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六 鍾離之巔(二)風雨夜 誰會訪
雙頭怪鳥鵬鷹乃是白羽的坐騎,見主人身死,一飛衝天,哀鳴不已。www.
鵬鷹之眼何等敏銳,尋見無涯仍在暗樂,一腔怒火便直衝無涯而發,雙口齊開,一口吐腐臭酸液,沾物物化;一口噴怪異綠火,遇石石燃。
“你這扁毛畜生,不去找正主,來尋我作甚!視我好欺乎?”鵬鷹不敢冒犯壽元,卻把自個當做了軟柿子,無涯大怒,命龜不同道:“不同,給我打將下來!”
龜不同平生最恨的便就是這些飛禽,若不是幼時被海鳥所傷盡失先天元氣,怎會歷時十萬餘年才修成分神境界?當即一晃手中盤龜拐棍,領命而去。
鵬鷹見有一老者高舉拐棍向自個當頭劈來,忙舍了無涯,雙翅一震,平地起了狂風,一時飛沙走石,如漩渦一般,把龜不同整個裝了進去。
“來得好!”龜不同贊了一聲,從風暴漩渦中伸出一隻手來,一把扯住鵬鷹,就往漩渦里拖。
鵬鷹死命拍打翅膀,竭力想掙脫束縛,奈何那隻手看似骨瘦如柴,卻有萬鈞巨力。
眼見自個將被這隻手扯進漩渦中去,鵬鷹回首,大口酸液、綠火激射而出,附着在龜不同手臂之上,滋滋作響,愈燒愈旺,剎那狀如千瘡百孔的一段焦炭。
鵬鷹暗喜,卻不料,龜不同手一抖,噼里啪啦掉落一地陳皮老垢,那手臂竟是絲毫未損。
“畜生!老龜我皮厚肉燥正痒痒,何必小氣,多來一點更好!”龜不同哈哈大笑,一使力,鵬鷹爪子就觸及了風暴漩渦,被齊齊斬落,黑血橫流。
鵬鷹吃痛不過,舍了命,噴出一顆黑珠子,直擊龜不同面門。
“此物大補!”龜不同從漩渦中跳出,張大口將珠子吸入,一口吞下,然後隨手把鵬鷹扔進了漩渦。
只聽得刺啦啦一陣響,碎羽從漩渦頂噴飛出來,洋洋洒洒,猶如飛雪。
沒多時,風暴自消,鵬鷹從半空跌下,周身片羽不存,哪有半點往昔神氣?活脫脫就似一隻褪毛雞。
“少主,老奴幸不辱命。”龜不同向無涯一躬身後,手一揚,盤龜拐棍脫手而去,抽打在鵬鷹脊背之上:“畜生,你既有雙首,定有兩顆本命元丹,還不把另一顆交來!”
這一棍打的鵬鷹險些魂飛魄散,怎防得住妖丹離體,哇!又噴出一顆綠珠來。
龜不同笑納后,一指鵬鷹:“少主,如何處置?”
“這扁毛畜生昔年曾為虎作倀,今日依舊凶性不改。它本是無中生有而來的,實不該存於世間!”
無涯一語既出,鵬鷹當即嗚呼哀哉!
此人是誰?修為絕不在我之下,為何我從未見過?壽元真人看着龜不同,心中不由狐疑。思及剛才事,也覺得頗為蹊蹺,這白羽一向行事謹慎,今日怎會如此孟浪?莫非這簫聲中有古怪?那為何一叢人皆無事,獨獨白羽一人癲狂?更何況吹簫者聶無涯分明只是一介凡人。老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未聽聞過這世間有凡人可用的法寶。
無涯、龜不同離開后,壽元真人搖搖頭也揚長而去。
方才被白羽一樂,壽元一嚇,龜不同一驚的看客,到此時才緩過神來,白羽死無人可惜,不過多了一個談資而已。
鍾離山半腰。一處小院。
辟邪珠光下,婉兒更顯清瘦。
小師叔怎還未回?眼瞅着桌上的菜肴漸漸冷去,婉兒有些着急,正欲起身再去熱熱。就聽得院中響起了腳步聲。
小師叔回來了?婉兒急忙走了出去。
“婉兒姑娘,遠遠就聞得香味,想必老奴我今日又有口福嘍。”
“龜道長取笑了。只是家常菜而已。”婉兒朝龜不同一禮,又對無涯道:“今日渡藍水,小師叔恐怕多少受了些瘴氣,我便去向太師尊討了千年白犀角用紫靈草配了,熬了湯。請小師叔趁熱服下。”
“如此多謝了,婉兒,你也辛苦了,早些去歇着吧。”無涯淡淡一笑。
“婉兒知道了,這就告退。”婉兒看着無涯背影消失房中后,才默默走開。
幾味小菜,一盆清湯,青青素素,望之解膩。
鍾離之上,何來一瓜一菜。想必這些都是婉兒早在北宗就備下的,這丫頭真是細心,無涯輕聲嘆息,停箸不前。
“少主……”無涯不動筷,龜不同也只得望菜興嘆。
“哦。”無涯掩飾道:“今日白羽罪不至死,為何壽元出手如此之重?”
