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非我有
似乎是樂水衝過來抱起她,一路經過長廊,拐角,院門,再是穿堂,又是院門,屋門,門口的帘子……
一陣嘈雜后,眾人散去,樂水帶着一絲笑意的聲音傳來,“好啦,就剩我一個人了。”
若岫睜開眼,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樂水。
“我還真沒想到,你竟能想出這個法子。”樂水嘆道。
“躲得了一時,還能躲得了一世么?”若岫也想起自己方才的處境,不禁又有些黯然。
樂水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沒開口。
若岫勉強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她還想再說,卻覺得鼻子一酸,眼前一熱,登時說不出話來。
“你先別急,此事還有轉機。”樂水上前摸了摸她的頭髮道,“你先好好休息,這兩天生病,在家養着吧。”他把“生病”兩個字咬得極重,似乎有些別的意味在裏面。
若岫疑惑地望了一眼樂水,卻只看見他眼裏一片深沉。
“好妹子。”樂水輕輕拍了拍她,“我還有事,先得出去了,你千萬別下床,如果有人過來你就裝睡。”
她有些愣愣的點了點頭,樂水又親眼看着她躺下休息,這才退了出去。
若岫分明記得這幾天自己除了吃和睡什麼都沒做,卻覺得自己彷彿確實很累了,就這麼一直從白天睡到夜幕低張,不光晚飯沒吃,連口水都沒喝,她覺得似乎只有在黑暗裏才能得到一些安全的感覺,可惜的是,卻總是睡不安穩,不停的在做夢。
她一會兒夢見回到了現代,還是很小的時候,姐姐教她讀書識字,教她念“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那時候歡姐姐還沒有來,叔叔在一旁的書桌前坐着,微笑着看她們,窗戶外面陽光明媚,院子裏那棵紫玉蘭開的特別美。
一會兒又夢見長大之後,叔叔又是好幾天不回家,她在書桌前看席慕容的《禪意》,她還記得裏面的句子,“當你沉默地離去|說過的或沒有說過的話都已忘記|我將我的哭泣也夾在書頁里”,姐姐靠着窗口發獃,窗台上那幾朵茉莉正散發著淡淡的芬芳,外面正下着淅淅瀝瀝的雨。
忽而又夢到後來,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四面光禿的牆壁,入目是一片慘白,灰暗色的厚重窗帘隔斷了外面的世界,她蜷縮在床上,抱膝低泣,房子分明很空曠,她卻覺得自己被擠壓得快要窒息。
又夢到那個山谷,樹上桃花、杏花、梨花,地上紫花地丁、太陽花、蒲公英……五顏六色熱熱鬧鬧的開了滿山滿谷,隱約能看到小溪銀光閃閃如練,子默站在那個山洞前,澄明安靜的眼睛微笑地注視着她,山洞裏的火堆燒得噼哩啪啦的直響,一直暖到她的心裏。
一陣帶着清香的風吹來,她又被帶到那個小書房,書案上隨意擺了幾本翻卷了邊兒的舊書卷,上面壓着個鎮紙,旁邊是散發淡淡墨香的一方硯台並着兩支舊筆,書案旁的小几上泡的是吳聖學珍藏的好茶,吳聖學和樂水在鬥嘴,她在旁邊煽風點火,見縫插針,三張笑臉上滿是快意和暢懷。
最後夢見那個覃淼,冷冷地對她笑着,伸手掏出一塊紅蓋頭,嚇得她尖叫逃竄,可覃淼卻忽然又變成傅青雲的模樣,站在她面前,用那種陰冷的目光俯視着她,像是廚師面對俎上魚肉,在考慮從哪裏下手才好。若岫看見那邊樂水急匆匆趕過來,卻在半路上被身後憑空出現的一個黑衣山匪從背後捅了一刀,若岫似乎能聽到那一瞬間尖銳的金屬刺入肌膚的聲音,樂水緩緩倒下,鮮血頓時瀰漫了整個空間,灑在她的衣服上、鞋襪上,她慌亂的伸手摸了一把臉,卻發現手上也全是血污,忍不住驚呼出聲,卻看見傅青雲和覃淼一前一後的慢慢逼近……
若岫猛地驚醒,發現身上冷汗涔涔,幾乎要把被子打透了,身上的衣服似乎要能擰出水來,她恍恍惚惚的站起來,卻因為濕衣服遇到冷空氣而打了個哆嗦,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這才有力氣喚來丫頭幫忙換被褥衣服。
好容易又睡下,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叫她,她勉強起身,拉開帳子一看,竟是身着黑色衣服的樂水站在外面。她正不知道到底應該先開口還是先起身,卻被樂水阻止了。
“你不用起身,我是怕你思慮過重,鬧出病來,就連夜過來告訴你一個消息。”樂水似乎有些高興。
“能有什麼好消息?”若岫興緻缺缺。
“明日,文瑾會來向你提親。”樂水一字一頓地道。
“什麼?!”若岫原本還有些迷糊,聽了這句話,忽然清醒過來。
“我沒有問過你的意見,也來不及讓我再傳一次話了,”樂水微微皺着眉頭道,“雖然我並不覺得這是個萬全之策,但是文瑾總比那個覃淼強的多,況且……”
他見若岫還在震驚之中,也不再說,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早些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明天會有人為你解惑。”說罷,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若岫心裏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初時確實是擺脫覃淼那個高傲萎縮男的狂喜,之後咂摸咂摸,卻慢慢變了味兒。
文瑾樣貌俊朗、品行端正,為人性格溫和,又大度體貼,甚至已經開始處理斷劍山莊的大小事宜,應該算是再合適不過的金龜婿了,她似乎應該高興才是,可一想到畢竟還是如此盲目的嫁娶,又覺得有些無奈,她之前總覺得哪裏不對,但是因為覃淼的出現讓她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如今回想起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情,卻有些了悟,不禁生出些許微寒的感覺,就這麼嘆一回,又喜一回,直到天亮還沒能睡下。
果然,第二天文瑾便上門來提親了。陶老爺這下變得有些為難,雖說有人上門提親是好事,可兩邊卻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推了哪邊都不好。陶老爺也很納悶,怎麼一夜之間,自家本以為嫁不出去的姑娘竟變得那麼搶手了?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啊。
傅家不斷給陶老爺施加壓力,先是說到若蘭和兩家的關係,又說兩家生意上的往來,最後還暗示了若岫的醜聞和她親娘身份的卑微,陶老爺連連稱是,就是不敢點頭,因為那邊斷劍山莊雖然沒有那麼多理由和條件,卻也表達了對若岫的誓在必得,陶老爺這兩天急得白了好幾根頭髮,還是經樂水提醒,索性和若岫一樣,裝病在家,閉門謝客,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最終,斷劍山莊還是找上了傅家堡,具體如何協商陶家上下都不知道,只知道協商之後的結果——覃淼決定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