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自由任務（十六）
……不不不，如果敖緋琰是要討好他，魔皇陛下怎麼可能會用那種眼神看他？
“我在獸域獵苑的時候遇見一隻四腳蛇，很稀有，是白色的。可是他很討厭，我本來是打算追上他之後，把他碎屍萬段然後拿來餵給你的。”
本來？那現在呢？……聯想到魔皇陛下親自去救敖緋琰的事兒，子白突然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只是，他不是普通的四腳蛇，我不是他的對手。”敖緋琰有些苦惱地歪了歪腦袋。“封華又太厲害了。最後那隻四腳蛇沒能被碎屍萬段，似乎是碎屍千億段了。”
敖緋琰有些不好意思地將手裏的錦囊塞到子白手裏，清亮的火眸一閃一閃地：“所以，這個給你泡茶喝吧。嗯，就當是我先做出讓步的禮物好了。”
聰明如子白，還未打開錦囊，就已經從敖緋琰的話中猜出錦娘里到底是什麼了。
大概是那個所謂“四腳蛇”化作的塵埃。……不，可能連那“四腳蛇”化作的塵埃都不是，根本就是隨便從地上掃起來的塵土！
他子白怎麼能喝這種東西？！他堂堂史官、堂堂御前總管，怎麼能用這種東西泡茶喝！
敖緋琰看着子白僵硬扭曲的面容，困惑的想了想，連忙道：“不是給你直接泡着喝的！嗯，是泡好茶之後，撒一點在裏面，一點點就好，不需要很多。就類似……調味品那樣！”
“……”
合著您還把這當什麼珍稀粉末讓我省着用？！！
子白看着敖緋琰真誠的表情，心裏打鼓。敖緋琰這真的不是在耍他？
不過子白現在終於是明白，魔皇陛下那帶着同情，又隱含威脅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兒了。心底輕嘆口氣，子白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下官謝敖緋琰大人賞。”
見子白總算是收下，敖緋琰的唇角這才滿意地揚起。本就是如渾然天成的藝術品一般的面容，再帶上這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就連滿心鬱悶的子白也是一時看痴。
“我沒事兒了，你去找封華吧。”
稚嫩軟糯的嗓音將子白拉回現實，在心底狠狠痛罵了一頓自己的意志不堅，子白連忙告退。
還沒走兩步，敖緋琰又叫住他。
“對了！那個青剎是我……嗯……我哥哥！你不許欺負他！他住的地方，你最好安排得離寢殿近一點。”
子白微愣。
青剎？敖緋琰的哥哥？敖緋琰什麼時候有個哥哥了？
青剎？……青剎？……這名兒怎麼聽着這麼熟呢……聽着熟卻又死活想不起來了……到底誰來着？
封華將青剎帶到書房，自己卻坐在書案前沉默不語。
青剎雖然顧忌封華找他來的理由，卻也不敢在魔皇陛下開口前說話。
將敖緋琰從可笑的爬蟲手中救出，這是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並且看似已經解決的事，卻在魔皇陛下心頭落下了一塊重石。
敖緋琰落入陷阱被擄這件事，很容易和萬魔節的時候那個“偷窺者”聯繫在一起。
先是“偷窺”、調查情報，然後設下陷阱，打算一擊必殺。
但是事情真的有這麼簡單？封華可一點都不這麼認為。
這只是一個前奏。不，或許連前奏都算不上，這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試探。
“偷窺”敖緋琰的人和那個無用的爬蟲絕非一人，二人單從能力上就是天壤之別。那個襲擊敖緋琰的爬蟲，根本沒有能力潛入皇宮而不被封華髮現。
那隻爬蟲，只是一個接收情報，然後實施行動的棋子。
甚至從他看見封華出現時驚詫的表情來看，他根本是一個連完整情報都沒有得到的棄子。雖然只接觸那隻爬蟲短短數秒，封華卻已經能確定，如果那隻爬蟲知道他對敖緋琰的寵愛重視程度，不會那麼輕易做出挑戰封華底線的事。
獲取情報的人，想必是故意不讓那隻爬蟲知道敖緋琰於他的重要性。
封華的指尖輕輕敲擊書案。那爬蟲背後的人是龍王，而龍王背後的人……不言而喻。
只是，那人這次幫龍王摻這一腳，其目的究竟是敖緋琰……還是他封華？
指尖再次隨意在書案上敲擊了兩下，封華終於開口：“朕要知道敖緋琰父母的事。”
