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戶口問題
似乎做司機的人脾氣一向暴躁,開拖拉機的也不例外。
坐在車頭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一臉不耐煩地問趙曉明:“怎麼回事?”
趙曉明看了看那起碼擠了二十多個成年人的小小車斗,連車斗的外面都掛滿了人,甚至有的人全身上下跟拖拉機唯一的接觸點就是一隻腳掌,趙曉明實在沒有勇氣說出她想要搭車的話,有氣無力地搖了搖手。
車鬥上的人鬨笑起來,有人怪腔怪調地說:“妹妹,要進城啊?快上來,哥的大腿給你坐。”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司機大佬吆喝一聲,拖拉機又“突突突”地發動起來,冒出一股黑煙,帶着滿車的人搖搖欲墜地揚長而去。
趙曉明垂頭喪氣地踢着地上的石頭,看來暫時是去不了縣城了,怎麼辦?
忽然一抬頭,看見身邊一間類似商店那樣的門面房,大門大概有一米半寬,旁邊豎著一塊木牌,上面寫着三江供銷社,裏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
這就是張天嬌口中的供銷社啊,昨晚睡覺前張天嬌跟她說了不少閑話,其中就有許多次提到供銷社,在對方口中,這供銷社是一個有着許多好東西的地方,趙曉明有點好奇地走了進去,迎面一個木頭櫃枱,櫃枱上放着兩個帶蓋子的玻璃缸,看不出來裏面裝的是什麼東西,櫃枱後面是貨架,零零散散地擺着幾樣貨物,不像是打開門做生意,反而像是快要倒閉了的樣子。
趙曉明看了好半天,才發現櫃枱後面坐了個扎辮子的售貨員,低着頭認真地納着鞋底兒,根本沒有要起來招呼客人的意思。
看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她空間裏的物品隨便拿幾樣出來,都比這兒的貨物好多了,轉頭正準備出門,門外進來了一個客人。
“買東西!”客人的粗嗓門嚷起來。
售貨員不耐煩地甩了一句:“嚷什麼嚷,等着!”不緊不慢地把手上那一行線逢完,才慢吞吞地站起來,“買什麼?”
“一塊胰子,兩盒洋火!”
“胰子白的黑的?”
“黑的!”
售貨員轉身在貨架上摸出兩樣東西,“啪”地扔在櫃枱上,手指在算盤上“噼里啪啦”打了幾下,“兩角八分。”
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散的鈔票,手指站着唾沫來回點了好幾遍,才把一把分幣遞了過去,售貨員接過來也數了兩遍,才放進櫃枱底下的錢盒子裏。
眼睛一撇,看見了站在一旁的趙曉明:“你呢,要買什麼?”
趙曉明想起昨天晚上張天嬌跟她說起過這種胰子,說是用來洗手洗臉特別乾淨,特別是白胰子,特別好,洗完以後臉還滑滑的,可就是太貴了,白胰子得要兩角五分一塊呢,黑胰子也要一角八,她捨不得買。這讓趙曉明很是好奇:“拿胰子給我看看。”
“白的黑的?”
“都要。”
售貨員扔了兩塊東西到櫃枱上:“四角三分。”
趙曉明拿起那所謂的白胰子看了一下,這不就是肥皂嗎?還不是什麼香皂或者透明皂,就是最普通的那種淡黃色不透明的肥皂,難得張天嬌還那麼嚮往,趙曉明想,等她找着機會,把空間裏的香皂拿兩塊出來,她還不得高興死了。
想到這裏,趙曉明忍不住笑了起來。
售貨員不耐煩地用木棍敲了敲櫃枱:“到底買不買?”
趙曉明把兩塊胰子推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買了。”
售貨員不滿地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切,不買看什麼看!”
“我就看看怎麼了?又不犯法!”趙曉明成功地把售貨員噎得翻了幾個白眼,心情稍微愉悅了些,加快了腳步往回走。
走到沒人的地方,這才從空間裏拿出一瓶果汁,擰開蓋子仰頭喝了下去,放在以前她才不會喝這種香精勾兌色素的所謂果汁飲料呢,要喝就得喝鮮榨的,而且所用的水果還得是有機進口的。
可是不過時隔兩天,如今的她居然覺得果汁飲料的味道其實也很不錯,看來人的適應力果真的很強的。
剛剛喝了一口果汁,還來不及咽下去,突然視線中衝出來一個人影,一邊朝這邊跑過來還一邊喊着她的名字。
趙曉明趕緊把還沒喝完的半瓶果汁往空間裏一收,抬起手抹了抹嘴唇:“張大哥?你怎麼來了?”
張天亮喘着粗氣:“我聽友梅說你想搭拖拉機去縣城。”
“是呀,怎麼了?”趙曉明有點奇怪,她離開沒跟他們說是有點兒沒禮貌,可當時不是趕時間嘛,而且她也那女人幫忙帶話了呀!
