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宣仲安又低咳了數聲。
見他連咳不止,式王丟了手中的棋子,也無心過於多問了,嘆道:“就下到這罷,你還是早些歇息。”
式王起了身,準備回府。
宣仲安送他,式王止住他:“風大,你就別送了。”
“無妨。”宣仲安任由隨從將手中的黑色裘衣為他披上,頭微低,朝式王輕頷了下首。
式王也已由隨行侍衛披好裘衣,也知勸他不聽,便由着他了。
宣仲安送了他到後門門口。
式王府後門與歸德侯門后府僅有一巷之隔,式王從歸德侯府後門一出,走幾步就回到他的王府了。
縱是黑夜狂風不休,宣長公子還是站在後門,看式王進了門,朝回頭的式王舉手一揖,等王府的後門關了,他這才回他的居所。
剛進門,站在門口候着的下人輕聲與他稟道:“長公子,侯爺來了。”
宣仲安頷了下首,進了屋,見父親看着桌上冒着熱氣的湯藥靜默無語,他上前行了一禮,道:“父親。”
歸德侯宣宏道看着長子在身邊落座,“快點趁熱喝罷。”
宣仲安端過湯碗,單手淺飲而盡。
“你母親要過來,我攔下了,讓她歇會,明早還有她忙的,你也早些歇息,明日就要迎親了。”
明日就要成親的人面色蒼白,壓下了嘴間的咳嗽道:“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告訴母親,孩兒無事。”
宣宏道本想多問幾句,但到底還是知道長子連夜趕路從老燕王封地趕回來忙於成親之事已是疲憊不堪,見他形容憔悴,不忍多問,遂起身走了。
宣宏道一走,下人來侍候宣仲安就寢,宣仲安讓他們備來了燙水,燙出了一身汗來又灌了一副安神劑下去才睡了下去。
饒是如此,他睜開眼時方才五更,這才睡了不到兩個時辰。
這日早起,他沒有像以往那般去書房,而是踩着隨從提着的紅色燈火,去了他娶親后將和他的妻子一同而住的新院。
院子是新起的,落在侯府偏東的花園一角,他取的名,名為沁園,匾額也是他落的字。
他這段時間不在京中,回來也才幾日,一直忙於諸事,另建新院雖是他對嫁入府中的妻子的一片心意,但落成至今,他還未去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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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一早,許雙婉三更就起了床穿戴好,老管家一大早就過來了,許雙婉見了老管家,令采荷帶着家丁把她房裏的箱籠抬到府里給她放嫁妝的房舍,好到時起嫁時,一併抬走。
她的箱子裏一有給公婆和丈夫一家的見面禮,二有幾樣昔日密友托放的東西,這些可不能丟了,得小心些。
箱子裏的東西再點了一遍過了目,又抬了出去,算是在老管家面前過了遍眼睛。
這樣一來,她房中已裝好不能帶走的,老管家會出言攔下,要是都能帶走,在老管家面前過了數的,下人也要儘力辦事,不會丟三落四惹責罰。
她怕她這一嫁不能再回來,有人仗着這個,給她使絆子,還是小心些好。
二嬸三嬸她們雖然歡喜她嫁得不如意,但到底是不喜歡她的,尤其三嬸,是個手段極落下乘之人,哪怕她是大家夫人之軀,以往偷偷摸摸的事情也沒少做,且府里現在把她真當二姑娘的下人也沒幾個,她不得不小心為上。
許府的老管家鮑興見二姑娘早早就穿戴好坐於堂前,有條不紊地忙於她出嫁前的準備,他站於之前,連聲諾諾,沒有多語。
他也是知道,之前府里人的輕慢,在二姑娘這是落了印了,她現在敢信的人沒幾個。
按鮑興之見,這上下人當中的門門道道,要說二姑娘心裏沒數,那也枉費她以往滴水不漏的縝密心思了,老太爺這臨門一腳才給她加嫁妝加人,二姑娘不定心裏怎麼想這來龍去脈,老太爺和老爺可得不了什麼好。
果然,更是防着了。出嫁的新娘子一大早不梳妝打扮,鳳冠霞帔加身,而是清點等會要抬到夫家的嫁妝,這樣的新娘子,哪怕京中閨閣女兒紅顏胸襟勝鬚眉的女子不少,也難有像她這樣的。
老管家過來沒多久,東西一清點好要抬出去的時候,許曾氏身邊的得力人,也是許渝良的奶娘賴婆婆來了。
她一過來,見采荷帶着丫鬟押送箱籠,臉色頓時難看至極,張嘴就要對她們喝斥出聲,但沒想,她剛打算說話,二姑娘就朝她看過來。
