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我從海上來（十三）

大雨來得又快又突然，河水暴漲的速度讓人始料不及。

救助了沒幾天，小溪才知道，石寡婦最初為何對救人猶豫不決。

起先，小溪等人不停地在水位線附近的安全距離內，有難幫扶，有急救急。

他們提供適量的食物和水，也讓難民在他們的院落里修整停留，緩過最初的幾天之後，就會讓他們自己去山上搭建臨時住所。山上原本就有水源，之前旱死的植物因為充足的雨水，很快都瘋長了起來。大水開始之後，動物的數量更是增加了許多，只要他們稍加勞作，便能順利度過難關。

因為他們的幫助甚為徹底和貼心，導致前來投奔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些得到過救助的人，在緩和過來之後，又返回去將失散的親人朋友或者陌生人，帶到姬然和小溪面前尋求庇護。

這時候的人都比較淳樸，到沒有整出來許多花樣，被救者安分且都充滿感激。

可問題是，人太多了呀！

這一場大水進行了不到十日，視野所見的地方除了陰山，到處都是水茫茫一片。

而原本非常寬敞的陰山，很快便熱鬧且擁擠不堪了。

從遠處，駕着脆弱飄蕩的小舟過來的人依舊絡繹不絕。

那些人經不起再一次的長途跋涉。

小溪他們存儲的食物和水，已經所剩不多。

雖然安定下來的民眾，也會自發過來幫助。

可因為接連下雨，動植物腐爛，水源幾乎都被污染了。

沒有乾燥的柴火，想把渾水燒開都難以辦到。

更別說山上的動物，想要吃到肚子裏，也找不到燒火做熟的辦法。

暴雨帶來的不僅是河水暴漲，食物和乾淨水的緊缺，而且也帶來許多傷寒和疾病，這才是更要命的。

濕木頭搭建的臨時住處能有多好的抗風抵雨的能力？

小溪他們有再多的乾淨衣物也不夠分。

熬了二十多天，他們的儲備儘管再節省，也消耗地差不多了。

幾乎每過一天，都有更多的人跪在地上，祈求上蒼，風停雨歇。

不知道是虔誠的態度到底感動了蒼天，還是龍王爺終於玩鬧夠了，在連下了近一個月的雨之後，終於放晴了三日。

再往後，雖然時不時還有幾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可終究讓大家都緩了過來。

再剩下的時間裏，就是等待大水退去和防治病疫。

石寡婦對動植物的辨認和熟悉，這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她不是什麼壞人，只是怕麻煩，也不想影響到她和小溪的生活。

小溪將所有家底都投去救災，她嘴上罵罵咧咧，最終還是跟着幫忙。

女兒天生是來向她討債的，只要女兒高興，吃些苦頭又何妨。

何況姬然那樣的來歷，她們那點家底又算什麼，齊心過了難關，想要什麼樣的好日子，都有可能。

趁着極旱和極澇，石寡婦教會小溪許多平常見不到認不得的東西。

長着翅膀的魚，會噴火的野獸，會行走的植物，還有陰山上特有的一種白色腦袋的野貓。

石寡婦叫它們“榴榴”，又說它們是“天狗”，可以避凶邪之氣。

她還逮着機會給小溪抓了一隻，要小溪養在身邊。

抓來的榴榴渾身雪白，小溪覺得叫“榴榴”怪怪的，就給起了個名字叫“白雪公主”。

豈不知，在其他人聽來，白雪公主比榴榴更怪了不止一點點。

好在白雪公主真的很傲嬌，對小溪不理不睬，對石寡婦也經常齜牙咧嘴，倒是很配它的公主稱號。

小溪很喜歡白雪公主，所以儘管傲嬌的白雪公主幾乎不理她，她仍極有耐心地給白雪公主順毛，給它找它喜歡的食物。

貓狗類的動物，大概天生就喜歡被順毛，所以小溪摸過幾次之後，它慢慢也喜歡上了。

警戒和排斥越來越少，甚至小溪一伸手，它就乖乖地躺在小溪腳下，溫順地一塌糊塗。

但小溪如果要做順毛之外的其他動作，白雪公主則立刻變回它的傲嬌樣。

小溪知道動物天性敏銳，好與壞比人類看得清楚，所以對白雪極耐心又坦誠。

白雪公主因為煩躁，傷過小溪幾次之後，再沒對小溪發過脾氣，且變得很黏小溪，不管去哪裏都一步不離地跟着。

石寡婦帶着小溪去山上採藥，白雪公主還像往常一樣跟在小溪身後。

白雪公主本來就是生長在山裏，石寡婦怕它在山裏野了抓不回來，想拿繩子將白雪公主栓回院子裏。

小溪道：“娘，讓它跟着吧。”

石寡婦拿着繩子追着白雪公主，聞言道：“你這麼喜歡它，不怕它跑了？”

“要跑它早就跑走了，好幾天都沒栓過它了。”

“它畢竟是野生野長的，進山就怕管不住了，到時候你不要哭鼻子就好。”石寡婦將手上的繩子扔到一邊，拍拍手道。

小溪臉紅地對石寡婦說：“你能不能不要老提那件事呀！”旱災水災里死了許多人和動物，那天小溪看見一頭奄奄一息的小牛，瘦骨嶙峋，大大的眼睛卻佈滿了水霧。

她不知道怎麼就被觸動地眼淚流出來，整好石寡婦經過，見她蹲在一頭死牛邊上哭，之後就老拿來笑話她。

從小到大，都不見怎麼哭過，所以那次讓石寡婦稀罕地不行。

石寡婦笑着敷衍道：“好好！我什麼都沒提呀，你捨得你的白雪公主就好。”

她接著說：“我還省了麻煩，這傢伙跑得太快！當初要不是它嘴饞，還真抓不到它。”

小溪蹲下來，看着白雪公主的眼睛說：“我和阿娘要去山裏採藥，你想去可以跟着，但一定要乖乖地哦。”

白雪公主眼睛眯了眯，“榴榴！”

“唔，不許溜！”小溪從身邊的香囊里倒出來三粒它最喜歡的朱果，餵了一粒到白雪公主嘴裏，還有兩粒給白雪公主看過之後，又放回了香囊：“你乖乖地跟着我回來，就可以吃剩下的兩粒了，知道嗎？”

這個朱果原本陰山上有不少，可是雨水過後，所剩無幾，還都被小溪收了起來。

白雪公主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尖，舌頭因為朱果變得鮮紅，被舔過的鼻尖也染上了一抹艷紅。

它一無所覺地睜着大眼睛看着小溪的手，直到明白那兩粒朱果不可能再拿出來之後，才又“榴榴”地喊了兩聲。

小溪再次揉了揉白雪公主毛茸茸的腦袋，跟着石寡婦往後山走去。

因為此前的持續大雨，雖然天氣晴朗了，但淤出來的泥可沒那麼快散去，山路越發崎嶇難行。

石寡婦遞了一根木杖給小溪，倆人各自拄着，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走着。

白雪公主倒是輕鬆愜意地很，從這棵樹上跳到那棵樹上。

剛開始還老老實實地離小溪不遠，不一會兒，就跑得消失不見。

石寡婦見小溪一臉的淡定，也就隨它去了，大不了再抓一隻小榴榴回來。

這樣想着，倆人都不理會白雪公主，再走了一會，卻聽到白雪公主的榴榴聲突然傳來。

又快又急，把小溪母女嚇了一跳，趕緊衝著聲音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