青剎微愣，略一思量，還是將他所知道的悉數告訴了封華。
敖緋琰的父親敖天，是金龍族天賦最高的二太子，儀錶堂堂公子風流，是下任龍王的不二人選。但敖天對龍王之位並沒有多少渴望，或者可以說是，不屑一顧。
老龍王看出敖天並不想即位，便打算給敖天尋一門聯姻將他綁在仙界。龍族傲骨，不願意受人擺佈的敖天，只好以各界遊歷增長眼界之名逃離仙界，就這樣遇見了敖緋琰的母親——饕餮焰北。
二人相遇、相知、相戀，甚至生下敖緋琰。
敖緋琰的降生終於觸怒了遠在仙界的龍王。追殺、暗襲，本就已經自顧不暇的敖天，還要保護剛剛生產十分虛弱的焰北，走投無路的他們，終於被逼進了虛無荒地。
在進虛無荒地之前，為了讓敖緋琰不被龍族發現，敖天和焰北一人給敖緋琰下了一道血契封印，然後將敖緋琰託付給了青剎。
“草民本來以為二位已經過世了，卻沒想到在草民被寄生獸當母獸帶入虛無荒地時，碰見了已經奄奄一息的焰北主子。”
封華聽完，微微眯起一雙深邃如墨的眼。
這看似是一場簡單的仙魔糾紛，數萬年來，類似這樣的事件數不勝數。唯一有所不同的，或許就只有敖緋琰是他封華心愛的獸寵，導致至高無上的魔皇陛下不得不介入這件事。
這就讓這件事看似變成了由仙魔糾紛演變而成的仙帝與魔皇之爭。
呵，只是看似。
封華腦中有一點記憶的碎片一閃而過，只是一閃而過，封華也沒有特別去注意它。
“青剎，朕不希望有除敖緋琰和朕以外的第三個人，從你口中聽到敖緋琰的父母還活着的事。”封華道。
“草民遵命。”
這時，書房的門突然被輕輕叩擊了兩下，子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陛下，寒王爺求見。”
“進來吧。”
大門“吱嘎”開啟，子白領着一臉不爽的戰知進了書房。在看見書房裏竟然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灰發男子時，戰知微愣。
“青剎的住處就安排在‘尹池閣’，你帶他過去吧。”封華隨意道。
子白一愣，領命帶着青剎退下。
“尹池閣”位於皇宮西南面，不論是位置還是風景都是極好，把“尹池閣”拿來給青剎住，也算是體現了魔皇陛下對敖緋琰的寵愛程度了。
只是吧……這“尹池閣”，恰巧是宮中離陛下寢殿最遠的地方……
敖緋琰大人說讓他把青剎的住處安排得離陛下寢殿近些，陛下一開口卻直接將青剎支到離陛下寢殿最遠的“尹池閣”去了……
子白腳步突然一頓，跟他身後正在沉思的青剎險些就撞上了子白的背。子白連忙轉身訕訕道歉，額角一滴冷汗悄悄滑過……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東西？
“如果你要說的是臨邊城饕餮的事，朕已經知道了。”
戰知有些訝異，陛下已經知道了？誰還能比他的情報來得更快？……莫非，是剛才那個沒見過的灰發男子？
戰知有些不爽。不過眼下，有一件他認為比逃跑的饕餮更重要的事，一定要報告給陛下。
“陛下，還有一事，前些日子臨邊候一直上報的臨邊城異動一事……微臣失職，此事確有其事。”
“哦？”封華輕挑眉梢，露出些微驚奇的模樣。
“微臣前幾次前往臨邊城，確實並未發現什麼不妥，不過這次，臨邊城卻瀰漫著一股狂暴的危險氣息。雖然極淡，但那種感覺，就像是經歷過暴風雨之後，空氣中余留的潮濕。”
戰知說到最後，眉頭已經緊緊擰成一個“川”字。其實仔細想想，他前幾次去臨邊城的時候，也曾感覺到這麼一絲若有似無的、狂暴的危險氣息。
不過當時臨邊城有那隻饕餮在，那隻饕餮身上氣息也是這般強大、狂暴又危險，他也就並沒怎麼在意。
看來，終究是他疏忽了。一想到他這般疏忽，如果不是這次那隻饕餮逃跑，他可能還不會發現那氣息是來自虛無荒地的異常，這會帶來什麼樣可怕的後果，戰知就一陣恐慌。
比起戰知的恐慌自責，封華卻依舊維持着面上那略帶驚奇的意味，微頷首：“朕知道了。……戰知，你有沒有興趣去一趟仙界？”
“仙界？”戰知的臉色“唰”地慘白，陛下這是要將他流放么？……不至於吧，雖說這次他確實疏忽大意，但也罪不至此吧？
戰知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地道：“如果陛下是想讓微臣休息一段時間，微臣能不能選擇去下界？”