二姑娘神色淡淡,老奶娘卻把話強咽了下去。
這個二姑娘,歷來不好惹。
“您該梳頭了。”昨晚被許曾氏送過來的蔡婆子也是臉色相當難看,這二姑娘起得比她還早,她一得到消息趕過來,頭髮都沒梳好欲要攔她,卻被這二姑娘淡言請下去整理衣冠,她這老臉都沒地方擱。
另一個被蔡婆子一大早斥了幾句,也是當陪房過去的老閔婆也是臉色不妙,她是許曾氏身邊的老人,一把年紀了不能得榮養,被夫人扔給二姑娘就算了,她這上面還堵了一個老夫人那邊過來的老婆子,當下真是眼前一片發黑。
這一大早的,一個兩個臉色都難看,許雙婉是每個人都看了一眼,也不出聲,起身回了房坐於妝鏡前。
不過,她早早起來想辦的事也做了,等會采荷回來,身邊有了聽命辦事的人,她這一天就有可使喚的了。
“輕點。”梳妝時,見賴奶娘拿起了梳子,許雙婉抬起了眼睛,看着鏡中彎腰的老婆子道。
“您放心,不會梳疼了您。”賴婆子笑得很勉強。
她對二姑娘現在也是看得生厭,自從二姑娘定給歸德侯府,她不過對二姑娘說了兩句為兄分憂是她的福氣的話,二姑娘居然連笑都不笑一下,冷着臉就走了,再見面也是不喜跟她說話,賴婆子就覺得夫人養了條白眼狼,虧得夫人覺得還對她有愧。
瞧瞧,夫人也是白好心了,一夜未睡就為的給她加嫁妝,還讓她這個大公子的奶娘過來當喜娘替她梳妝送嫁,這二姑娘卻連個好臉都沒給。
“嗯。”許雙婉看着鏡子,頭沒動。
這府里一夜之間就變了個大卦,她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這時候了她也打聽不出什麼消息來,只能小心提防。
五更時,許雙娣過來了,這廂許雙婉也已梳妝好,頭上已戴上了歸德侯府送來的六寶采鳳冠,許雙娣一見那在燈火中閃光着明亮彩光的鳳冠,腳下微微一滯,心中有點訝異。
“姐姐來了?”許雙婉在下人的請安聲中知道她來了,等腳步聲近了,從鏡中看到人,這才出聲,露出笑臉。
剛才她一直都沒笑,雙眼緊盯着身邊人的動作,幾個老於世故的婆子被她看得個個都繃著臉。
二姑娘這是明顯不信任她們,她們也無話可說。
“誒。”許雙娣眼睛瞥過朝她輕搖了下頭的賴婆子,眼波一轉,過來在妹妹的身邊坐下,朝鏡子裏的人笑道,“真好看。”
“謝謝姐姐。”許雙婉抿嘴一笑。
妝化得重了點,但好在婆子手下尚有輕重,沒有化花了重來……
母親請對兄長偏心至極的兄長奶娘過來給她梳出嫁頭,之前也沒跟她提過此意,也不知是好意,還是告誡。
許雙婉原本以為今日早上給她梳頭的是府里以前給出嫁的姑姑們梳過頭,也給大姐出嫁梳過頭的福婆婆。
“娘讓我跟你說,她等會就過來。”許雙娣探近妹妹的耳邊,悄悄地跟她說:“祖母終於答應了給你添妝,她正在庫房裏給你選好東西呢。”
“辛苦母親了。”姐姐有點過於親近,說話間的熱氣都探進了她的耳里,這氣息潮得很,但許雙婉忽略了這點不自在,巋然不動,臉上的笑容也沒變。
許雙娣也是微微一笑,抬眼看了下她的鳳冠,坐直了身。
她剛才從父親那裏得知,今日太子還有幾個王爺都要去歸德侯府喝喜酒,也不知道歸德侯府哪來那麼大面子,把太子王爺都請到了,家裏為了面子,不得不給妹妹添嫁妝,要說,她這妹妹也是好福氣。
許雙娣本來是不打算去歸德侯替妹妹送嫁了,但一想,太子都過去了,今日歸德侯府不知要來多少名門權貴,現下倒是可以過去看一看。
“吃的送過來了沒有?”許雙娣這時也動了起來,朝下人喊了句,又去摸妹妹的手,“這天兒怪冷的……”
摸到妹妹的冷手,她把懷中的小暖手爐送了過去,“快暖暖手。”
許雙婉頂着鳳冠,側頭看着姐姐,眼睛因笑容彎了彎,“多謝大姐。”
“你跟姐姐客氣什麼?”許雙娣失笑。
這廂兩姐妹溫言軟話,說說笑笑,那廂許府庫房那邊的許曾氏跟聞訊趕來的妯娌鬧將了起來,直到許老太太出面,才把鬧局掩下。
因着歸德侯府那邊大舉宴客,許府這邊又叫了幾個本家的人過來送親,這出閣宴也多了些人吃,許雙婉這邊閨房裏也陸續來了些家裏和親戚家的姐妹,這大喜的日子,賀喜的話人人都說,尤其家中幾個喜歡許雙婉的妹妹們也都過來跟她們的二姐姐賀喜道別,許雙婉這才有了依依不捨之感。
雖說這婚事不如她所料,但到底她是要離了許府,嫁入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