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拖泥帶水
“岫妹妹,似乎已經不再難過了?”
若蘭端坐在花廳的小几前,有些刻意的慢慢端過茶碗輕輕抿了一口,她的語氣被訓練得安詳和緩,卻很明顯的透出一絲輕蔑,“不過也是,岫妹妹滿腹詩書,可能也不太適合傅家這種舞刀弄劍的武林世家。妹妹年紀還小,還有更多機會的。青兒啊,這兩個月上門向岫妹妹提親的青年俊才怕是都擠破門檻了吧?”
“回三小姐,許是因為旁的什麼原因,還沒有什麼人,來提親呢。”旁邊的青衣丫頭低頭福身道。
“這丫頭,愈發放肆了。什麼旁的原因,主子哪兒是你能多舌的,仔細你的皮!”若蘭笑罵。
“三小姐,我一個小丫頭哪兒敢啊。您就饒了我吧。”那小丫頭口上求饒,面上卻仍是笑眯眯的。
兩人太過明顯的一唱一搭,讓若岫提不起半點鬥志,便只坐在那裏懶懶的吃茶。
這二人又意有所指的說笑了一會兒,若岫卻完全沒有預期的反應,若蘭覺得無趣,就轉開了話題,說起江湖故事。
“三小姐,您之前不是說武林大是三年一次么?怎得去年才開過,今年又開?”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青雲說,據說今年春天的時候,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奇人,單人挑了南方的海潮幫……”
“海潮幫?”青兒一臉迷茫。
“那是南海邊上的一個海盜窩,咱們平源城不臨海,自然是沒聽說過的,聽說異常的剽悍,沿海一帶很出名的……”
“那這人算是為民除害啊,是英雄吧。”
“倒是聽說現今沿海很多百姓都供上了他的長生牌位……”
“開武林大會是因為這個啊。”
“聽我說完,若他就只做這一件事情,也就罷了,這海潮幫雖全幫覆沒,卻都是黑道上的惡貫滿盈的大惡人,死不足惜。可前些日子,此人又在臨江一帶出現,竟然一言不發便與寒譚寺的智若大師動手,智若大師斃命當場,那人隨即消失不見……”
“啊……那智若大師不是……”
“可不是么,智若大師可是武林白道上有名的前輩高人,去年的武林大會上各派的新秀比武就是由他主持。想不到竟遭此橫禍。青雲的師傅正是這智若大師的師弟智苦大師。所以智苦大師月前向武林同道廣發英雄貼,召集大家在臨江城的寒譚寺舉行武林大會,誓要為他師兄討回公道。”
“姑爺的師父竟是能號令武林的高人。小姐真福氣啊。”青兒趁機拍馬道,若蘭抿了抿嘴角,頗有些得色。
“後來呢?”
“說來遺憾,這兩樁案子,都沒有活口。所以也沒有人見過那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為什麼說這兩件事是同一個人所為?”
“兩個案子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樣,都是正胸處有一個三棱形的小創口,傷口很小,卻刺穿了胸口,正中心脈而亡。據青雲說,這樣的手法以前還從未見過,而且,這一刺斃命的精準手法怕是只有功夫相當不凡之人才能做到的。女子是很難有這種氣力,年輕人則不可能有這種內力,所以,青雲推測此人定是一個壯年男子。”
“原來如此,那麼,武林大會是為了捉拿此人而開的咯?”
“自然,不過……”若蘭有些無聊的道,“自從寒譚寺一事過後,此人就再沒有出現過。近月余的調查,結果現在連這個人是什麼人,在哪裏都完全不知道。真不知道這武林大會到底要幹什麼……”
“那,小姐明日就要啟程去臨江城了么?”
“是啊,青雲特地帶我去拜見他師父,智苦大師可是武林名宿,不是隨便什麼人想見就能見的。”若蘭說著轉為一臉喜氣,得意非常,映着一身紅艷,彷彿太陽一般耀眼。
“姑爺對小姐真是沒話說。”青兒羨慕的看着若蘭。
“三小姐,大夫人喚您去她房裏說話。”一個粉色衣裙的大丫頭走了過來,打了個千。
若蘭應着,攜了那小丫頭向內院走去。
若岫伸了伸懶腰,看看桌上的茶點,覺得有些浪費,索性繼續坐了享受午時茶,喝了茶,吃了點心,仰頭看天,這麼好的天氣,很適合回房去補個眠。
說做就做,她掏出帕子來擦了擦嘴,起身轉過迴廊,往小偏院走去。卻在轉角處差點和一個人撞個正着。
“若岫。”那人開口,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若岫在心裏嘆息一聲,卻仍垂着頭道,“三姐夫。”
“你,過得可好?”
