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袁儷娸是拿着中國籍護照的中國人,按照中國的法律,她同時還是一名擅自逃脫的軍人,他知道他此時此可無法向中國的公權力挑戰,但是要他眼睜睜的看袁儷娸像一名人犯似的被中國大使館的人帶走,那是一件比被炸彈轟炸得屍骨無存還要殘酷的事。

當袁儷娸被兩名軍官各抓住一隻手臂帶離時,她腳步沉重,只是身不由己的被拖着走,她頻頻回過頭來看向邢笠恆,眼中和臉上全是無聲的淚水,試圖把他的容貌深深印在腦海里。

當一行人走到月台的盡頭,準備轉彎走上出口的樓梯時,袁儷娸開始像被架上斷頭台的人一般,奮力掙扎抗拒,但是一切只是徒然。

邢笠恆記起一句毛澤東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曾經說過的一句名言——「抗拒是無用的」。

袁儷娸被兩名軍官制止住了,她茫然無措的回頭一瞥,揚起一絲凄楚的苦笑,然後無聲的、遙遙的向邢笠恆說了一句話——

「我愛你!」

邢笠恆的心頓時像被千刀萬剮,碎成一片片……

【第十章】

中國哈爾濱空軍基地

袁儷娸被降階,然後調到中國東北已經一個多月了。她現在所隸屬的單位,是哈爾濱郊外的一座小型的空軍基地,擔任的是無關緊要的文書工作,並且嚴禁她再坐上任何一架軍用飛機的駕駛座。

哈爾濱的冬天很冷,大雪可以一直連下好幾個月毫不停止,已經接近年底的現在,每天清晨用推土機在幾條不常使用的飛機跑道上鏟雪,是士兵們冬天的例行工作。

已經有兩個月身孕的袁儷娸,再過幾個月之後,她的制服就再也無法掩蓋她日漸隆起的肚子。

她向上級長官們嚴重抗議,並且拒絕拿掉腹中的胎兒,在這件事上,她很難得到認同,畢竟未婚生子這種事,在民風依舊保守的中國,是一件會讓周遭所有人竊竊私語、在背後訕笑的一件醜事。

她先前已經簽下了一份切結書,誓言她在把孩子生下之後,便送交給育幼院扶養。

即使袁儷娸過去的表現極為優異,但是上級長官們想通融一下也愛莫能助,畢竟人言可畏啊,軍人的聲譽不容玷污,即使是幾名特別疼愛她的長官反對冷凍她也不行。

哈爾濱十分偏遠,此處的空軍基地里沒有人認識袁儷娸,也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

前陣子,當她要登上軍機,離開昆明之前,那個曾經被她認為是利用她的身體、欺騙她感情的林憶福,竟然噙着淚水向她道別。

「我一直沒有要跟你結婚這件事,是我這一生中所犯下最大的錯誤。」林憶福掏心挖肺的說著。

「都過去了,還說這些幹啥?」袁儷娸雲淡風清的說。

「從今以後,我卻連見你一面都難。」林憶福依然是個拿不起放不下的男人,但他的眼淚是誠懇的。

「我們中國人不是常說『有緣還得有分』?你我曾經一起走過一段,那也就夠了,我不會忘記你。」袁儷娸真心誠意的向他道。

接着,林憶福做了一件大膽的事——偷偷的塞給袁儷騏一支行動電話。

「這是你剛回國時被沒收的那支手機。」林憶福神色緊張的急促說著,「上級以為這只是你從國內帶去海外的手機,所以一直沒去特別注意,就擱在你的檔案箱子裏。我偷看過了,這支預付的手機上還有五十歐元可以打到國外去。」

「憶福,你……」袁儷娸在驚訝之餘,心中充滿了感激。

「不,什麼都別說。」林憶福抬手拭去眼角的一顆眼淚,含着苦笑說:「儷媒,你內心的世界很大,這世上沒有一個國家,甚至是中國可以留住你。有一天你終究要飛走的;有一天,當我有了機會,我要幫你在背上插上一雙翅膀,讓你再飛起來,飛出去……」

袁儷娸一直不明白林憶福的話中暗示着什麼,一直到今天,十二月二十八日的早上,她在基地的辦公室里,突然接到林憶福的電話。

「嘿,大美女!我今天試飛『天馬SBJ』,要去你們基地加油,大家都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可以聚一聚嗎?」

林憶福說得稀鬆平常,但是袁儷娸曾經跟他交往過一年,她聽得出他的聲音很緊張,而且他故意暗示一個重點——「天馬SBJ」。

難道「天馬SBJ」就是林憶福說過的,要裝在她背上的「翅膀」?

