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chapter72番外·付俊卓篇 上

72.chapter72番外·付俊卓篇 上

?“你哭不哭?!”

“再不哭繼續打你!”

“哭啊!你哭啊!沒爹媽的野雜種!”

“哈哈哈!你看,他好像要哭了!快打!打到他哭!”

……

“啊!快跑!老師來了。”

“下次再教訓你!”

遙遠的十幾年前,破敗的小學,拉長的夕陽餘暉,傾斜的記憶,一頭一臉的灰,還有一個在一群小孩跑光之後也始終憋着不哭的小孩。

小小的身影縮成一團,站起身來時,不小心扯到了被揍的地方,小孩嘴一癟,豆大的淚珠從漂亮的大眼睛裏滾下來。

他迅速拿袖子狠狠地擦乾淨眼淚,袖子上都是灰,灰迷了眼,被狠狠一擦,眼睛疼,更多的眼淚流了出來。

小孩子堅持着要不哭,眼淚鼻涕卻是怎麼也控制不住,他用髒兮兮的小手捂住臉,慢慢地蹲下來:“不哭,嗚嗚嗚,我不要哭,嗚嗚嗚。”

小小的肩頭一聳一聳。

————

“你是不是又打架?!”漂亮的女人倒豎著眉毛,拿手指戳小孩的腦門。

被一手指頂得後退好幾步,小孩的小手擰着衣角:“我沒有。”

“沒有?!”漂亮女人一把打開小孩的手,掀開他的衣擺,“你看看這是什麼?才剛買沒多久的衣服,怎麼就破了?啊?!”

“我摔了一跤……”小孩子小聲回。

“摔跤?怎麼就摔身上沒摔壞門牙?你說說,這些都是什麼?”女人索性把小孩的衣服給脫了,只見小小身軀上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女人越看越生氣,“成天就知道打架!除了打架,你還知道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我沒有惹他們。”

“沒惹?哥哥們也沒惹,他們怎麼就找你了?你看你哥哥們怎麼不打架?怎麼就你一天天的就只知道打架?”女人翻看着小孩身上的傷,翻到他腰后一道很小的手術疤時,頓了頓,“書包呢?”

“我……不知道。”

啪!

一耳光打了過來。

“你幹什麼?”一個男人騎着摩托車回到家,剛好看到老婆在打小孩,連忙在院子裏停好摩托車,幾步跑過來,“要我說幾次,不許打孩子?”

“孩子?我只有兩個孩子,誰知道這是哪裏來的討債鬼?”

“你!”男人氣急,揚起手。

“喲,還想打我?你打啊!來啊!不打就不是男人!”女人挺起胸脯,狠狠地瞪着她丈夫,“我好吃好喝管着他,還天天不學好,天天打架!你說我該不該打他?”

面的着妻子,男人揚起來的手最終沒有落到那張臉上,他無力地放下手,從地上撿起那件灰灰的衣服,先替小孩穿上:“俊卓,跟舅舅說,是怎麼回事?”

小孩捂着臉頰抽噎:“舅舅,我沒有打架。”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在妻子的白眼當中,男人抱起了小孩。

付俊卓是私生子,那時候付俊卓的媽媽未婚先孕,肚皮一天天大起來,這在當時的村子裏是一件非常大的奇聞,她很快就淪為了村民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平時出門,也會有人指指點點。

那些看似沒有任何利害關係的人,甚至是那些平時對着她能笑呵呵的人,背後說起這樁事的時候,或猥瑣下流,或不屑一顧,讓她整個孕期的心情都非常壓抑。

但她始終相信,那個令她懷孕的男人會如約回來娶她。

然而她沒有等到,因為後來她在醫院裏難產死了。

小小的嬰孩,就成了她哥哥的負擔。

付俊卓出生的時候,腎臟先天有疾,必須動手術,作為孩子母親的哥哥,付俊卓的舅舅不可能看着孩子就這樣下去,於是在老婆的白眼之中,出錢為付俊卓動了兩次手術,然後又把他養到了七歲。

可以說,這樣一個舅舅,其實已經仁至義盡。

那時候,農村裡上學不是管得那麼嚴,於是付俊卓沒上過幼兒園,直接上了小學。

人的記憶確實很長,並且有些事情還能口耳相傳代代相傳,那些和付俊卓同齡的孩子們,漸漸地也從大人嘴裏知道了付俊卓是“沒爹媽的野雜種”。

付俊卓長得也好看,也應該算是比較討人喜歡的長相,然而他在那堆孩子眼裏,就是能夠被欺負的對象,在自己漂亮的舅媽面前,也是個費錢的討債鬼。

過得也比較慘。

八歲的時候,一個踩着高跟的漂亮女人過來,將付俊卓帶回了他親生父親的家。

去了親生父親家,物質上豐裕了很多,能學到在他那個時代,在那個農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比如鋼琴。

