葉清蓮大吃一驚，但是很快就想明白這中間的原因，也不說什麼，只是陪着嫂子攙扶着徐氏。
“岳母此去一路順風，我定會照顧好內子的。”
“多謝。”這會兒徐氏也之能說多謝，看着葉敦和葉雨竹，徐氏也清楚，若是沒有他們，清廉是否被休也是兩可之間。
浮浮沉沉的昭武侯府徹底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