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午飯過後,梁澤宇說了這些天梁家老宅的事,當然沒提那個準備給梁卓昀的相親對象把宅子鬧得雞飛狗跳的事,只說老爺子和老太太這幾天被梁卓昀給氣着了,問夏庭要不要走之前去跟老人家說一聲。夏庭想了想,覺得裏頭總有些他的原因,他本來就是打着要回來參加老爺子壽宴的名義,可結果還因他鬧出了這些事,至少走前他該對兩位老人說聲對不起,於是答應了梁澤宇。
車開到了老宅,夏遙遙還記得這個地方,進門就開始興奮,“大魚,紅色的,大魚!”
夏庭卻是一路的忐忑,老太太見了他倒一如既往地帶着微笑,夏遙遙怯怯地在邊上躲了一會兒就被老太太的糕點吸引過去,一口一個太奶奶地叫,老太太給夏遙遙分着糕點話卻是對夏庭說的。
“卓昀這輩子要是能有個一女半子也算是福報了。”
老太太頓了頓,抬眼望着夏庭,“小庭,你別怪奶奶偏心,我答應了他爸要替他看着他,可我也看不了幾年了,希望以後有人能替我看着他,別讓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那個脾氣你也知道。以往我還想他收斂性子中規中矩找個合適的人,可現在怕是也沒別人了。”
夏庭怔在原地一時不知要怎麼回答,老太太說完之後也再也沒提這個話題,他也就不好回頭再反駁。然後陪着老太太耐着心思和夏遙遙玩了半天,也沒等到梁老爺子願意出來見他,他也就托老太太替他給老爺子陪罪,然後趁着晚飯前走了。
梁澤宇把人送到之後沒一會兒就有事先走了,回程只能是梁家的司機送,可是夏庭抱着夏遙遙上車才發現司機居然是梁卓昀,頓時要開車門下車。
“坐着。”
夏庭捏着車門僵住了動作。
“沒我你下不了山。”
夏庭坐回來關好車門,夏遙遙趴在他肩頭悄悄地安慰,“噓,大爸爸凶,爸爸親親,就好了!”
小女孩說著還示範地往夏庭臉上啾了一口,對於女兒沒把對梁卓昀的稱呼改過來夏庭也沒有發言,他這會兒連動一動唇都不想,腦子裏想的是梁澤宇給他的手機,要是到時間梁卓昀還在他要怎麼脫身。
車開出宅子后一片沉默,連夏遙遙也不敢隨便開口,梁卓昀到處繞着圈。夏庭心知他是在故意耗時間,便靠着車窗望着車外視而不見,直到他看到從眼中倏然而過的熟悉街景。
夏庭和梁卓昀在一起后的第一個聖誕節,他後知後覺地過了十二點才想起來,剛談戀愛的年輕人腦子裏總裝着不管搭不搭調的浪漫,於是他大半夜地要去看電影,結果帶着梁卓昀出來電影院都沒有售票了,兩人坐着吹了半天冷風就在廣場就是剛才經過的地方。
現在想起來夏庭覺得梁卓昀那時能陪他干那樣的事也是難得,大冷的天和他一起哆嗦在一群吵吵鬧鬧的年輕人當中,若是換成現在的自己指不定都要抽人的。
車繼續往前開,夏庭漸漸發現經過的都是能勾起他回憶的地方,立即反應過來梁卓昀這是載着他把那兩年留着他們最放肆、也最快樂的回憶的地方都經過了一番。他藏在身下的手不自覺地捏緊,被迫地把那些塵封的事都回憶了一遍,甚至有些本是已經被遺忘也驀地從記憶里跳了出來。
最後,梁卓昀把車停在了一家避靜的私家餐廳外面,夏庭一看就想起來這是他19歲生日那天逃課帶着梁卓昀來的,他查遍了網上的攻略才挑中的這家餐廳。
“下車,吃飯。”梁卓昀先下車來打開後座的車門,夏庭沒動他直接把手伸向夏遙遙,“遙遙,過來。”
夏遙遙愣愣了,衡量了一下樑卓昀和他爸爸誰更可怕,最終還把手伸給了梁卓昀,然後梁卓昀也不管夏庭,抱起夏遙遙進了裏面。
夏庭連女兒都跟着去了,也就只能跟着進去。坐的還是當初他和梁卓昀坐的位置,如果不是多了一個夏遙遙,他都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當時他忐忑不安地想要對梁卓昀表達他心裏如火如荼的感情,結果到最後他吃了什麼也不清楚,心裏的話也一個字沒有出口。
他靜靜地看着夏遙遙和梁卓昀討論點菜,梁卓昀不時問他也都只嗯一聲,走到菜上來時,梁卓昀給他夾了一個不知是什麼的貝,問道:“還記得這裏嗎?”