“呵呵,怕是無意中揭了他人老底吧。”龜不同壓低聲,唯恐婉兒聽到似的:“白羽中了少主幻術,說出清虛山種種醜事,說看見他小師娘進了一人房中……”
“我倒未曾在意。現在想想,呵呵,那人便是壽元吧。一派長老啊,也是這般齷齪。”
“少主,修道者也是紅塵俗世中人,難免、難免。”龜不同笑道。
“不同,我細細一想,即便拋開俗念,一心求仙問道,這一心也即是執念,既是因執念而得道成仙,想來這仙也不能無欲無求。”無涯忽而感慨道:“心中無欲,誰思長生;心中無求,誰願成仙?如此說來,這三界之中,皆為俗人!”
“少主此言大妙!”龜不同擊掌道:“如若眼前有酒,我老龜當要浮一大白!”
這老龜倒文縐縐起來,無涯暗笑,一指那碗犀角紫靈湯:“既然如此,你就以湯代酒,全把它喝光,免得我辜負婉兒的好意。”
婉兒姑娘炮製菜肴雖美,卻非藥石高手,這犀角紫靈湯十足就是一味劣葯,看了看無涯,見他絲毫沒有收回成命之意,龜不同大嘆遇人不淑,只得捏緊鼻子大口灌下。
“哈哈哈……”無涯大笑。
入夜時分,鍾離逢雨,淅淅瀝瀝,如煙如雲。
片刻后,忽然院中傳來婉兒驚喜的叫聲:“小師叔,快來看。太美了!”
無涯走出房中,順着婉兒手指方向,抬頭看去,只見長空朵朵藍花,瑩瑩光亮,宛如星群。
“美什麼?只是瘴氣遇水所化而已。若不是鍾離山石可解其毒,你我都要美死嘍!”龜不同見怪不怪,慢慢踱出房,打趣道。
雨愈下愈大,這藍花也隨之越開越盛,朵朵相連,將這鐘離,將這蒼茫天地打扮的似夢似幻。
“小師叔,真是太美了!”婉兒指尖劃過,頓出一道透明屏障擋住了雨勢,痴痴仰望着,心中喟嘆:如此之美,便是毒又如何?情也是毒,毒可斷腸,我不也甘之如飴?
婉兒姑娘真是好笑,龜不同一咧嘴。
此時,一個身影踏雨而來,剎那立於無涯面前。
婉兒依然望天,眼中空洞。
龜不同嘴仍咧着,不可合攏。
來者一襲粗佈道袍,藍花映照,青銅假面幽幽泛光。
“空空師尊!”無涯大喜,慌忙跪拜。
“無涯,師尊不曾妄言吧!”空空道人扶起無涯,假面一陣顫動,又一指婉兒、龜不同:“一個定身術而已,對他們無妨,我走後便會自解。”
“師尊快請進來說話。”無涯趕緊把空空道人迎進房中。
這九十九年來的風風雨雨皆化在無涯半個時辰的傾吐之中,一席話聽得空空道人也頻頻意動。
“原來當年逍遙子前輩讓老友三絕自碎元嬰修鍊不朽金身化仙訣,竟有如此深意。吾輩尚理不清人間事,怎會懂天地事?”空空道人長嘆一聲,摸出一塊玉簡遞給無涯:“無涯,你若是能在百年之內將修為提升到大乘之境,便可捏碎玉簡,得見你三絕師尊。至於到時,你三絕師尊是否願意與蘇含煙相見,此刻,我也不敢妄言。”
“無涯,此次天淚盛會比試,你只需當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