“休息？”封華輕挑起眉梢，“戰知，你想多了。這是公職。當然，因為是仙界，所以這次並不強求。如果你不想去，就把刑寒叫來吧。”
一聽到“刑寒”這兩個字，戰知就像一隻被踩着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陛下果真陰險，隨便走兩步就踩到了他的痛腳！
戰知和刑寒，那可是打小的死對頭，小的時候比修為，長大了就比官職。除了天賦屬性，還有刑寒那變態的嗜好，沒什麼是他倆不比的。
戰知咬了咬牙，雖然仙界那破地方他是半步都不想踏入，但如果他不接這個差事，陛下就會把差事交給刑寒的話……
“不知陛下打算讓微臣何時出發？”
封華微揚起唇角。“明日出發。”
“那陛下，虛無荒地的異動怎麼辦？”戰知有些疑惑地問道。雖還不知讓去仙界是什麼事，但那事會比虛無荒地的異動還重要？
“虛無荒地朕自有打算，你先回去準備一下，明日子白會給你送去一個錦囊，到了仙界你再打開。”
封華說得隨意，戰知心裏卻“咯噔”一下，一種要被坑的預感油然而生……
可就算真的被坑他也不能怎樣……誰讓對方是魔皇陛下？而他又確確實實接了這個差事？
遣走戰知，封華放鬆身體，慵懶地靠在椅背上。
世人皆以為虛無荒地是有去無回的魔界禁地，是個絕對未知的領域。那裏有可怕的寄生獸，傳說中的十一級甚至更高階的魔獸，是一片未開化的、真正的魔之領域。
但只有歷代魔皇知道，虛無荒地的真面目並非如此。
在魔界，魔皇繼任有兩個條件。
一：上任魔皇修成魔神，這時魔神會離開魔界，離開之前會在高階魔族中選擇一人繼任魔皇。
二：殺死現任魔皇，奪位繼承。
每位因能力不足而被殺死的魔皇，心中自然有濃郁的不甘和憤怒，他們的靈魂會被永生囚禁在虛無荒地。而虛無荒地的真面目，就是歷任未能成神的魔皇的墓地、靈魂的囚籠。
封華細長的鳳眼微微眯起，掩去眼底的興味和陰毒。
虛無荒地的異動嗎……呵，原來仙帝那老傢伙介入龍族的事，是為了這個。
……………………
仙界凌霄殿內，白玉鋪就的百層石階之上，一個看不清面貌、身着白色帝袍的男子端坐在帝座之上。陰冷的黑眸居高臨下，即使越過百層石階，依舊有如實質地刺在跪在殿下的龍王身上。
“……陛下，敖先肉身被毀，仙元也被毀了大半，恐怕撐不了多久就要灰飛煙滅了！”
龍王的聲音滿是對仙帝的懼意，但即便如此，內含的憤懣卻是分毫不減。
“嗯。”高高在上的仙帝冷清地應了一聲，事不關己的態度讓龍王感到陣陣寒意。
咬了咬牙，龍王繼續道：“敖先說，魔皇讓他帶話，‘兩界交戰損失雖大，但滅掉你一個小小的爬蟲族，還不在話下。當然，你們可以找仙帝給你們撐腰做主’，陛下！他魔界未免太過狂妄！您難道……”
可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仙帝冰冷的聲音打斷。
“敖光，兩界交戰損失巨大，此事本就是你龍族私事，朕幫你查探了那雜種的情報，已是逾越，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朕不會再插手。”
“可是陛下！仙界的血統不能被如此玷污啊！”
“下去吧。”
龍王還想再勸說，仙帝無情的三個字、加上有如實質的冰冷視線已經說明了此事沒有迴轉的餘地。他若是還想除掉那個雜種，就只能賭上他全體龍族，去和魔皇抗衡。
……龍王沒有這個資本，更不認為為了那麼一個小雜種，值得他如此。
但是他咽不下去這口氣！敖天本是他最得意的兒子，卻被骯髒的魔族勾引！這口氣他咽不下去！他絕對不能放任那個該死的雜種！
仙帝現在不幫他，沒關係，他就不信，他找不到與仙帝合作的契機！
呵，別以為他龍族位處深海，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仙帝，我們走着瞧！
龍王走後沒過多久，一名白衣男子緩緩步入殿內，撩起衣擺單膝跪地。
“微臣叩見陛下。”
“回來了，情況如何？”
雖還是一樣冰冷的聲音，面對這名白衣男子，仙帝的語氣明顯比對龍王柔和得多。
“回稟陛下，不需五年時間。”
“……”仙帝沉默了片刻，似是嘆息般道：“太久了……”
白衣男子微挑起眉：“五年只是保守估計。陛下，臨邊候已經妥協，若是不出差錯，最快一年即可。”
