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師徒（九）

什麼都被打回了原形。

轉瞬即逝也好，從未存在過也罷，總之兩人又回到最初尷尬到不行的起點。

但好在有遊戲可以轉移注意力，季芒第一次覺着，遊戲的存在似乎並非只有“費我錢財、毀我青春”這一功能。

【隊伍】芒果寶寶：我說我一定能滿級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哈誇我誇我！

【隊伍】MDZZ：誰幫忙把這個智障拖走==

【隊伍】胡桃311：是挺智障的，我這個當哥的都看不下去了==

【隊伍】這個人很有錢：要不是得一起下本，我也想把他給踢了==

【隊伍】芒果寶寶：嚶嚶嚶你們這群渣渣

然而，總有那麼個畫風不一樣的。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季芒小同學！聽說我們老二住你那裏是嗎？！快老實回答我→_→

【私聊】芒果寶寶：不是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你這回復一看就是假的，給你個機會再回答一次→_→

【隊伍】芒果寶寶：來人！來人！把我給T了！快快快求之不得！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年輕人別衝動別衝動=口=……

這次大家要下的是一個很火的十二人本，不用愁組不到人，五人集合完畢直接發佈隊伍信息招攬人。

一個遊戲副本的熱度與它的挑戰難度是成正比的，難度係數越高，就越多人想要去征服它。

所以當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解決掉這個大本，組來的朋友中有位妹子提議截圖來張合照，“小號分隊”的眾人都認為那妹子是個新人簡直就是件毋庸置疑的事，表面上也不好打擊人妹子的積極性，一個個都裝作超級小白參加了截圖合照。

這還不算，妹子截圖后將圖片通過官網郵箱群發給每個人，更讓季芒頭痛的是，妹子希望得到大家的回復，好截圖發條微博證明大家是個團結友愛的小集體。

這破事一堆，季芒是真心醉。

但他最後還是打開了官網遊戲，給妹子回復了一句：“第一次參加十二人本的擊殺，好激動呀呀呀！恭喜我們小團體擊殺成功！”

回復完，他順便看了眼那張截圖。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就要命了。

返回遊戲界面，除了剩下的這幾位老搭檔，其他不認識的都因為完成這一副本，退了隊。

【隊伍】芒果寶寶：你們！你們！你們有毒啊？！

【隊伍】眾人：？

【隊伍】芒果寶寶：叔跟貓姐是夫妻也就算了，怎麼老胡你跟C也是夫妻！！

這幾個人兩兩配對，互相頂着‘XXX的夫君’‘XXX的娘子’這樣的稱謂，就跟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個道理似的。

【隊伍】這個人很有錢：==我們從今早就頂着夫妻稱謂了，你現在才發現啊？

【隊伍】MDZZ：易水你看來除了腦子不太好使，視力也不太行

【隊伍】惆悵客看草爆炸：同上^_^

【隊伍】胡桃311：不過為啥我跟C君就不能成親了，大家都是為了靈力嘛

……

靈力，又是靈力，這陰魂不散的東西。

剛下完一個大本，眾人耗盡了過多的體力，實在是難以快速適應下一個本，所以大家都打算緩一緩，跑到另一個要下的本周圍，泡個溫泉玩玩。

眾人聊得正嗨，塗舟遠的私聊卡在一堆隊伍信息里，因字體為紅色，格外顯眼。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那啥季芒，雖說談戀愛是你們年輕人自己的事情，我這個外人不該多管閑事。但是鑒於我對你的了解，還是忍不住提醒你倆句，你這段時間要是實在看不爽老二，也請多擔待點，他最近跟家裏因為一些事情鬧着，也挺不容易的。

【私聊】芒果寶寶：感情我這裏成避風港了還是咋的？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操，你別太過分了啊

【私聊】芒果寶寶：我怎麼了，我求着他來了？

【私聊】惆悵客看草爆炸：……行，你厲害，我閉嘴。

就這麼不歡而散。

只能說現在季芒正處於一點就爆炸的狀態，偏偏塗舟遠運氣不好，好巧不巧就成了助燃物。

但塗舟遠說的話，季芒也並不是沒聽下去。他只是在這一階段對有關展瑞的話題太過敏感罷了。

【系統】您的好友【撩的就是你】已上線。

【系統】玩家【撩的就是你】申請加入隊伍，【同意】/【拒絕】？

打完十二人本后重組了一次隊伍，季芒擔任隊長，隊伍申請的系統信息也就理所應當發給了他。

季芒沒多想，按下同意。

【系統】玩家【撩的就是你】加入隊伍。

季芒之外的人都頗有些意外，這不是【芒果寶寶】的徒弟嘛，隊伍頻道里歡迎入隊的話也不免夾雜着隱約可見的熱情。

集結好隊伍，正好也山南海北的胡亂聊過一通，下一步自然又是換個本去刷了。

大家都是老司機，輕車熟路。

下本輕鬆，更多的功夫也就花在聊天逗趣上，起初季芒和塗舟遠各自都有些尷尬，但畢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過了也就過了，還是能將“和諧戰友”這一雙向稱呼經營下去。