她把那支已經一個多月不曾開機的手機拿出來,意外的發現竟然還可以開機,而且電池上還剩有一小格的電力。

一小格的電力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袁儷娸在手機上用英文寫了一封簡訊,先行存檔。

告訴亨利,今天去我最想去的地方等我。

她不必知道收訊人的手機號碼,因為這支被閔晏生貼在邢笠恆密室外頭牆上的手機,只打出過一通電話——當邢笠恆向知己好友B求救時。她到時只要調出那組號碼,將簡訊送出,B立刻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這一天,袁儷娸也從新聞報導上讀到一則震驚全世界的壞消息。

在前一日,巴基斯坦的流亡前任總理布托夫人,在該國的拉瓦爾品第市參加競選的集會,被狙擊手開槍暗殺,那名殺手隨後引爆了安裝在自己身上的炸彈。

布托夫人因頭、頸部中槍而受重傷,在當天下午六點十六分逝世於醫院,享年五十四歲。除了她之外,至少還有其他二十名死者。

全世界的抨擊、譴責如潮水般洶湧,各民主大國的元首也紛紛發表聲明,痛斥恐怖分子的無法無天;中國外交部的發言人也強烈譴責這件恐怖行動。

所有的自由都有犧牲,所有的民主都有代價。

袁儷娸暗自思忖着這句話,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邢笠恆和她之間聚少離多的愛情;而現在,她真的可以攫住一雙翅膀插在背上,飛越千山萬水,越過重重難關,再和邢笠恆相聚嗎?

近午時分,林憶福駕駛着「天馬SBJ」超音速噴射機,降落在哈爾濱空軍基地,然後在眾人矚目之下,緩緩的滑行進入一座停機棚加油。

所有的程序都已經按照軍方規定,一道道申請、通關、核准、油單和油料數,全都由文書人員經手。袁儷娸自告奮勇的親自跑一趟,將紙上作業紀錄送到停機棚里給試飛員,順便和「老朋友」見個面。

停機棚里的弟兄們在滿足了對「天馬SBJ」的好奇心之後,也紛紛散去用餐,沒有人知道林憶福和袁儷娸曾是沒有向上級申報的情侶。好不容易,兩個人終於有私下講幾句話的機會。

身穿飛行員連身飛行裝的林憶福,把頭盔夾在腋下,他稍稍瞥眼看向不遠處的膳房裏正在用餐的幾名停機棚的空軍弟兄,然後接過袁儷娸手中的文件,低首翻閱着。

「上級開始把我推向海外任務的方向。」林憶福像敘舊般平淡的說著,「但是,連隊上沒有比你更好的人選。」

「看看我,我是國家最好的人選?」袁儷娸自我解嘲的說。「你應該抓住機會,外面的世界很大。」

林憶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經意的看她的小腹一眼,不勝欷吁的含笑道:「我真羨慕你肚子裏孩子的爹!你一朝他飛去,就不要再回頭。」

「你確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袁儷娸反而替他擔心。

「嗯!在我後悔之前。我現在就走進那間小浴室,你看機會就跟進來。」林憶福一說完就走了開去,在走向浴室之前,他停在膳房門口若無其事的道..「噯,洗個手就得上路了,你們別招呼,繼續用餐。塔台那兒都已經先告知過了,下回見啊!」

說完,林憶福逕自走進小浴室里。袁儷娸則繞過「天馬SBJ」的機尾,從另一邊也跟了進去。

不消一分鐘,林億福已經脫得只剩下內衣內褲,他把頭盔交給袁儷娸時說道:「路上涼,把我的長棉衣也穿着。」

「謝謝你,小福……」袁儷娸忍住不讓淚水流下來。

「現在,你得先痛揍我一頓,好讓我保住飯碗,你可千萬別手下留情!」他半開玩笑的說。

「念在你過去對我不怎麼好的份上,我下手會重一些!」她不再多想,朝他的下巴揮出第一拳。

林憶福頓時覺得下巴一陣酸麻,嘴角有血腥味,但是他覺得還不夠。「來吧!再重些,讓我見識一下你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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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夢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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