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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業寺就在京城西郊,坐落在三面皆是絕壁的楓華山頂端,長長的,一眼望去彷彿沒有盡頭的石階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山頂。想要去寺里沒有別的捷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宇文墨帶着灼華一路上山,到得山頂,入目是氣勢恢宏硃色廊柱金色琉璃瓦的寶殿,寶殿內地面鋪以青玉為磚,光可鑒人,牆面以金箔為飾,佛像身披珠玉□□,寶相莊嚴。殿外幾人合抱的古樹隨處可見,鬱鬱蔥蔥,腳下行走的石板路整整齊齊纖塵不染,偶有僧人經過都是低眉斂目,目不斜視,空氣中飄蕩着淡淡的檀香,整個寺院無一不透着莊重肅穆的氣氛。

美玉早已在寺門前候着,見到宇文墨欣喜上前:“蘇先生!”他往他身後看了看,卻只見着一個嬌媚的侍女,並不見夏滿,他忍住心中疑惑,躬身雙手合十行禮,“師父正在偏殿等候,先生請隨我來。”

幾人到了偏殿外,美玉躬身行禮:“師父。”

殿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進來罷。”

一行人進殿,如此寒冷的時節,空曠的大殿內除了牆上掛着的一幅巨大的禪字字幅和地上的幾個蒲團外空無一物,一個蒼老的僧人身着灰色單衣盤膝坐在蒲團上,他身材極瘦,精神矍鑠,見着宇文墨微笑道:“一別經年,檀越可還安好?”

宇文墨上前,行晚輩禮,恭敬應道:“勞大師惦記,一切安好。”

崇德大師點了點頭,慈愛的看着宇文墨:“上次見你,你還是美玉般大小,這一轉眼,已成人了。”他的視線落到一旁拘謹的灼華身上,頗感興趣的哦了一聲,“這是從哪兒弄來的一個千面樹妖?倒是有幾分靈性。”

灼華恭敬上前拜倒:“小妖桃灼華,見過大師。”

崇德大師擺了擺手:“起吧。”灼華應聲退到一旁。

崇德大師看了看宇文墨的身側:“丫頭呢?”

宇文墨道:“她闖了些禍事,如今尚被困在天裕關天機殿內。還望大師出面,救她出來。”

崇德大師笑了起來:“少年心性,本當活潑。她原本天性如何,就當如何。你便是從小少年老成,難道還想把丫頭教得如你一般無趣不成?”

宇文墨微微一笑。

“也罷。”崇德大師看向身旁的美玉,“你且前去天裕關一趟,見一見黃老頭,向他討要丫頭罷。”

美玉應下:“是。”

天機殿書殿內,金順呈大字型癱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氣,他的前方,一群書冊在半空中飛舞,書頁一張一合如同在哈哈大笑,更有甚者,兩本書甚至互相敲擊着書脊,像是在擊掌慶賀,金順斷斷續續的開口:“我,我不行了。我,我要休息會兒。”

陸吾眼明手快,出手如電,手中拂塵一揮,蛛絲斷裂,幾隻紅皮大肚的蜘蛛掉落在地,驚慌的尖叫着躲避,夏滿從旁跳過去猛踩幾腳,那蜘蛛頓時化作一陣紅光消失。

夏滿轉頭看了金順一眼,他臉色通紅,額頭上都是汗。這會兒功夫他已經繞着大殿至少跑了三十圈,還一本書都沒抓到。

金順悲憤的指着前方飛舞的書冊:“它們,它們就是在調戲我。”

夏滿上前,叉腰看着前方的書,真生氣了:“你們這麼欺負金順哥哥,我燒了你們!”

小姑娘指尖火光一閃,金順被嚇得亡魂皆冒,猛地撲過去抓住她的手:“我的姑奶奶!這可是書殿!您老人家千萬別放火,這要是燒起來,咱就是剝皮拆骨也賠不起啊!”

前方的書冊彷彿也知道夏滿根本不敢放火,肆無忌憚的飛舞着,互相敲擊着書脊,發出砰砰砰的響聲,完全一副挑戰的姿態。

“不能放火?”夏滿想了想,“那就用雷咒!”

小姑娘話音落,一道閃電劈過去,半空中一本正在飛舞的書被劈了個正着,嗤嗤冒出一股黑煙摔落在地上,抖了幾下不動彈了。餘下的書在空中靜默了幾秒,嘩啦啦一下飛舞着四散奔逃。

金順過去拾起地上的那本書,除了封面處有點黑印外,損傷倒是不大。

夏滿看着滿殿四散躲避的書,撂下狠話:“你們要是乖乖的下來,我也就放過你們,若是不肯,我就把你們一個一個劈成焦炭!”

