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走後門

18.走後門

“上山幹什麼?”

“哦,他說去裝幾個套子,這幾天隊裏沒什麼活干,去裝點野味,回來臘幹了過年吃,我跟你說,臘野雞的味兒可香了……”

既然人家妹妹都一點兒不擔心,趙曉明也不去替他操心了,兩個人先吃了飯,留了張天亮的那份在鍋里熱着,張天嬌忙裏忙外地幹了一陣家務,天很快就黑了。

張天亮天黑透了才進門,在院子裏打水洗乾淨了腳底下的泥土才進屋,自己去灶下吃了飯,洗過澡各自睡下。

第二天兩兄妹依舊下地勞動,張天亮還順便幫趙曉明去鄉里把戶口給上了。

張天嬌怕趙曉明自己一個人在家裏悶得慌,特地拿了一筐干玉米給她剝,趙曉明剝了一會兒覺得手疼,不高興再剝了,可是又閑極無聊,於是到灶房學着燒火做飯,結果灶里的柴沒點着,倒是把牆角堆着的柴禾給燒着了,嚇得她趕緊從水缸里舀了水去潑,幸好火勢不大,沒有造成什麼大損失。

不過灶房裏髒亂成了一團,她也不耐煩再去管了,跑到門外找了個土坡蹲着,一邊曬太陽一邊看風景,曬着曬着就一頭栽在地上睡著了,一直到家裏傳來張天嬌大呼小叫的聲音才醒來。

連忙跑回去,卻見張天嬌正雙手叉腰,指着亂七八糟的灶房在質問大黑狗:“是不是你又做壞事了,再敢這麼干,讓我哥回來打你!”

大黑狗搖着尾巴,“嗚嗚”地叫着討好女主人。

趙曉明吐了吐舌頭,悄悄回房裏去了。

幸好她弄得雖然亂,但是實際上沒什麼損失,張天嬌收拾了一下,開始做起晚飯來。

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張天亮又不見了蹤影,直到兩人都吃完了他才回來,背後背了個大筐,上頭用樹葉蓋着,看不清裏面滿滿當當地裝着什麼。

張天嬌高興地迎出去:“哥,快給我看看打了什麼回來?”

張天亮放下竹筐,從裏面扔出兩隻野雞和一隻灰色的野兔給張天嬌:“把這些給收拾了,腌一個晚上明兒好曬太陽。”

另外還有一隻野雞和一隻兔子,他直接拎在手上跟趙曉明說:“走,跟我去公社一趟。”

“幹嘛?”

“走後門。”趙曉明汗,沒見過哪個人走後門還走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一路上遇見好幾個村民,都熱情地跟張天亮打招呼,給他遞煙捲:“又打了好東西啊,這是上哪兒去啊?”

“到林書記家走一趟。”他倒是大方,一點兒也不知道避諱,趙曉明把頭轉到一邊,假裝看風景。

突然後腦勺被人拍了一下,張天亮在她身後好笑道:“走啦,黑燈瞎火的看什麼呢!”

還別說,他這一問倒真讓她看見了什麼:“你看那人是誰?”

“哪個?”張天亮認真一看,前邊不遠處的小路上,還真是急匆匆地走過一個身影。

“這都認不出,不就是你的老相好嗎?”雖然黑乎乎地看不清楚,可是趙曉明看女人的眼光不是吹的,光憑那身段、那走路的姿勢就可以看得出來,是孫友梅。

“我的老相好多着呢,你說的是哪個?”張天亮隨口胡謅。

趙曉明懶得跟他胡鬧:“阿嬌不是說她家在村的那一頭嗎?這大晚上的她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去哪裏啊?”

“你管別人那麼多幹嘛,再說了,她不是也想當代課老師嗎?就許你走後門,不許別人也活動活動?”

趙曉明撇撇嘴:“還以為你們農村人多老實純樸呢,原來也愛搞這一套不正之風,還有啊,這走後門可是你說的,可別往我身上推。”

公社劉書記的家看起來和其他普通村民的也沒什麼兩樣,照樣是一圈土牆圍起的一間泥磚屋,不過比張家好的是他們家的屋頂上是有瓦片的,看起來就顯得結實些。

張天亮推開虛掩的院門,大聲喊:“劉叔,嬸子,我來了。”

原本對着遠門狂吠的土狗認出他,立刻親熱地跑過來,繞着兩人的腿嗅來嗅去,嚇得趙曉明抱着張天亮的胳膊直往他身後躲:“啊,啊,你別讓它過來啊!”

屋裏出來一個中年女人,朝那狗呵斥了一聲,那狗乖乖地跑開,趙曉明這才鬆了一口氣,放開張天亮的手臂。

劉嬸子迎上來,一邊接過張天亮手裏的東西一邊抱怨:“你這孩子,來看你叔就來嘛,還每次都帶這麼些東西,吃過飯了沒?灶上還有火,我給你們下面去。”

張天亮忙說:“不用不用,您千萬別忙,我們吃了才過來的。”

接着給趙曉明介紹:“這是劉嬸子。”

“劉嬸子好!”趙曉明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好好好,這姑娘長得可真俊。”劉嬸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趙曉明,那看新媳婦一樣的眼神看得趙曉明都不自在起來。

張天亮忙問:“嬸子,我叔呢?”

