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羅生門之五

29.羅生門之五

這裏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陰陽師》,作者白蔥,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知節姐姐,知節姐姐,今天你下廚嗎?”

廚房門口探進幾個小腦袋,清一色齊劉海兒雙環髻,一張小臉兒凍得通紅,一雙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其中一個吸了吸鼻涕,瓮聲瓮氣地說:“能吃嗎?”

任知節擄起了袖子正在和面,聞言挑了挑眉,抬起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說:“你們可以選擇不吃。”

幾個小女孩兒相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視死如歸地說:“知節姐姐做的年夜飯再難吃,我們也會吃下去的。”

任知節抽了抽嘴角:“我真的沒有在勉強你們。”

幾個小孩兒一溜煙跑了出去,裙角在廚房門口閃出一片令人心醉的碧綠,任知節笑着搖了搖頭,正要回過身繼續和面,忽然想到了什麼,她匆忙在圍裙上拍了拍沾了麵粉的手,然後跑到了廚房門口,朝着那幾個蹦蹦跳跳往懷仁齋半月拱門外的小孩子喊道:“你們幾個千萬別告訴大爺我下廚了!”

小孩兒們頭上的雙環髻搖搖晃晃的,清脆的童音響起:“新年快樂!”

院子裏老頭兒們正笑呵呵地下着棋,棋子落在石制棋盤上,發出一聲聲脆響,掛在屋檐上的八哥撲扇着翅膀,尖聲叫着:“知節知節,成親成親。”

“知節就要成親啦。”一個老頭笑着說,慢悠悠地在棋盤上落了子。

站在廚房門口的任知節愣了愣,隨即臉上泛起薄薄紅雲,她還未說話,旁邊就傳來了任棟氣呼呼的聲音:“哪有哪有,我家知節才不會嫁給那小子呢。”

下棋的老頭呵呵笑了一聲:“之前急着讓知節嫁到長歌門的時候,也不見你這樣說呀。”

任棟語塞,這時那八哥又叫了一聲:“知節知節,成親成親。”

任棟走到屋檐下,抖了抖鳥籠,八哥撲扇着翅膀掙扎,但嘴裏還是仍在執着地冒出那八個字,任棟虎着臉:“叫你多舌。”

任知節看着這越活越像小孩兒的老頭兒跟一隻鳥鬥嘴看得直樂,她笑了笑,又折回身去,案板上的麵糰剛剛揉勻,肉餡還未剁好,大鍋里的水冒起一陣一陣的白色水汽,她銀色的盔甲在昏暗的廚房中顯得有些晦暗,偶爾閃過一道道銀光。

農曆臘月三十,除夕夜,原本一片綠幽幽的長歌門也換上了喜慶的紅色紗帷,各院子前掛上了紅色燈籠,院門上也貼上了一副副春聯。

任知節早早便托師兄楊逸飛從李白處討得一副,詩仙李白為人狂放不羈,那字也是瀟洒之極,反正任知節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愣是沒認出寫的是啥,不過在長歌門待得久了,她自認也多了幾分文雅之氣,挺着胸抬着頭,沒有鬍子那便摸着下巴,點着頭,學着九齡公說話的語氣:“妙極妙極,不愧是詩仙李白!”

楊逸飛看她那樣子,忍不住笑笑:“師妹既然喜歡師父的字,那我便托他寫一副字帖送你臨摹?”

“啊?”任知節懵逼,隨即搖頭猶如撥浪鼓,“不不不,我怎敢褻瀆太白先生的字。”

估計就算是臨摹,她也不知道自己寫的是什麼。

任知節在除夕當天早上,便拖了一隻小胡凳,站在凳子上,將那副由醉酒之後的李白大大親手寫就的春聯貼在了懷仁齋的半月拱門外。

貼了上去之後又怕兩邊不對稱,便要下來走遠一點看看,那胡凳年頭有些久了,凳子腿有些腐朽,她剛準備下去,凳子便搖晃了起來,她一手撐在院牆上穩住身形,正要跳下去,忽然一雙手從她身後輕輕摟住了她的腰身,她還未回過神來,自己便被那雙有勁的臂膀給抱了下來。

她身上盔甲未卸,然而隔着盔甲與戰袍,她卻仍能感受到那人寬闊的胸膛,以及那人噴薄在她後頸的溫熱的呼吸。

她縮了縮脖子,忍着笑說:“好癢。”

那人在她而後發出一聲輕笑,如同喉間溢出,低沉,又略帶懶散之意:“在貼春聯?”

“對,李白大大寫噠!”