本刷到後期，千篇一律的復刻模式，大家估計也都有點兒膩歪了，於是就打算換着法子找樂子。

【隊伍】芒果寶寶：你們打算去幹啥？帶上我！

【隊伍】眾人一致回復：愛侶任務。

季芒表示，不不不，這個我就不約了。

看着那群“為了靈力不要節操、自家兄弟自家操”的好夥計們全都雙宿雙飛，季芒這惆悵也不是，不惆悵更不是，連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什麼狀態了。

【私聊】撩的就是你：寶寶師父，你打算去做什麼？

【私聊】芒果寶寶：哎，咱倆難兄難弟，你跟他們一樣叫我易水就好，別叫我師父了，受不起。

【私聊】撩的就是你：寶寶師父叫着好聽。

【私聊】芒果寶寶：隨你吧，我先上個廁所，等我兩分鐘

發完這一行字，季芒起身往衛生間走，同時他還假裝不經意的瞟了眼展瑞。

只見展瑞坐在徐誠的位置上，開着電腦，手抄筆記。

他順手抄了倆水蜜桃，倒不是真的去上廁所，清洗完兩個桃后，慢吞吞走回到展瑞身後。

展瑞頭也不抬，仍是對應着課本，校正和補充筆記里的內容：“怎麼了。”

季芒沒回答，一動不動地站在展瑞身後，電腦因為長時間沒使用，自動進入了睡眠狀態，他偷瞄了幾眼展瑞寫的字，心裏想着不是說醫生寫的字都是鬼畫符嗎，怎麼展瑞的字跡工整（），好看得很。

說實話，季芒這人是有點兒犯賤的。展瑞找他，他不自在；展瑞不搭理他，他也不自在。

手裏傻愣傻愣的攢着倆桃，杵在那兒一言不發。

戴着黑框眼鏡的展瑞剛好處理完這一頁的筆記，筆還沒來得及放下，轉過頭又道了一次：“有事？”

季芒第一次看展瑞戴眼鏡，不知為何，他的腦海里自動出現了“衣冠禽獸”“斯文敗類”這類的詞，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展瑞，又是另一種類型的帥出逼格、帥出風采。

展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季芒回神：“哥，吃個桃唄。”

“不吃。”展瑞扭頭繼續寫他的筆記去了。

“……”季芒感覺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說好要泡他的呢，結果就是這樣泡的？！

不吃拉倒！

季芒前腳剛要踏出去，耳邊就傳來展瑞嗓音低沉的一句話。

“想吃芒果，有嗎。”

“……”

這都能撩，季芒實在是心生佩服。

季芒沒正面回答他這一箭雙鵰的問題，而是敷衍了事：“你忙你的，我繼續打我的遊戲。”

“好。”

兩人再次默契的互不干擾，各做各事。

回到遊戲世界的季芒突然沒了追求，兩眼空洞地盯着電腦屏幕，連鼠標都沒伸手去握。

【私聊】撩的就是你：寶寶師父你回來了？

季芒這才反應過來。

【私聊】芒果寶寶：嗯，你打算幹啥。

【私聊】撩的就是你：不知道，挺無聊

【私聊】芒果寶寶：我也OTZ

【私聊】撩的就是你：難道你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季芒欲哭無淚，我並不是自願想成為這樣的人啊。

【私聊】芒果寶寶：還好，應該沒你的故事那麼精彩

【私聊】撩的就是你：跟你家那位吵架了？

季芒略微愣了一下，算嗎？這算吵架嗎？還是冷戰？

【私聊】芒果寶寶：實話跟你說吧，我並沒有男朋友，之前都是騙你的

對方的消息這次回得飛速。

【私聊】撩的就是你：哦，原來是這樣，這麼說我有機會追你了？

【私聊】芒果寶寶：==你怎麼又繞回這個問題來了，這明顯不是重點啊……

【私聊】撩的就是你：那你有什麼想宣洩的東西嗎？

季芒仔細想了想，只覺着自己大概的確是有些什麼東西堵在胸口，可他卻又弄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私聊】芒果寶寶：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OTZ

【私聊】撩的就是你：從哪裏說都可以。

【私聊】芒果寶寶：＝口＝不過我不太懂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誒

【私聊】撩的就是你：我就想知道，究竟你和我誰更慘罷了。

【私聊】芒果寶寶：這樣啊＝＝不過說句實話，的確是你比較慘，我那些破事，就怕你覺得我在撒狗糧

【私聊】撩的就是你：沒事，說吧，反正單身狗吃狗糧就是件天經地義的事。

【私聊】芒果寶寶：兄弟，你如此積極樂觀的一個人，我今天居然還懷疑你會自殺，看來是我腦子有問題……那我說了哈

季芒簡化了一些細節上的事，大致把有一個正在追自己的人，包括兩人的相處模式，以及自己的顧慮都跟對方說了。

說完之後他竟有種暢快淋漓的快感，實在是痛快無比。

【私聊】撩的就是你：你一方面想試着跟他繼續接觸下去，另一方面又試圖將自己往原來的軌道上拉，的確是挺矛盾的。

【私聊】芒果寶寶：哎，是這樣的沒錯。

【私聊】撩的就是你：那你有覺得自己稍微有一點喜歡他嗎，哪怕只有一點點。

【私聊】芒果寶寶：我不知道

【私聊】撩的就是你：那我換個角度來問，從你的描述中，我感覺到你對他的抵觸不完全是因為他這個人，還包括其他方面，尤其是物質，對吧？

季芒先前並沒有明說，但這老兄卻能把他最大的心結一語道破，路逢知己讓他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恨不得把自己的煩惱能吐多少全都給他吐了。