張天亮頓了一下,伸手撓了撓腦袋,剛才他幹着活突然一抬頭,發現不見了趙曉明,趕緊找孫友梅問,孫友梅不緊不慢地說她走了,上公社搭拖拉機走的。
當時也不知怎麼的,他腦子一熱就追了過來,如今被她一問,才覺得這話有點兒不好出口,於是想了想才說:“不是說了過幾天我去縣城,再幫你去取箱子的嗎?”
趙曉明也有點兒不好意思說自己想走,便道:“我就是覺得,老是這麼白吃白喝你們的不太好。”
張天亮着急了:“是不是阿嬌又說什麼了?你告訴我,我回去好好說說她,她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別聽她亂說,安心地住着。”
趙曉明連忙說:“沒有,阿嬌什麼也沒說,是我自己有點無聊,想到縣城裏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出路。總不能一直住在你們家裏,坐吃山空的。”
張天亮想了想:“說的也是,地里的活你肯定幹不了,而且你不是我們隊的人,也不能吃工分,但是縣城裏要有當地的城鎮戶口才能招工的,你是什麼戶口?”
趙曉明其實沒想着要找工作,她的設想是找一個大城市定居下來,開一家小商店什麼的,把空間裏的東西慢慢拿出來賣,先維持生活,再慢慢考慮看能做點什麼。
她大學學的專業是服裝設計,原本打算畢業後到她家裏的服裝企業裏面工作的,畢業以後一時衝動報考了空姐,沒想到順利地選上了,專業上的東西就再也沒有接觸過,如今想想,雖然她念書時成績不算太好,但畢竟算是見過世面的,眼界自然不一樣,在這個時代說不定還真能做出點兒什麼來呢!
正想得出神,一隻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問你話呢,你戶口是在原來的城市裏嗎?”
趙曉明低下頭:“我沒有戶口,當年養父沒給我報戶口。”她對這個時代的戶口政策不太了解,不過她知道就算是二十一世紀,也是有很多沒有戶口的黑戶的,這樣說應該也不會太奇怪吧!
沒想到張天亮卻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一直沒戶口?”
趙曉明只好硬着頭皮撐下去:“是啊!”
“那你養父養活你可不容易啊!”據他所知,戶口這東西對農村人沒什麼用,可是對於城裏人來說,可以說是衣食住行都離不開它,所有的各種票證都是按照戶口分配的,她一直沒戶口,豈不是一直沒有口糧分配,城裏每個人的口糧都是定量分配的,用一個人的口糧養活兩個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其中的瓜葛趙曉明可謂是一竅不通,想到自己還要在他們面前拿出不少東西呢,只好繼續胡說:“我養父經濟條件挺好的。”
張天亮點點頭:“那你除非回去找你養父,否則是沒法回到城裏去了。”
“為什麼,我到別的地方也不行嗎?”
“你不是沒戶口嗎?到城裏誰給你安排住房,分配口糧?這沒吃沒住的,你怎麼過?”
“啊?”趙曉明徹底傻眼了,原來戶口這種東西這麼重要?那什麼,這裏有賣假證的嗎?她願意花大價錢去買一本啊!
“算了,先回去吧,這事兒以後再說。”
“好吧!”趙曉明咬咬牙,只能再忍一忍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在狹窄的洗澡間裏用木桶洗澡也並不那麼難以忍受了,為了不用穿別人穿過的衣服,趙曉明厚着臉皮告訴張天嬌,她還是不用換衣服。
張天嬌也並不覺得奇怪,現在畢竟是冬天,幾天不洗澡不換衣服的大有人在,而且她也沒下地勞動,不換當然算不了什麼。
不過張家兩兄妹的衛生習慣都還好,每天堅持洗澡換衣服,床上也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晚上趙曉明躺上去的時候並不會覺得有太大的不自在。
晚上倆人脫衣服正準備鑽被窩的時候,趙曉明突然感覺到脖子上被扯了一下,伸手一摸:“呀,我項鏈掉了。”她的珠寶首飾不少,可是現在脖子上帶的這一條卻是她十六歲生日的時候謝家哥哥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不值什麼錢的銀鏈子,她卻非常喜歡,一直帶到現在。
“項鏈?很值錢嗎?”張天嬌也着急地幫她在床上摸索。
摸來摸去找不到,張天嬌急忙下床:“我去找蠟燭。”
“不用。”趙曉明忙說,蠟燭的光線昏暗,就算點上也未必能找到,她把手伸進外套口袋,假裝掏東西,悄悄從空間裏拿出一個袖珍小手電筒,“我有電筒。”
說完把那個食指粗細的手電筒拿出來摁亮,在張天嬌的驚呼聲中一下子就找到了掉在被子上的項鏈:“原來是接口斷了呀,不能戴了。”趙曉明惋惜地說。
一抬頭,只見張天嬌張大了嘴巴,一臉羨慕地盯着她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