她窩在對方懷抱里,笑眯眯地說,眼中略有嘚瑟之意。

那雙白皙纖長的手從她伸手擦過腰身,環在腹前,她伸手覆在對方手背,她體溫比起對方來說稍高一些,只覺得手心一片冰涼,那人輕輕一笑,翻過手,與她十指相扣。

“今天除夕。”他說。

“新年快樂。”她說。

“太早了。”他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今晚到我院子裏來,我們一起守歲,那時候再對我說。”

她微微側過臉,只看見楊青月微微翹起的薄唇,她點點頭,說:“嗯。”

入夜,長歌門各院子的紅色燈籠都亮了起來,將這片清冷的冬日也點上了艷麗的色彩,懷仁齋里的老人們的子女也都帶着各式各樣的禮物趕來,一大院子的老老少少圍着那棵掉光了葉子的銀杏樹,高聲談笑,裹着厚厚襖子的小孩子在樹下捉迷藏,幾個調皮的跑到了半月拱門外放起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在窄窄的石板巷子中回蕩,連着小孩子們的笑聲一起在任知節耳朵里嗡嗡作響。她一隻手揉了揉耳廓,然後帶着一群小孩子向院中老人一一行禮,說些吉祥話,老人們坐在胡登上,笑吟吟地受了禮,然後每人發了一個紅包。

輪到任棟時,任知節笑嘻嘻地說:“祝爺爺身體安健,年年十八。”

任棟瞪了她一眼,丟給她一個紅包,她喜滋滋地接過,然後上前摟住了任棟的脖子,道:“爺爺,你孫女我去去就來。”

任棟哼了一聲:“去去去,老人家留不下你。”

任知節嘿嘿一笑,收起紅包便要跑出去,卻又聽見任棟喊了一聲:“給青月那小子帶些吃的。”

任知節忍不住回過頭,笑道:“早就準備好啦。”

“……”任老頭又生氣了。

任知節提着食盒,走過小巷,踏過石板橋,湖泊上倒映着燈籠暖暖的紅光,讓人在夜中也能感受到如同白晝一般的喧鬧,她拐過一道道院牆,終於走到了那幢偏僻的小院門前。

與之前的冷清不同,如今院牆外掛了兩盞紅色燈籠,照出了院門上那對春聯。

正楷字體,筆畫工整,饒是任知節這樣毫無長歌風雅的人也能認出到底寫的什麼,她笑了笑,一手推開院門,陳舊的院門發出一聲老朽的呻/吟,帶起的風輕輕吹起燈籠上黃色的流蘇。

她走進院中,只見那棵銀杏樹上也掛了一盞紅色燈籠,燈籠正下方便是那張石桌,楊青月一人坐在石桌前,長長的頭髮隨意束在腦後,幾縷碎發從鬢角落下,垂在肩頭,他聽得聲響,便轉過了臉,在看見站在門口一身銀甲紅袍的任知節后,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要來的晚一些。”他說。

任知節走到他石桌前,坐到了他對面,將食盒放在了石桌上,道:“我怕你餓着。”

“怎麼會。”他笑着說,“逸飛陪我來用過晚飯。”

“哦。”任知節伸手準備將食盒收回,“那用不着了。”

她手剛握住食盒,楊青月微涼的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那溫度猶如冬日如水的月光,雖涼,卻又讓人覺得眷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鬆開,便看見對面楊青月笑道:“你做的,肯定是用得着的。”

食盒中的餃子尚還冒着熱氣,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為我包的。”

任知節一揚下巴,眼帶嘚瑟:“那是,我包餃子可是十分地拿手。”

“嗯。”楊青月用筷子夾出一隻圓溜溜的餃子,咬了一口,“味道也好。”

任知節的尾巴更翹了。

楊青月笑着看她:“明年再為我包餃子吧。”

任知節一拍胸脯:“小意思。”

她一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看他將一碗熱騰騰的餃子吃完,燈籠的紅光灑了一地,照得他臉上懶散的笑意如同深夜中流淌入眼中的暖流,遠處爆竹聲隱隱,她卻恍若未聞,風輕輕吹過她臉頰旁的髮絲,然後將楊青月擦着側臉垂下的散發吹至他的肩后。

她忽然想到祖父任棟談論過的楊青月小時候的趣事,便笑着說:“明天你還會穿着那件紅色大氅挨家挨戶討壓歲錢嗎?”

楊青月愣了愣,隨即笑道:“你陪我去。”

“他們說我們倆都是大人了,不給我們怎麼辦?”任知節說。

楊青月笑笑:“我彈琴震暈他們,你去取錢袋。”

任知節一拍石桌:“好想法!”

兩人訂下第二天去強取壓歲錢的計劃,又說了許多,包括每年獨自守歲的楊青月,以及在準備年夜飯的天策府伙房裏混吃混喝的任知節,說到興處,任知節吃吃笑出聲來,楊青月只是笑,黑色的瞳仁里映出她大笑的模樣。

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將她往自己這邊拉了過來,任知節不解其意,微微傾過身子,卻見對面楊青月也傾身過來,他眼中帶笑,與她越靠越近,她眼睫不安地輕顫,在他的唇印上來時,緩緩閉上了眼。

四片唇瓣輕輕摩挲,一點點溫度卻從唇,燃燒到臉頰,再隨着忽然炸響的爆竹在腦中迸裂,她的手扯着對方的袖角,那片可憐的布料在她指間揉攪,如同她忽地跳上嗓子眼的心臟。

“謝謝你陪我守歲。”他抬起唇,在她臉頰旁輕輕說,“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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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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