劉嬸子一拍腦門:“看我,光顧着說話了,來來來,快進屋,你叔在屋裏呢!”

屋裏點着煤油燈,因為習慣了農村一到晚上就到處都是黑燈瞎火的,這屋裏的煤油燈倒讓趙曉明覺得挺亮堂了,屋裏的陳設也跟普通的農家沒兩樣,中間靠牆的地方擺着一張八仙桌,桌下四張長條板凳,正對着大門的牆上貼着一幅開國偉人的畫像,兩邊的牆根放着一些雜物,門背後的牆角上散亂地堆着幾件農具。

而那天在拖拉機上見過的劉書記,則蹲坐在屋子正中的一個火盆邊上抽旱煙呢!見他們進來,招呼了一聲:“亮子,趙同志,來,進來坐。”

張天亮自來熟地拉了一張小板凳坐到劉書記身旁,趙曉明只好也坐了過去,這火盆里燒的是木柴,雖然煙火氣是大了些,不過在這大冬天的,坐在熱烘烘的火盆前還真是舒服。

劉書記和張天亮自顧自地說起話來,談的大多是工作上的事,什麼開春以後的生產安排呀,什麼時候開始犁田呀,明年的化肥要買多少之類的,趙曉明也聽不大懂,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

兩人還說起了張天亮私自擴大社員自留地的事,貌似這事還被其他生產隊心存妒忌的人給告上來了,幸好給劉書記給壓住了,劉書記語重心長地告誡了他一番,幹事不能太冒進,張天亮都唯唯諾諾地應下了。

劉嬸子見趙曉明無聊,就端了烤熟的小番薯過來給她吃,順便拉起了家常,趙曉明怕被她問得太多答不上話,索性反客為主,東拉西扯地問起了他們的情況。

劉嬸子也是個愛說話的,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張天亮以前的事都跟她說了。

說起來張家和他們劉家也算是有交情的,當年張天亮的父親和劉書記一起當過兵,是過命的交情,自小他們就把張天亮兩兄妹當自家的孩子看待,他們兩兄妹說是說吃村裏的百家飯長大的,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他們家吃的。

那時候他們家也不寬裕,家裏兩個孩子,小兒子虎子和張天亮一般大,剛開始不願意讓張家兩兄妹在他們家吃飯,兩個人打了幾次架之後,倒成了好兄弟。

如今劉家的大女兒已經嫁人了,小兒子虎子跟張天亮一起去參軍的,張天亮挂念着家裏的妹妹,兵役期滿就複員了,劉虎子在部隊考上了軍官學院,以後就在當兵這一條路上走到底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還說什麼走後門呢,害得她不自在了好一陣。

劉書記和張天亮興緻很濃,聊了兩個多小時還意猶未盡,趙曉明都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了,來到這兒以後習慣了早睡早起的生活,每天天黑了沒多久就開始困了。

張天亮收住話頭,這才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那代課老師的位子,叔你幫我留一個給她。”

劉書記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敲了兩下煙斗:“沒問題。”

真到要走了的時候,趙曉明又有點懶洋洋的不願意動了,在火盆邊暖洋洋的多舒服啊,這回去還得走上好一陣呢,想到要出去吹冷風她就想當個埋頭鴕鳥:“我不想出去,外邊好冷。”

張天亮好笑地幫她用圍巾把整個腦袋都圍起來,然後用力把賴在凳子上的她拉起來:“好啦,這麼大個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劉嬸子趕着出來往張天亮懷裏塞了一包東西:“這是虎子從部隊寄回來的餅乾,你帶回去。”

“不用,我不愛吃這些。”

“你不愛吃趙同志和阿嬌要吃呢!”

“那我就不客氣啦,謝謝嬸子。”

張天亮懷裏揣着那包餅乾,跟趙曉明一塊兒出了門。

一陣冷風吹來,趙曉明縮了縮身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張天亮的掌中呢,他的手掌寬大、厚實,還有着一層硬硬的繭子,可是卻讓人感覺非常溫暖、安全,她居然感到自己心跳得有點兒快。

張天亮也一反常態地沉默着,只盯着腳下的路走,趙曉明有些不自在地想把自己的手掌抽出來,不料他卻用了些力握得更緊了些:“天太黑,我拉着你走穩當些。”

天啦,這心越跳越快是怎麼回事?趙曉明再也感覺不到冷了,她全身都熱烘烘的,臉上更是熱得像要着火了。

路過一個岔道口的時候,兩人差點跟另一邊飛快走出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趙曉明驚訝地看着對方:“怎麼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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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一九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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