“你不是打定我記得才來的嗎?”
“胡說,我就是想起來覺得不錯。”
夏庭望着梁卓昀,並不信他的話。
“嘗嘗,看味道變了沒?”
“怎能不變,烤貝殼調料多點少點,火大點小點,味道都不可能一樣。”
“裝腔,連鹽和糖都分不清,談什麼廚子的話!”
夏庭垂下頭去不再說話,梁卓昀不願聽懂他說的他再說也沒有用。
最後離席,這頓晚飯除了夏遙遙吃得都不愉快,出門之後梁卓昀接了個電話回過頭來望着夏庭說:“我有事要去處理一下,你和遙遙選回去。”
“梁卓昀,證件給我!”夏庭脫口而出,他不是不相信梁澤宇的能力,只是他終究還是想看到梁卓昀對他點個頭,讓他不至於走得落下了什麼。
“遙遙,上車去。”梁卓昀突然打開車門,“我有話和你爸爸說。”
小女孩眨着眼聽話地坐上車去,還叮囑他說,“不要吵架哦!”
梁卓昀關上車門,抬手對夏庭招了一下,“過來。”夏庭沒反應,他委屈地責備了一句,“我能吃了你?”
夏庭終是走了過去,停在梁卓昀的面前,一句一頓,“證件,給我。”
“我給不了,小庭,我不是開玩笑的。”梁卓昀說著手穿過夏庭的腰際,輕靠着夏庭的肩膀吻過夏庭的脖子,然後貼着耳廊說,“我真怕前腳放你走了,後腳我就噎氣了,別逼我,好不好?”
夏庭一動也動不了,任梁卓昀摟着他,呼在他耳畔的熱氣就像證明着梁卓昀還鮮活的生命一樣。
突然,梁卓昀的呼吸劃過夏庭的臉頰,狠狠地朝着誘惑他的唇吻下去,他吻得猝不及防又強勢,夏庭的掙扎都被他化作了趁虛而入的空隙,他撬開了那道牙關,毫無保留地席捲了夏庭的口腔,繞着滑膩的舌頭來回地糾纏。最終懷裏的人被他吻得失了力量,他才不舍地放開,還舔了舔那嘴角的水漬。
“乖,回家早點睡覺,明天我再去看你。”
梁卓昀像是安撫家裏鬧脾氣的貓,緩緩地鬆了夏庭腰上的手,他把車留給了夏庭,走出馬路時還回頭看了好幾氣,走到完全消失了那人的蹤影。
夏庭上車后呆坐了半天,還是夏遙遙叫他,他才回過神來,接着他狠踩油門直奔機場,路上他接到了梁澤宇給他的手機打來的電話,約定了見面地點,半個小時后他就見到了梁澤宇的朋友。接着夏庭帶着夏遙遙一起登上了離境的飛機,飛機離地的那一瞬間,他有種感覺,覺得他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也永遠不會再見到梁卓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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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總,庭少爺搭了喬家的私人飛機走了。”
梁卓昀坐床上,望着窗外搖曳的樹影一動不動,隔了半晌才對門口彙報的人回道:“他怎麼會認識喬家的人?”但不等人回答他先擺了擺手,“算了,怎麼認識的都不重要了,你下去吧!”
關門聲落下之後,屋子裏就只剩下樑卓昀一個人,可屋裏的一切都還留着他心裏那人的氣息,就像是隨時會回來一樣。
可是不會再回來了。
梁卓昀的視線落到了床頭柜上那塊老太太給夏遙遙的玉,他撿過來握在手裏用力地摩梭着,可是怎麼也磨不下他顫抖的心,突然怒地將玉給摔了出去,撞在牆上裂成幾塊碎在了地板上。
他倏地地打開抽屜拿出抽得剩半包的煙,隨手地拎了一根出來,點起吸第一口時還被嗆了一下。
上一回抽煙是什麼時候?
他不禁地想到這個問題,好像是在夏行遠為救他受傷之後,因為夏行遠戳傷了肺,醫生建議戒煙戒灑,可夏行遠卻是整天都離不得煙,他為了強制夏行遠戒煙先自己給戒了,可不想最後夏行遠還是死在這上面。
所以,有些事真是再怎麼想避免,最後才發現是怎麼也避免不了。像他和夏庭,一早他就知道那個人他要不得,碰不得,可他偏管不住,任自己去沉淪,現在他只能對自己說一聲活該。可是他的小混蛋呢?現在也跟他一樣難過嗎?是不是走了真的就開心了?他可以罵自己活該,卻還是捨不得夏庭難受委屈,那已經不是習慣,而是浸入他潛意識裏的本能。
“行遠,我真是像你說的永遠都沒有長進啊!你說你恨我,現在是不是更恨我了!我毀了你兒子,毀了我們都掛在心尖的寶貝。”
“對不起!”
