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英雄碑的重鑄（下）
英雄碑的所在是神殿的最中央。
與外圍的卡桑德拉不同，神殿所圈定的範圍並不算太大，可卡桑德拉山脈如此遼遠，這份窄小也是比較之下，而神殿的宮殿就在這一片區域的正中心，宮殿的正門口進入，最顯眼的就是英雄碑。
它是神殿的標誌，亦是神殿的榮耀。
可對於黑龍一族來說，那是刻着仇人名字的復仇目錄，那上面的每一個人，都應該被最殘忍的方式殺死。
而薇薇安是僅存的黑龍。
她不是那個愚蠢的原身，在毫無準備的時候就憑藉滿腔恨意進攻神殿，到最後只能奉獻出靈魂和存在來召喚她，完成它復仇的心愿。
事實上，在無數次的穿梭以後，她疊加的不只有能力，還有足夠的耐心。
為了萬無一失，她等了足足一百年，才終於胸有成竹地握滿了一手能夠打碎英雄碑的牌。
然後？
奧古斯大概是要……變天了。
*
亞瑟雖然弱雞，但他有一點很好:那就是乖巧。
龍的魔法天賦普遍不高，像薇薇安這樣的全系魔法師更是少之又少，為了加快潛入的速度，她幻化出了龍鱗甲，龍鱗所帶來的純粹的力量與敏捷的加成幾乎能夠媲美聖級的風速魔法，而且不會有任何的魔法波動，唯一尷尬的就是，為了方便，年輕的前任聖子以一種尷尬的姿勢被女孩抱在了懷裏。
他當然有反抗過。
但無法修習劍氣沒有魔法天賦的麻瓜亞瑟的抗議輕而易舉地就被鎮壓並得到了來自巨龍的一個公主抱。
抱着薇薇安的脖子，把自己的臉藏在少女的懷裏，“乖巧地”不得了的小聖子只覺得異常丟人。
他的這些心思波動薇薇安不是不知道，但是她並不打算縱容。
他遭遇的太少，還完全沒有體會到亡命之徒這四個字的含義——可他的身份註定他得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廉恥，自傲，面子，這些東西在生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有暗樁的掩護，再加上黑龍少女半點沒動用魔法，是以直到他們靠近了英雄碑，依然沒有被發現蹤跡。
在距離那塊碑石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她鬆了手，把小天使放回地上，亞瑟雖然羞澀，但還算有分寸，沒有因為心理原因大驚小怪，反而壓低了呼吸，小心地藏好自己，這才看向少女，眼神詢問道:“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做什麼？”薇薇安輕笑了一聲，她的掌心一翻，一把黑色的長弓出現在了她的手中，而下一秒她毫不猶豫地拉弓，目標正是那塊碑石，她沒有取箭，在少年驚訝的眼神中，弓弦上開始聚散一些黑色的光點，它們積少成多，不一會兒便凝聚出了一把黑色的箭矢，箭尖鋒利，帶着刺骨的寒意，“當然是破壞這個骯髒的東西了。”
少年已然來不及做任何阻擋，在他踉蹌着逃開的腳步聲中，少女的身影隨着箭矢飛向那塊巨石，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之後，她從煙霧中現身，纖白的手指一點他的額頭，少年頓時感覺到自己體內多了什麼一般，神智也更清明了。
爾後她抱住亞瑟，身後的巨龍之翼展開，黑色的蝠翼分為了好幾個部分，但無一的尾端不帶着鋒利的倒刺，它們在眼光下映的人眼睛升疼，而少年的眼前一晃，人已經到了天上。
她似乎不再顧忌自己的舉動是否會暴露自己的存在一般，她甚至還扇着翅膀，幫忙驅散了爆炸以後的煙霧。