這話說的,剋制住想翻白眼的衝動,若岫淡淡道,“很好。”
“噢……”傅家少爺卻似乎有些失望,若岫忽然覺得很囧,難道他是在期待自己形銷骨立,然後向他哭訴沒了他就活不下去?這傅小少爺,未免自我感覺太好了些。
若岫用餘光已經可以看見明明應該路過卻滯留不前,裝作在忙得傭人甲、乙正在用擦客廳桌子的抹布擦拭樹榦,還有丙、丁正在用清潔房間磚地的拖把蹭園圃的土地……
在更多人跑來娛樂她並被她娛樂之前,她決定儘快結束這一切,因為忽然蓬勃的囧意,也為了避免某美人看見後會有什麼亂七八糟的聯想,索性直接開口,
“三姐夫,有何指教?”
“呃……我……”傅少爺顯然被她的直率嚇了一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若岫按耐住心裏的不耐煩,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聽若蘭說……我們成親前一天……唔……希望你能夠放下,不要再……有所留戀,不然,不光是我,若蘭也會很為難的……”他似乎在斟酌怎樣的說法才能讓她不會受到太大刺激。
若岫略仰頭,看見那高傲中帶一點點輕蔑的目光,不禁低笑,還真把自己當作萬人迷呢,或者,也可能本就是在三姐的授意下來“規勸”她的?若岫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觀察傅家少爺,模樣還算周正,舉手投足倒像是個讀書人了,適才見他走路時步履輕盈,身形矯健,看樣子武林世家也不是隨便就能得來的稱號。確然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
“若岫不知道三姐夫究竟想說什麼。不過有一點,若岫還算明白。三姐夫就是三姐夫,這一點,若岫斷不會弄錯的。”
“嗯,那,就好。”或許是有點不太習慣若岫這麼快就“明白”過來了,通篇大論全數咽回去估計也是滿噎得慌,傅少爺草草點了頭,便匆匆離去。
若岫抬頭,看着本來萬里無雲的藍天,忽然飄來幾朵雲,遮住了烈日,原先晴朗的天氣平添了一絲陰霾……
黃燦燦的ju花開了滿園,讓入了秋之後寂寞一時的花園頓時又熱鬧起來,耀眼的黃,滿滿的象是要溢了出來,繽紛里,依稀透着拼盡最後輝煌的一絲瘋狂。映着從園圃深處緩緩透出的枯枝,有一種說不出的凄美和落寞,在這曾經滿園*的地方,添了些許肅殺之氣。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曾經孤傲清高的若岫,也是這樣想的么?
若蘭和傅少爺的到來似乎沒有改變什麼,兩人轉天晌午用過飯就趕去臨江城參加武林大會了。這對來去匆匆的夫妻倒也給若岫帶來了一項好處,陶老爺對她的表現比較滿意,終於撤去了拴在她身邊隨時防備的小丫頭。
若岫的生活並沒有因為這些而有什麼改變,繼續在小偏院裏晾曬自己乏人問津的青春,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也沒敢打擾後院的夫人小姐們。之前每日不離的琴棋書畫對現在的她而言,可謂是四大皆空了,現在因為無聊稍稍拾起一些,發現這些果然是消磨時間的最佳方式。
樂水最近益發忙碌起來,連着幾天都見不着人影,只是偶爾託人帶些小玩意回來給她解悶,若岫清靜下來,在立秋前把書案上留下來的筆記詩抄看了一遍,也算是對之前的若岫有了些認識和了解。
ju花開得正好,若岫在花園裏尋了一處清靜角落,攜了書卷過來賞菊看書,才坐了沒一會兒,就看見旁邊花叢里鑽出一個圓滾滾的小傢伙,像個小肉包子一樣手腳並用的滾過來,黑葡萄似的眼烏溜溜的瞅着她,沖她傻笑。
若岫看着喜歡,又見四下里沒有旁人,一時惡向膽邊生,把肉包一般軟軟嫩嫩的小傢伙抓起來,團在懷裏,在那可愛的紅撲撲的小臉蛋上捏了又捏,然後忍不住咬了一口。小傢伙不知是膽子大還是嚇到了,被這樣折騰竟然沒有哭,傻獃獃的看着她。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不知從哪兒冒出一個匆匆趕來的奶娘,慌張的福了身,急急抱走了那小傢伙,若岫這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幼弟樂山。
若岫從樂水那裏聽說過這個小傢伙,樂山也算是陶老爹晚來得子,本也是寵愛非凡,可惜他兩歲時曾經高燒數日不退,後來雖是退了燒,腦子發育卻遲緩了,都三歲多了還是奶聲奶氣的說不了兩句囫圇話,路也走不出幾步遠,到現在還離不開奶娘。陶老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今甚至都不怎麼提起他。
若岫本以為他會是一個涎着口水,痴肥呆傻的小孩兒,沒想到卻是難得的安靜乖巧,惹人憐愛的小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