“你也說若是‘不出差錯’，現任魔皇可不是個擺設。”
白衣男子沉默。
良久，仙帝又道：“罷了，你下去吧。五年雖久，朕也不至於等不起。反正都等了幾萬年，這短短五年又算什麼。”
白衣男子微蹙起眉，領命消失在殿內。
空蕩蕩的凌霄殿內，只留一聲輕嘆幽幽回蕩。
朕……再等你五年。
……………………
魔界最近可真是一天比一天熱鬧，各種話題層出不窮，搞得大家都不知道該八卦些什麼好了。
所以經常就會出現，這邊坐着一桌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唾沫橫飛的剛才還在說獸域獵苑的賭局自己輸了多少錢，下一秒就開始破口大罵仙界的王八羔子死爬蟲，可再下一秒，又開始討論起敖緋琰大人和魔皇陛下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這一經久不衰的永恆話題。
雖說如此，在這段時間裏，還是有一個特殊的話題佔據了人們茶餘飯後閑談的重要角色。那就是——
向來有去無回的虛無荒地，竟然真的有人從中生還！
那人還不是別人，正是聖寵無限的敖緋琰大人的兄長！
這青剎，一時間也成了整個魔界家喻戶曉的名人。這都是八卦的功勞！
唉……可也怨不得他們一事無成，只能在這邊八人家的卦，這是血統問題，這是遺傳問題啊！
看人家敖緋琰大人，天賦極高聖寵無限，與魔皇陛下關係成謎。
再看人家敖緋琰大人的兄長青剎，那可是從虛無荒地生還的第一人！那得是何等的魄力？何等的修為！
可這麼一想，大家也就不免疑惑了，敖緋琰大人的家族一連出了兩個名人，這之前怎麼就一點都沒聽說過？
敖緋琰大人這是年紀還小，便罷了，可敖緋琰大人的兄長青剎那可是能從虛無荒地活着出來的人啊！這等魄力修為，之前竟然也是默默無聞？
這樣的疑惑，就衍生出了這樣一個猜想：
青剎極有可能是在修為平平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不得已去了虛無荒地，卻在虛無荒地遇到了奇遇！自此修為猛增！入萬分兇險的虛無荒地如平地！殺將出來、一舉成名！
青剎是在修為平平的時候進入虛無荒地，卻在虛無荒地遇到奇遇，自此修為猛增，成為一代傳奇人物的說法在一夜間傳遍了整個魔界。
這時，原本就因為出現第一個活着從虛無荒地出來的人而躍躍欲試、卻還沒有下定決心的各路修者們都像發了瘋一般地沖向虛無荒地，想成為魔界史上第二個、第三個傳奇人物。
有些人甚至聚集各系修者組成團隊，摩拳擦掌想要開發這片魔界唯一的完全未知土地、打破“虛無荒地有去無回”這一傳說。
事態發展成這樣，完全在封華的預料之中。
但封華放任事情發展成這樣，可並不是認為有什麼人深入虛無荒地內部，甚至打破“虛無荒地有去無回”的傳說。
他只是在放任那些渴望遇見奇遇、以及渴望成為“傳說”的人去送死。或者再說直白點，他是在送那些蠢貨去給虛無荒地中囚禁的靈魂充當“養料”。
虛無荒地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衝出一群寄生獸，在吸取了大量靈元之後，寄生獸便又都退回虛無荒地。這一直是魔界一個不大不小的災難，也是每個人心中的謎團。
只有歷代魔皇知道，那是因為虛無荒地中囚禁的靈魂需要維持他們存在的“養料”，寄生獸就是獲取“養料”的途徑之一。
不過看虛無荒地近期的異動，封華想，那裏面被囚禁着的靈魂，恐怕已經不僅僅是想獲取存在下去的“養料”這麼簡單了。
“他”想從虛無荒地出來，“他”想捲土重來。
伸開手臂接住向他撲過來的敖緋琰，封華寵溺地揉着敖緋琰的腦袋，輕輕揚起唇角。
他那位慘死不甘的父皇，再積蓄了數萬年的能量之後，終於等不及了……既然他那麼想出來，封華就藉著青剎這件事順勢幫他一把！
封華數萬年前能讓他父皇肉身盡毀被囚禁在虛無荒地，數萬年後，也能讓捲土重來的他灰飛煙滅！
這，就是為上位者的魄力！
“封華，我也想去虛無荒地。”敖緋琰賴在封華懷裏，半認真半開玩笑地道。
“你？”封華輕挑起眉梢，煞有介事地仔細打量了敖緋琰一番，認真做出結論：“小了點，再長大一點沒準能給傳說中的魔獸們塞個牙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