梁卓昀自言自語,最後撐着雙手捂起來狠狠地把頭低下去,任手上的煙燃完了也半天沒點動靜,像是他就這麼定格住了一樣。
許久之後,梁卓昀終於動了一下,煙灰因他的手一抖掉到地上,碎了。
他扔了煙頭站起來,盯着柜子上那本泛黃的相冊,看了片刻最後還是拿起來,然後頭也不回了走了出去,像是作下了什麼決定。
一小時之後,梁卓昀帶着要燒殺搶掠般的氣勢洶洶回到了梁家老宅,一路誰見了他都不敢出一聲,見他匆匆地去了一樓那間書房,砰地一聲把門鎖上了。
這間書房是梁卓昀小時候用的,那時他和夏行遠一起的大半時光都是在裏面度過的,自夏行遠離開后他就少有時間會進來,像是把他和夏行遠的回憶都塵封在這小小的房間裏一般,像是儲存,又像是祭奠。
梁卓昀佇在書房中間,腦子裏的記憶從鮮活到失色再到模糊,他甚至開始想不起夏行遠那樣的模樣,只是永遠地對那張笑臉記憶深刻,可是笑着笑着都成了夏庭的模樣。其實夏庭並不像夏行遠,那小孩從小就愛板著臉,總是懶洋洋的樣子,做事喜歡一板一眼,什麼都喜歡偷懶,又喜歡指使他,他在身上撒野。那活脫脫的欠揍小魔王樣倒真是像極了他自己小時候。
梁卓昀僵硬的臉露了一絲如蜻蜓點水的笑,然後移開了他面前的一面書架,露出藏在背後的柜子。
柜子裏藏着一些瑣碎又無用的東西,卻被保存得小心翼翼,連一絲灰塵都沒有。他愣在柜子前,一動不動地盯着他收藏了多年的東西,每一樣東西都能勾起他的回憶。
比如他看過的第一本漫畫,是夏行遠給他的;比如破了一個洞的捕蟲網,是被夏行遠一杆子捅壞的;比如那隻陳舊的鋼筆,是夏行遠送他的第一份禮物。
每一樣都有一段關於他和夏行遠的回憶,曾經有很多年他都靠着這些回憶撐下來。
梁卓昀默然地抬起手,打開柜子,將裏面擺放整齊的東西一掃而落,稀稀拉拉掉得到處都是,他還不滿意似的把書櫃裏的書也全都掀出來。
書櫃被清空時他累得坐在書堆里,緩緩從口袋裏掏出了錢包,翻開就是夏庭的照片,帶着情|事過後的慵懶迷離。那是夏庭出國之後他放進去的,為了這張照片他還被那小混蛋狠狠的折騰了一頓。想起來他如死水般的湖面盪一圈漣漪。
然後,他卻從那張照片後面掏出來另外一張照片,是他曾經給夏庭看過的那張他和夏行遠的合影。照片被他捏在手裏微微地發抖,視線目不轉睛地定在照片上那人的臉上,最終掏出他從夏庭的床頭帶出來的打火機。
啪!火光燃起來。接着點燃了他手裏的照片。
火苗慢慢地吞蝕了照片餘下漆黑的灰燼,在只剩下一隻角的時候脫離了捏着他的那隻手掉進了書堆里,頓時躥起一撮火苗,火苗之上的男人卻忽地抬起頭朝着窗檯笑了笑。
“再見了!”
夏庭在飛機上猛地打了個嘟囔,他是被凍醒的。看了眼時間才不到十二點,他調低了空調溫度,轉身去給夏遙遙蓋被她踢開的毯子。見小女孩扭着脖子的樣子他幫着給翻了個身,結果夏遙遙卻不滿地又一腳踢出來,翻了回去,正好把他的手壓在了身下。他感覺有什麼磕手,心想不知是夏遙遙又胡亂塞了什麼在口袋裏,擔心女兒不舒服,便把夏遙遙口袋裏的東西都給掏了出來,結果一看倏地被定住的目光,渾身都僵成了冰塑,冷得他心裏都發抖。
夏遙遙口袋裏的是他的證件,身份證護照簽證信用卡都在裏面,他頓時感覺心臟狠狠地縮成一團,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躺回椅子裏,用毯子將自己從頭到腳都蓋起來,手裏握着他一直向梁卓昀要的證件,緊緊地壓住顫抖的胸口,痛苦地蹙着眉頭,嘴裏求救般地低喃着。
“梁叔叔,我的心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