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囊中羞澀舉步維艱

第六章囊中羞澀舉步維艱

蘇玲等黑白無常離去,才有了時間打量整個房間。她這定眼一看,着實把自己嚇了一跳。這哪是家,這比乞丐窩強不了多少,家徒四壁不說,還骯髒破爛不堪。

唯一一張破桌椅也已在剛才真田九垂死掙扎中支離破粹了。蘇玲想收拾一下屋子,但實在無從下手,她走到床前拉了下棉絮,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她像觸到電似的急忙甩開。

“這房間怎麼住人啊。”蘇玲恨不得立刻扭頭回地府找黑白無常訴苦,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她害怕到了地府後就再也回不了陽間,她不喜歡那種暗無天日,毫無生機的地獄生活。

陽間多好,明媚的陽光、新鮮的空氣,花草樹木青山綠水···,這一切令她是如此的渴望,如此的神往,哪怕再苦再難都不能放棄活着的機會。

蘇玲仔細的搜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希望能找出點值錢的東西。

這個懶漢實在太窮了,所有的家當就是床鋪底下的一個破紙箱,紙箱裏放着一條黑色的長褲、一件灰色的襯衫,一張身份證和幾十塊錢,這些東西看來是這懶漢唯一最值錢的家當了。

蘇玲藉著昏暗的燈光,仔細看着身份證,這會兒才真正認識了自己。身份證的大頭像看起來眉清目秀的還不算難看,出生於1976年8月13日,姓名田九。好了,我從現在開始不再是蘇玲了,我叫田九,生於1976年8月13日,這就是我的新的身份。蘇玲調整了一下心緒,盡量強迫自己接受新的身份。

蘇玲,不,從現在開始應該是田九,小心翼翼的把身份證和幾十元放在床鋪上,走出房間,屋外有一口水井,趁着夜深人靜,他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徹徹底底的洗得乾乾淨淨。從今天晚上開始,他要改頭換面以新的身份新的面孔出現在世人面前。

次日清晨,陽光像金子般的灑進院子。田九站在院子裏,經過昨晚的一番梳洗,再加上換上了唯一一套還算乾淨的黑長褲灰襯衫,模樣已經煥然一新,與之前那個骯髒、邋遢的真田九完全判若兩人。

他昂起頭張開雙手,如饑似渴的迎接着陽光的普照。這種溫暖的感覺仿若被母親柔嫩的雙手撫摸着,是如此的久違,如此的美妙。身上的每一個細胞像踩在琴弦上,無不跳躍着喜悅和興奮。還是活着好,哪怕只有微小的一線生機,蘇玲都會拼盡全力去爭取。

蘇玲決定放棄這個家徒四壁,破爛不堪的家。她穿上那身還算乾淨的衣服,口袋裏揣着真田九的身份證以及僅有的幾十元,迎着朝陽,走出家門。

從此時此刻開始,她要以田九的男人身份在人世間經營不一樣的人生,這以後的路該怎麼走,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現在的身份是個舉目無親的懶漢,這大千世界是否還有她一席之地?

這是個江南小鎮,勤勞的小鎮居民早已開始一天的勞作。街面上雖說人來人往,但一點也不吵雜喧囂,這裏的生活節奏緩慢而寧靜,讓重獲新生的田九倍感親切,彷彿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那座簡樸、幽靜的小縣城。

田九走在水泥板鋪成的街面上,心情舒暢且興奮,街道旁一條黑色的土狗拚命地朝他搖着尾巴。一陣微風迎面撲來,空氣中夾帶着一抹淡淡玉蘭花的香味,街道兩旁是一排筆直挺拔的玉蘭樹。

這時,一個挑着剃頭擔子的老頭搖着撥浪鼓在街對面朝著他喊:“小夥子,剃個頭唄。”

田九摸了摸頭髮,確實蠻長的,也不知真田九這懶漢有多久沒有修剪自己的儀容,一頭黑髮像一頂黑皮帽蓋在頭頂上,又悶又重。

田九立住腳問道:“大爺,理個頭要多少錢啊?”

老頭一聽,知道來了生意,急忙放下肩上的擔子,甜甜的笑道:“不貴,就五塊錢。”

田九心想,五塊確實不貴,在省城,沒有個三五十元理不到一個頭髮。只不過他現在是囊中羞澀,五元對於他來說都已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老頭瞧着田九猶豫不決的模樣,擔心這來之不易的生意泡了湯,急忙又喊道:“要不四塊,你給個四塊也行,讓我老頭兒先開個張,圖今天有個好彩頭。”鄉下生意人有個習俗,早晨第一單生意,不管有沒有賺錢,都得先做下來,只要一開張,這一整天的生意就好做了。

田九不好再拒絕,況且頭髮確實很長,也該梳理清楚,口袋裏有沒有鈔票別人不清楚,外表邋遢才是致命的要害。田九雖說改頭換面了,但骨髓里的那份女兒心思卻未曾改變,多年來業務員的生涯令他特別注重外表形象和言談舉止。