滿殿的書嘩啦啦在原地飛了一會兒,乖乖的一本一本從空中落下,在她面前整整齊齊疊成了幾摞。

這些書欺軟怕硬成這樣,讓金順瞠目結舌。

殿外傳來紫先生的笑聲,陸吾和金順聞聲轉身行禮:“先生。”

紫先生有趣的看着夏滿,點了點頭:“很好,小丫頭很好。”轉頭看向金順,板起了臉,“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能只知道一味用蠻力,要記得帶腦子。你是不是出門的時候把腦子忘在家裏枕頭上了?這麼點小事情都辦不到,還不如人家一個野路子出身的小姑娘。”

金順垂頭喪氣,低頭不語。

紫先生看向夏滿:“小丫頭,出來吧。來人接你了。”

有人來接她了?先生來了嗎?夏滿眼睛一亮,立刻跑出了大殿。

金順如蒙大赦,跟在夏滿身後想出去,紫先生上前一步擋住他,板著臉道:“誰說你們也可以走了?”紫先生伸手指了指書殿內部,“什麼時候給我打掃乾淨了,什麼時候再離開。”

金順一聲哀嚎。眼看着夏滿一溜煙跑了個沒影,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齒:“這個死沒良心的小丫頭,下水拖着哥哥我,有好處就自己跑了。我算是記住你了!”

大殿外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和尚正站在古老的大樹樹蔭下,夏滿高興的跑了過去:“美玉哥哥!”

她興高采烈的抓住他的手圍着他轉了兩圈:“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是你來接我的嗎?先生呢?有沒有和你在一起?這麼久沒見,你好不好?”

許是因為習武的緣故,小少年看着比過去堅毅了許多,原本有些稚氣的臉龐也磨練出了幾分稜角。美玉看見夏滿也滿心歡喜,一一回答她的問題:“是蘇先生上大業寺見了我師父,說你闖了禍在這裏,師父才讓我來找黃司殿,求了他放你出來。蘇先生現在還在大業寺,師父讓我來接你回去。”

兩人一路說著話,一路出了天機殿。夏滿道:“我還擔心會被困在裏面好幾日。我倒是無妨,影魅還在先生那裏,幾日不喂它,還不知道它會怎樣呢。”

美玉不解:“影魅?”

夏滿便將兩人分別之後的事情一一道來,美玉聽得入了神。

“嬴陽城的事情,我略有耳聞。”美玉道,“聽說城外出了個頗有些道行的妖獸,天機司派了好些人才將其圍殺。那妖獸的屍體已經被送進京,要進貢給皇帝。”

夏滿不解:“妖獸的屍體進貢?”

“妖獸渾身都是寶。”美玉解釋道,“妖獸的肉雖然有劇毒,經過藥師處理后,尋常人吃了能延年益壽,習武者吃了更是可以增添元力。血液是書寫符咒的上好材料,筋和骨骼可以煉製一些特殊的武器,皮也可以製作特殊的盔甲。獵捕到一頭妖獸可不容易,這一次若不是發現了它的巢穴,也不會得手。”

原來妖獸價值這麼高,夏滿滿心遺憾,早知道磨着先生出手,這筆財富就是他們的了。而今全部便宜了皇帝老頭。

兩人說著話到了宮門外的馬車邊,美玉撩起了車簾轉身對夏滿道:“走吧,蘇先生還在寺里等着你呢。”

大業寺偏殿,崇德大師吩咐幾個寺僧抬來了一個封着朱漆封條的大木箱,待眾人退出后,老和尚慢吞吞的起身,親手打開了箱蓋。箱子裏冷光瑩然,一股陰冷到極點的氣息逸散開來,老和尚伸手拿起箱子裏的東西,是一張光華若流水般的人皮。

老和尚問道:“這可是倭傀儡?”

宇文墨點頭:“正是。”

老和尚放回了人皮,蓋上箱蓋,那股冷氣頓時消失。他拍了拍手喚來灰衣僧人將箱子抬走,轉身對宇文墨道:“黃老頭差人給我送來了這個東西,說是由西陵城而來。前些日子,望月湖異動,西陵寺也曾派人前來求助。普難陀前去西陵城查探了一番,發現湖裏被人布了巫陣,只是那陣眼已經被人拔除。那陣眼裏,是什麼東西?”

宇文墨道:“是屍嬰煞,晚輩已將其封在西陵寺舍利塔下。”

崇德大師點頭:“這倒是個好法子。”老和尚嘆了口氣,頓了頓,“你老師一走,這世間恐怕便再無寧日。忽盧老頭以為自己養了條忠實的狗,實則招來了一匹虎視眈眈的餓狼。如今他們在大遼小動作不斷,以後局勢只怕會更加動蕩。你有沒有什麼打算?”

宇文墨沉默不語。

崇德大師也不勉強:“既然已經出山,準備在何處落腳?”

“打算在京城裏買個宅子居住。”宇文墨道,“小滿也到了該入學的年紀。晚輩思來想去,將她送進書院最為妥當。”

崇德大師點了點頭:“大隱隱於市,留在京城,對你二人確為最好的法子。”

外面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先生!”

宇文墨轉身,夏滿如乳燕投林,撲入他的懷抱,緊緊摟住他的腰:“先生,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不要不理我。”

聽她話語裏帶着哭音,他輕嘆一聲,低頭輕輕撫摸她的頭頂,聲音不自覺柔軟下來:“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讓別人看笑話。”

她抬起頭看他,小臉上猶帶淚痕,破涕為笑:“先生原諒我了?”

他問她:“下次還敢不敢了?”

她怯生生的搖頭:“不敢了。”復又埋進他的懷裏,“再也不敢了。”

宇文墨淡淡的嗯了一聲:“那就好。”

聽見宇文墨的話,夏滿從他的懷裏露出半張臉,哪兒還有一點淚痕和悔意。她衝著他身後的美玉吐了吐舌頭,得意的做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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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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