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品御醫
四年前。
傳言說,偌大的皇城中,生的最好看的樹,是大公主住的點絳宮內的一棵荊桃樹,爛漫如窈窕淑女,竟能與後宮佳麗爭相鬥艷,立春至,更是花飛滿園,香氣襲人。比花樹還要美的,是皇城中長相最美的人,那人不是公主,不是佳麗,也不是其他女孩,是一個男子,超脫了許多美物的男子,可他不是皇室貴族,是個醫官,上一任的首席御醫告老還鄉,他是新一任。
雖年不過十八,但他醫術着實超群。相傳,他是天下第一神醫湘末的嫡傳弟子,而且,他會是下一代。
今年入宮,一進來就是正一品首席醫官,震撼了整個皇城。其名曰:夜燼。
床榻靠着扇不大的窗,可以直入欣賞那簇簇的荊桃花,十分雅緻,夜燼微微眯了會兒眼角,稍作觀摩,皇城第一花,名不虛傳,帶着些讚賞,目光變得柔和了些。
最美的花,最美的人,合成最美的角度,凝聚在一處,在枝頭稍落的鳥兒似也陶醉了,一聲聲叫的婉轉。
榻上甜睡的人兒一聲低吟,細秀的罥煙眉緊蹙了一下。
那也是一個相當精緻的女孩,豆蔻年華,螓首蛾眉,眉色卻淡淡,面如蟬翼,吹彈可破,卻恍若似有似無的透明,櫻桃小唇,色態也差了些,面上透着些蒼白之意,藕臂上的幾個重要穴位處扎着細長的銀針,一襲病態,但與前些日子相比,已是極好的了。
卷睫微微翕動,完顏絳疏睜開美眸,轉了一轉:“本宮……死了么?”
夜燼淺笑:“公主,貴安。”
聞見那令人陶醉的唯美聲線,完顏絳疏木訥轉過頭,看到的是一張顛倒眾生的容顏,鳳眸狹長,睛如黑曜石般,眼睫密長似黑羽,愈發顯得深邃,英眉挺鼻,薄涼寡唇,每一處都刻畫的那麼精緻,美到讓人窒息。再看那潑墨似的青絲長至腰底,束着朝臣一品銀冠,淺紫色的官服和他也很般配。
這樣類似的裝束,她看過不下八百遍,那是從她降世起就離不開的御醫的官服,一品的更華麗順眼些,可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久病成醫的她也意識到,這次又是嚴重病危,在鬼門關前走一遭了。
似乎……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還要嚴重……
夜燼稍稍挽起衣袖,露出精緻修長的手,輕輕抽下她身上的銀針,擱放在針包里。
完顏絳疏瞧了他一會兒,心情愉悅了不少:“你叫什麼名字?”
夜燼從容而答:“回公主,臣叫夜燼。”
原來是前些日子鬧得滿城風雨的那個首席一品醫官,若不是這次病危,她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了。
“本宮睡了多久?”
“三天。”
聞言,完顏絳疏輕輕一笑:“平日裏要是那麼嚴重的病情,本宮起碼也要昏迷個十天半月,又或許……直接不省人事了,你……很厲害。”說罷,微微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夜燼淡淡一笑:“公主無恙便好,這次能醒來,便是度過了危險期,只是近日還需安眠多時,情緒也要穩定些。”
此刻的她,竟沒有一絲的不耐,倒是很喜歡聽着他的聲音:“知道了。”
夜燼伸出左手,靠邊站的貼身侍女將桌上的葯碗遞給他,轉而遞給完顏絳疏:“公主,喝葯。”
完顏絳疏淺笑,看着深黑色又極為難聞的湯藥,眉頭也不皺,接下去,不帶停頓地一飲而盡,並未流露出任何難受的神情。
夜燼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卻很快地恢復淡然,道:“來人,上蜜餞。”
完顏絳疏把碗給他,輕輕搖頭:“不必。”
夜燼淺淺一笑,由詫異轉為了些許讚賞:“公主好魄力。”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知道苦說明本宮還有感覺,還有感覺就說明……本宮還活着,有時候就該吃點兒苦,才能清醒些。”
一句句不符合他十三歲年齡的話在他耳邊說出,讓他有一絲莫名熟悉的感觸……那超常人的思想感悟,定是經歷過孤獨與絕望后的大徹大悟。
忽地,一陣冷風飄過,完顏絳疏頓時劇烈咳嗽起來,貼身丫鬟皓月忙從床尾的架上拿下一件狐裘,為她披上。
夜燼再看床邊靠着的那扇窗,微微蹙眉:“公主,恕臣冒昧,您的體魄寒氣較重,實在不適宜吹風。”
完顏絳疏咳嗽聲漸停,轉頭看着窗,一朵不大的荊桃花飄了進來,她伸手接住,在懷裏輕輕撫摸,淡淡地笑了笑,可礙着體虛,看上去更加弱不禁風了:“他們都說本宮活不過十四歲,本宮已經下不了床了,可這世間美物,本宮還是很貪戀……這荊桃樹一年一開花,今年或許是本宮最後一次賞它了,錯過,豈不可惜?”語罷,完顏絳疏有些惋惜地苦笑。
“身子養好了,才有更多時間去看,不是么?”
完顏絳疏抬起臉,看到的是他淡雅而不做作的笑容,久久凝視過後,勾了下唇角:“皓月,把窗關上。”
站於床側的清秀少女,聞言頓了下身子,那扇窗,除了天氣不好時,平日裏幾乎都沒關過,這次怎麼就……也不多想,便走去繞到榻后,輕輕關上了,頓時光線就暗了些,也隔絕了外面的美景的陣陣鳥鳴,顯得靜謐了些。
此刻,他們仍是目不轉睛地對視着,完顏絳疏倚卧着,單手撐着下頷,輕笑又無奈道:“你不讓本宮看花,那本宮只好看你咯。”
夜燼依然是淡笑着,看不出什麼情緒,漆眸依然是捉摸不透,但她並不想去了解,她只是覺得,他好看,這就足夠了。
“公主想看多久?”沒有反感,沒有排斥,但也沒有激動,也沒有雀躍,只是靜靜地看着她,露出令人陶醉的笑容。那似乎淡然一切的眉宇間仍是淺淺的,似乎除了微笑,她看不出他能夠做大的表情。
輕輕一嘆:“本宮睡着即可,不耽誤你時間吧?”
無意問了句最能得罪人的話,他也沒有多變情緒,順承從容地接到:“公主高興,臣願陪。”
就算他不回答,看着他那傾國傾城的臉就已經是非常滿意了,更何況答語也是那麼稱她心意,與那些膽小庸凡的其他御醫相比,真是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