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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書院坐落在天裕關天機殿東側,佔地極廣。建築同國子監相仿,三進的大殿位於中軸線上,兩側偏殿和大大小小的院落各自排開。書院沿襲了天機殿一貫的沉穩,以黑白二色為主,白牆黑瓦,唯有門楣位置掛着的金字牌匾上了朱漆,上書安平書院四字。

書院裏佈滿了古老的龍桑樹,這個季節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和斑駁的灰色樹榦,若是夏日花開時節,連天的紫色,如同火燒雲落地一般,充滿一種熱烈繁華的美。

夏滿換上了青色的布衣,腰間除了玄珠多了一塊刻着安字的玉牌,從這一刻起,她就是安平書院正式的弟子。

肖胖子同樣換上了青色布衣,拿着腰間的安字玉牌,正洋洋得意的在和邱皓宇吹牛:“我老子沒想到我真能考上。書院紅榜一出,我老子買了一萬響的鞭炮,從街頭放到街尾,炸的滿地都成了紅色。這還不算,他還擺了三天的流水席,街坊鄰居敞開了肚皮來吃,來者是客……”他一轉眼看見夏滿,立刻住嘴,陪笑着上前,“蘇姑娘,你來了?”

肖胖子滿臉紅光,夏滿抿唇一笑。方才從旁人那裏她聽到了一些關於肖胖子的事情。這傢伙家裏是富商,肖老爹最大的願望就是兒子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所以打小不許胖子跟着沾生意上的事情,只讓他好好讀書。

偏生胖子不是個讀書的材料,後來胖子五歲那年撞了邪,至此之後他便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肖老爹一咬牙,乾脆請了些所謂的得道之人教導了他幾年,讓他來考安平書院,那些人多是玄天道長一類只懂些皮毛或者乾脆招搖撞騙的傢伙,豈料肖家祖墳冒青煙,胖子還真考上了。肖老爹樂的見牙不見眼,頗為豪氣的為兒子慶祝了一把。

紫先生讓他們換好了衣服在院子裏等,一幫新生湊在一起吱吱喳喳說個不停,大家均是新進書院,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正說話間,側院的門開了,一位司監大人打頭,側手邊站着一個清瘦少年,領着四位司侍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那少年面容清秀,一雙黑色的眼睛漂亮而有神,格外引人注意。他的皮膚有些病態的白,隱隱透出其下青色的血管,一頭黝黑的直發在頭頂梳了一個頂髻,露出了英挺的五官。他穿着天機殿童侍的衣服,行走和常人不同,身姿挺拔如松,自帶一股氣勢。一出現,就吸引了院子裏眾人的目光。

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很特別的東西,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就像是闖入羊群的野獸,帶着一種血腥的氣息。不知不覺間整個院子因為他的出現已經安靜了下來。少年隨着幾位大人往前走了一段,忽然若有所感扭頭看向夏滿,兩人目光一對視,夏滿耳邊聽見咚的一聲巨響,眼前飄過一片血紅色,一閃而過。她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半步,那少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的轉過了頭去。

一行人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里,大家方才醒過神,忍不住交頭竊竊私語。

胖子剛才因為那少年的出現竟然不知不覺啞了殼,頓時有些不服氣:“這是誰?好大陣仗!走個路都這麼騷氣!”

邱皓宇忍不住反駁:“那不叫騷氣,那叫有氣勢。”

有天機殿童侍皺了皺眉:“什麼時候咱們又來新人了?”

“什麼新人?”他同伴嗤了一聲,“他也配?那人就是蘇優圖,要闖命關那個。來時和個乞兒一樣,渾身破破爛爛且身無分文,是紫先生可憐他,才拿了咱們的衣物給他換上,賞了他兩口飯吃。”

原來那就是蘇優圖。夏滿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剛才怎麼會出現這麼奇怪的幻覺,難道是最近一段時間在廟裏吃的太素了?她決定了,晚上回去還得讓青黛給她燒點紅燒肉。

紫先生的出現讓現場立刻變得安靜。紫先生環視了一圈院子裏的眾人,道:“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安平書院的弟子。書院由第一任天機殿蕭殿主設立至今,已經過去了三百一十七年,這三百年間,從書院走出去的靈師不知凡幾,有為善者,也有為惡者。為善,則大善,為惡,則大惡,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走什麼樣的人生,都要記得謹守本心,方能殊途同歸,得成大道。”

夏滿聽得似懂非懂,不是都勸人向善嗎?為何紫先生說為惡也可?不待她多想,紫先生又道:“書院每年敞開大門招收弟子,無論人,妖,鬼,魔,凡能通過我書院考核者,均可入我門下學習。想來大家也已經知道,今年來了一個西荒的蘇優圖,他錯過了入門試的時間,選擇闖命關。

命關是蕭司殿當年與無念大師,無為大師共同創建的符陣,不僅是蘇優圖,我門下弟子凡精研符陣術者,均可選擇試着闖一闖。今日奉齊先生令,全院弟子前往符陣殿,旁觀蘇優圖闖命關。”紫先生說著話對着身旁的書侍點了點頭,“你帶他們去罷。”