田九坐到老頭為他準備的椅子上,別看老頭一把年紀,手腳倒是很利落,沒十幾分鐘時間,田九的一頭長發都已落在腳下。

“小夥子,我幫你把臉也修修,你就給個五塊錢,如何?”老頭眯着眼凝視着田九,像是很隨意的提了個建議,但他這樣反而令人不忍心拒絕。

田九笑了,點了點頭同意了,原本他也沒想少給這一塊錢。

“大爺,咱們這個鎮子離縣城有多遠,有車子去嗎?”田九趁着老頭回過身去更換刀具時,問道。

“不遠,也就二十幾公里吧,鎮西邊有個小停車場,有小巴和三輪摩托車,都可以到。”老頭低着身子悶聲應道,大概是一時之間找不到修臉的刀子有些心急,還好,翻找了幾下終於找到了。

“車費貴嗎?”田九一直等他修完了臉,才接着問道。

“還行,小巴20塊,三輪摩托車15塊,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就到了縣城。”老頭如數家珍,他挑着剃頭擔子走南闖北早就走慣了這條路,對路途價格非常的熟悉。

田九理完頭髮,整個人如釋重負,罩在腦袋上的頭髮,像塊柚子皮從頭頂上給掀了開來,一下子舒坦多了。

老頭歪着頭瞧了瞧田九,咧嘴笑道:“理完頭整個人都變了,又年輕又帥氣。”田九也笑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五元錢遞給老頭,說:“大爺,您可真會做生意。”

老頭呵呵笑道:“哪裏,哪裏,只夠餬口飯吃。”田九笑着跟老頭問清了停車場的具體位置,急匆匆往鎮西的停車場趕去。

鎮西邊的停車場,確實很小,大概只有兩個籃球場大,場內停了部小巴和三輛三輪摩托車。

田九剛走進停車場,兩男一女便圍了上來,爭先拉生意:“坐車嗎?我們的車馬上就可以走,又快又便宜。”

田九早已問清了價格,不想費多餘的精力去與其他人搭腔,直接上了一部看起來比較順眼的三輪摩托車。三輪車的車主興奮地跳上駕駛座,高聲喊道:“走咯。”摩托車的屁股“突突突”噴出了一股濃煙,一溜煙駛出車場。

摩托車主是個四十齣頭的男人,絮絮叨叨說了一路的話,田九滿懷心事,哪有心思與他調侃,只簡單的應付兩句,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很快也就到了縣城。

田九讓摩托車直接把他送到縣城的車站,鎮上的人挺好說話,很爽快的答應了。

到達縣城的車站,田九直接奔往售票點,一打聽,到省城的車票一張將近二百元。田九數了數兜里剩下的錢,只有六十三元,根本買不起回家的車票。

田九沮喪地站在售票口,望着車子發獃,真是一分錢逼死英雄漢。田九如今是舉步維艱,要想回省城,簡直比登天還難,看來只能另想捷徑賺點錢才行。

賺錢,想來容易,做起來卻難。田九在這縣城裏人生地不熟的,能上哪裏去賺錢。太陽越升越高,車站的旅客也漸漸多了起來。

一輛中巴慢慢駛進站台,還沒等車子停穩,七八個壯漢早已提着扁擔跑了過去。車子剛剛停穩,壯漢們立刻圍住車門,爭先恐後的詢問下車的旅客要不要幫忙挑行李。

最終有五六個漢子接到生意,幫着旅客挑起行李走出車站,剩下二三個垂頭喪氣退回一旁等待下一輛車子進站。

這是縣城裏靠體力活賺錢的一種行當,叫挑夫。幫助旅客挑行李到達指定地點,換取微薄的收入,旅客多時,一天下來也能賺個三五十元。

田九眼前一亮,這不就可以賺到錢了!我別的沒有,力氣總歸還是有的。正想着,又有一部中巴車駛了進來。田九快步衝上前去,擠在幾個壯漢中間兜攬生意。誰知幾番下來總是被人無端的擠開。起先他沒在意,直到最後有個壯漢攔住他趕他走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裏也有所謂的地盤之爭,這裏是他們的地盤,容不得外人插入。

田九無奈至極,只好退出競爭,呆在一旁觀望。看來這個賺錢的途徑是行不通了。

臨近中午,田九蹲在售票口已有一段時間,內心焦慮煩躁。正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遠遠看上去,彷彿是尊泥塑的雕像。

他是那麼迫切的想回到省城,回到那座生活了十幾年的省會城市。不為別的,只為那裏有他牽挂的兒子、眷念的愛人,一手築造起來曾經溫馨的家。雖然他心裏非常明白,自己已經不可能再回到他們的身邊與他們一起共同生活。但是,只要能回去,哪怕只是遠遠的看着他們,他也心滿意足。

太陽漸漸西斜,田九實在無計可施,只好步出車站,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瞎逛。雖說這裏只是個小縣城,但由於它所處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是個交通紐帶,貫穿着周邊幾個旅遊古鎮。縣城近幾年的經濟發展很不錯,街邊的商店裏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商品,迎來送往的場面每日都隨處可見。隨着旅遊潮一浪高過一浪,居民們的平均收入也在不斷的提高。

夜幕很快降臨,街邊的商店燈火通明,逛夜市的行人熙熙攘攘的絡繹不絕。田九找了家路邊攤,要了碗混沌面吃。心裏盤算着上哪找個休息的地方,一天折騰下來,渾身上下早已佈滿了灰塵,該找個地方洗一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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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地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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