而這些遮蔽物散去以後，亞瑟才看清了英雄碑之下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個巨大的煉金陣法，五個巨大的鏤空孔洞分佈在這陣法的周圍，而大概是因為被人挖去了陣眼，這個陣搖搖欲墜地支持了十幾秒以後，轟然潰散，而下一秒，他聽到了無數凄厲的慘烈的哀鳴。
有獸族的嘶吼，也有人類因痛苦而爆發出的痛哭。那之中甚至還有他的熟人——那個虛幻的魂魄分明是和他一起長大的小夥伴因埃爾，他一直以為對方在獸潮中犧牲了，為什麼靈魂會鎮壓在這種地方？
“看到了么，”薇薇安輕聲說道，“這就是神殿最光輝的英雄碑，神殿最大的秘密。那些你以為戰死的袍澤，其實不過是成為了滋養英雄碑的土壤。這個光鮮亮麗的神殿中的掌權者，早已和那些出賣生命的鍊金術士勾結在了一起。”
以生命體的靈魂煉製煉金產物……這是很少見的手法，想來神殿背後的那位術士在【術士塔】之【灰燼】的地位應該不低。
但這些都和他沒有關係，她帶着亞瑟只有兩個目的，其一就是破壞他殘留的天真。他還相信着這個地方所保有的純粹的善良，是的，她承認，神殿中有着高風亮節的人物，比如曾經一任聖女伊萊恩，但是這種人終究是少數。
神殿的根基已經腐爛了，對這樣的地方，只有徹底撕爛膿腫，讓它在空氣中中結痂，才是治癒的最好辦法，另外，因為心中保留着這片聖地，所以亞瑟有些泛濫的同情，可他已經不是待在被完全洗腦的神殿的聖子，沒有外界的威脅，身處獸族與人族針鋒相對的奧古斯，沒有半點警惕性的他只會成為第一批死亡者。
所以他急需看到，這個【世界的醜陋之處】。
亞瑟不敢相信，但不得不信。他顫抖着捂住了雙眼，彷彿這樣就能逃避這一現實，他甚至連被薇薇安抱在了懷裏都沒有羞澀，只想着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來一切就會回到原來的樣子。
而少女拉開了他的手，她甚至飛的近了些，讓他能聽和看的更清楚些。
“看到這些了人了么？他們都是無辜的，或許說，他們唯一的錯處就是，他們不該生在與神殿如此相近的卡桑德拉。”
彷彿是沒聽到她的話，少年的眼中突然一亮，“那五個缺口是什麼！是不是你拿走了那裏的東西！說不定是你造成了他們的痛苦！”
他心裏一清二楚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信仰的力量使人奮發向上，亦讓人癲狂。
“蛤？我不過是給了他們一個解脫，另外，那本來就是我們龍族的東西，”薇薇安沉下臉色，她已經感覺到幾個強大的氣息朝着這邊過來了，是以她乾脆一展龍翼，也不掩飾身形了，只急速地向外衝著，“不要告訴我的，你從未聽過龍之逆鱗這種東西。”
逆鱗是巨龍脖子下的巴掌大小的一塊白色鱗片，呈月牙狀，從解剖學角度來看，血液從巨龍心臟的主血管湧出在白色鱗片這裏分散到各支血管，所以就算是脾氣再好的巨龍，一旦被觸及逆鱗，也立刻會象火山爆發一樣散發出無限龍威。
但在大多數的傳聞之中，逆鱗是龍的力量之源。
得到逆鱗就可以得到龍的力量，奧古斯這樣口耳相傳。
滿意地見到少年的沉默，薇薇安接上了方才的話，“亞瑟少年，這就是我教你的第二堂課，你可以付出信任，但不可以太多，你可以擁有信仰，但不可以癲狂。”
後來的後來，《神殿法典》這樣形容這一天：她是黑色的惡魔，她從天上來，她展開了黑色的羽翼，從無辜的平民頭頂略過，而災厄由此而來。
——歷史的真相，果然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那些知情或不知情的人的眼中，災厄黑龍薇薇安·阿德萊德，終於掙脫了荒月之森的封印，再次重現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