書侍垂首道:“是。”

符陣殿是二進院的主殿,與其他大殿不同,進入大門后是幾圈環形的排座,以圍欄為界,下沉數丈,夏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見下方機關重重。此刻排座上已經坐滿了書院弟子,唯有進門處的一小片空着,在書侍的引導下,一眾新生落座。

殿內無一人喧嘩,落針可聞。肖胖子原本想說幾句什麼,在這樣的氛圍下縮了縮腦袋忍住了。夏滿禁不住好奇的打量四周,還未等她多看兩眼,傳來沉重的機括聲,大門緩緩關上,整個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咚的一聲鐘響,圓形的正中緩緩亮起沙塵一般的光霧,夏滿立刻想起了那日紫先生抓着她燒司侍衣服時喚出的那片虛幕。果然,片刻后光幕成型,一個由光霧組成的英俊少年栩栩如生的立於虛空之中,正在抬頭打量四周。

光霧以他為中心繼續擴展,將他方圓數丈的場景也真實的投影到了眾人的眼前。

肖胖子忍不住低嘆一聲:“這個牛啊!”

他身旁的郭洪濤附和:“太牛了。”

那少年便是蘇優圖。此刻的他在司監的示意下,穿過一扇大門,正在通過一條黑暗的通道。

他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變成了琥珀色,瞳孔完全放大,黑暗對他並不能構成阻礙,四周的一切都盡收他的眼底。

這通道似乎並非實體,四壁和天頂地面都是緩緩旋轉涌動的霧氣,落腳卻沒有什麼異常感。他往前走了一段,盡頭出現了一點光亮,那光亮緩緩擴大,他終於走出了通道,夜風拂過臉龐,抬頭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蘇優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是一片山崖,一個不規則,僅容一人通過的山洞就在身後,此時正在緩緩蠕動着合攏。他低頭看向地面,用腳踢了踢腳下細碎的山石,石子發出清脆的聲音蹦跳着往前,落到不知處。即使是他,也無法準確判斷眼下的情形是真實還是幻境。

蕭司殿和兩位大師創建的符陣果然精妙,不能以常理度之。

蘇優圖收起了心底深處的那一絲不以為然,變得謹慎嚴肅。

四下里一片安靜,沒有任何異常。蘇優圖順着山路往前走了一段,若非知曉自己就在符陣中,還以為是在山間行夜路。他看似不動聲色,實則已經警覺到了極致,他能感覺到如芒在背的危險感,有什麼東西在他一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緊緊盯上了他,可怕的是他卻無法發現對方一絲的蹤跡。

肖胖子看着蘇優圖漫無目的的在繞圈,忍不住輕聲嘟噥:“這孫子這是在繞嘛呢?他要去哪裏?”

夏滿噓了他一聲,輕聲道:“你看他身後。”

肖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身後?

星光下,蘇優圖的影子映在地面上,如影隨形。若非影魅跳了出來在耳邊指指劃劃,夏滿也沒有看見他影子的異常。

又有誰會注意自己身後的影子?

不知何時蘇優圖的影子已經與他的身體分離,像片黑霧一般緊隨在他身後,漸漸的那影子離開地面人立而起,手中幻化出一柄短刃,由后無聲無息的向著他撲了過去。

符陣殿裏響起一陣低呼,卻見那少年突然一轉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軟劍,光華一閃,攔腰將那影子斬為兩段。

影子落在地上,仍然掙扎着想要癒合,蘇優圖上前一步,冷漠的抬起腳踩住了影子的頭部,指尖亮起幽藍色的磷火,瞬間就將影子燒成了飛灰。

地上影子的飛灰被夜風一吹,飄飄洒洒的揚起,星光下化作點點沙塵般細碎的光芒,逐漸在他面前凝實,化作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

那少女一身紅衣,嬌俏的合圍式雙片小短裙,綴着金色的流蘇,雙腿,胳膊,小蠻腰皆□□在外,上身是同色短短的小衣,她赤着雙足,腳踝處繫着一個金色的鈴鐺,一走便發出清脆的鈴響聲。她的雙眸是罕見的紫色,微微一笑臉頰邊兩個漂亮的梨渦,一頭充滿生命力的黑捲髮披散着一直垂到腳踝處。

她的身上,充滿了一種野性美,讓人覺得,她就是一頭漂亮到極點的人形野獸。

少女踩着虛空上前,笑意盈盈,蘇優圖神色卻越發冷漠,不待少女靠近,猛然揮劍斬下了她的頭顱。

少女的脖子裏噴濺出的不是鮮血,而是鋪天蓋地的影蟲,幽綠色的影蟲如狂風,在空中盤旋一圈,向著地上的蘇優圖席捲而下。

隨着蘇優圖揮出那一劍,夏滿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冷。她的頸項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圈極細的紅線,她的眼前,又是那片鋪天蓋地的血紅色,很遠的地方傳來了凄厲的呼喊,火光衝天。

有個男人捏着她的脖子,在她耳邊深情輕柔的喚她:“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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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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