【私聊】芒果寶寶：是的，我一直認為我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很不真實。

【私聊】撩的就是你：不真實？沒安全感？

【私聊】芒果寶寶：差不多吧，他家裏條件很好，我們像是食物鏈的最上層和最低端。

季芒想到一個詞，再次補充道。

【私聊】芒果寶寶：物質條件，包括性格也是一樣，他的世界對於我，我的世界對於他，互相就是格格不入的。

【私聊】撩的就是你：在我看來，性格上的差異可以磨合，而物質完全就不是阻礙戀愛的一個原因。

季芒看到這話，難免苦笑了一下。

【私聊】芒果寶寶：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因為物質條件差而自卑，也從不認為自己高攀不上他。

【私聊】芒果寶寶：我只是覺得，像他條件那麼好的人，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可以玩，但我……玩不起。

【私聊】芒果寶寶：他的身邊會源源不斷的人，我不一樣。

季芒等了好一會兒，那邊始終沒個動靜。

【私聊】芒果寶寶：？

【私聊】芒果寶寶：你人呢？

【私聊】撩的就是你：不好意思，剛接了個電話。

【私聊】芒果寶寶：這樣啊，那你要去忙了？

【私聊】撩的就是你：沒，咱們繼續聊，你繼續說

【私聊】芒果寶寶：好，你要是嫌我煩你就說一聲哈……

撩的就是你：不會的，你繼續說吧

季芒組織了一下語言，快速敲下一大段字，給對方發去。

【私聊】芒果寶寶：我一沒錢，二長得也就那樣了，說實話，這兩樣我沒什麼好擔心的，反正坑不了我的錢，也總不能談個戀愛就毀容吧。我其實從小就挺要強的，換句話來說，就是輸不起，自尊心強，其實這點挺不好的我也覺着。

【私聊】撩的就是你：你擔心你喜歡上他，結果他只是玩玩你，對嗎。

沒想到對方能如此一語中的，季芒第一反應竟是想誇他機智聰穎，但又實在覺着這種氛圍下就別整那些么蛾子了。

【私聊】芒果寶寶：嗯，大概，應該，是吧……

【私聊】芒果寶寶：好吧，我承認，我真的挺怕這個的，這大概也是我全部的顧慮了吧

【私聊】撩的就是你：好的，我知道了

【私聊】芒果寶寶：啊？你知道什麼了？

與此同時，展瑞那邊響起了人站起將椅子後退發出的聲音。

季芒的心一下提了上來。

他趕緊給撩的就是你發去信息。

【私聊】芒果寶寶：你這什麼答覆，什麼叫你知道了？

【私聊】芒果寶寶：回我信息啊老兄！別嚇我好嗎！

被人從身後驟然抱住。

短暫收縮的瞳孔。

停歇的呼吸和心跳。

“他回不了你信息了。”展瑞的聲音帶着點虛弱無力，像是天都塌了下來，“因為那個人是我。”

一瞬間，什麼情感都涌了上來。

你騙我，你套我的話。

有責備的。

當然也有別的。

我說了這麼多，你知道了這麼多，那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你居然來這麼狠的。”季芒根本不敢回頭看他。

未到心意相通時，卻也明白了對方內心的顧慮，對展瑞而言，這已經是很大的一個進步了。

“給我一個機會，”展瑞俯着身子將季芒抱得更緊，像是祈求，“給我個機會告訴你，我是認真的。”

這話震得季芒心尖都在疼。

“你何必用這麼委曲求全的語氣跟我說話，你沒必要這……”

被迫的側仰。

熾熱的唇。

以及滾燙的舌頭。

肆無忌憚，又橫衝直撞。

吻到動情時兩人都紅了臉頰，季芒處於劣勢，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被迫打亂了，展瑞這才百般不舍將他放開。

兩人的臉幾乎就要貼在了一起，距離之近，對話的聲調隨之降低。

“季芒，我是真心喜歡你。”

聽得季芒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閉上雙眼。

展瑞這次不再給他逃避的機會，一字一頓對他道：“別說是安全感，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我有的，沒有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他展瑞的確從沒這麼對人說過話，這種虛無縹緲的話，聽着就不真實。

說罷，展瑞又在季芒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他問得這般誠懇。

誰知，季芒倏忽睜開了雙眼，道：“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