就這麼一晃小學過去了,到了初中,付俊卓個頭抽高,也長開了,那個時候,付俊卓慢慢改掉了以前膽小挨欺負的形象,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影響,性子變了不少。

變得飛揚跋扈,囂張得厲害。

確實,付俊卓的眉眼長相,還是配上飛揚跋扈的神色更好看,像火焰,又像罌粟。

初中、高中、大學,一路都那樣走了過來,然後就在大學裏遇到了生平對自己最好的人,傅審言。

那個時候,傅審言為求得美人,追人花樣多得一塌糊塗,什麼風裏雨里接,深更半夜想吃什麼直接去買,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傅審言都能做到。

付俊卓沒被疼過,最後當然被追到了手。

時光荏苒。

冬天的太陽也讓人睜不開眼睛。

a市的空氣很好,天空很藍。

藍天白雲之下,到處都是人聲、車聲。

“沒魂啊!呸!喂!說你呢!沒長眼睛啊給我道歉……喂!你別走!”

很吵。

很鬧。

付俊卓白着一張臉,快步地走着,忽視並且甩掉了了身後跳腳的人,只想快點回家。

他腳步很急,卻很輕,幾乎可以用“飄”這個詞來形容他走路的狀態,確實像個行屍,根本沒有魂在身上。

身後那個被他不小心撞了一下的人,罵了兩句,再看看他這個狀態,還是閉上了嘴,沒有繼續再罵,撓撓頭走了。

付俊卓撐着一口氣回到了家,到了家門口的時候,手抖到掏不出鑰匙,好容易掏出來了卻怎麼也對不準鑰匙孔。

人出了問題,嚴重到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動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放棄了一般,轉身回頭,慢慢爬上了樓棟的最高層——最近瘦得厲害,臉頰幾乎已經深陷,目光也不如以往那樣張揚,給人一種死水一樣的感覺。

死水。

死。

上次,他是真想死。

真想自殺。

或許吧,也有那麼一點想要逼迫傅審言將目光回到自己身上的意思。

他成功了,也失敗了。

他在浴缸里,深深地給自己劃開第一刀的時候,血忽然之間就從咧開的傷口中蜿蜒流出,順着小手臂,往下流,一直沒入了滿浴缸的水當中。

血液流入水中,暗紅逐漸變淡、變淺,又似乎是在一瞬間就失了顏色,很快,後面的紅又填滿了這片空白。

一圈一圈。

清水慢慢泛出紅意。

耳邊是蛇口的出水聲,血在歡快地流着,他就這麼靜靜地看着手上猙獰的傷口,仔仔細細,認認真真。

一刀下去,除卻最開始的痛,現在似乎也不是那麼痛。付俊卓看着,漸漸地,感覺心裏在放鬆。

似乎流出來的不是血,而是滿身滿心排解不了的痛苦,痛苦尋找到了一個突破點,然後一擁而上,盡數湧現出來。

他從水中抬起手,將手提出水面的那一刻,很重,花了不少力氣。

浴缸邊緣放着一把匕首,刀刃上沾了些血跡。

匕首很好看很精緻,是他前不久看上,讓傅審言買下來送給自己的,大概那個時候,他心裏就有了某種想法。

現在他拿起這把匕首,端詳了很久,然後在手腕上劃開了第二刀、第三刀。

血肉模糊是什麼樣的,就是這樣。

付俊卓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之間嚎啕大哭。

壓抑。

壓抑。

極度的壓抑。

哭也沖不開的壓抑。

他想起了當初和傅審言一起吃的第一頓飯,傅審言為他挑好魚刺,小心翼翼地放進他的碗裏。那個時候,他在傅審言心裏的地位,用一個詞來形容,大概就是無人能及吧。

後來呢?後來他自己轉身離開,放棄了傅審言。

畢竟他是個陰暗的人類啊。

除卻張揚,除卻美好,除卻為數不多的安靜,剩下的就是歇斯底里,不可一世時不可一世,控制不好情緒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

所以他就那麼走了,自由自在,才不會去管傅審言的死活。

這一走幾年。

回來后,什麼都變了。

傅審言和別人在一起了,雖然還是自己勾勾手指,就又回到了自己身邊。

可是天道輪迴,出來混的總歸要還,雖然他只覺得是重新站到了原本就屬於自己的位置,然而事實上,還是他介入了另外兩個人中間。

他並不是取得了壓倒性的絕對勝利,而是在慢慢慢慢的日子裏發現,似乎陳息青在傅審言心裏的地位,比自己想像得要高得多。

後來,他終於明白了,他在傅審言的心中,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因為只有傅審言得不到的人,才會在他心中佔據重要地位。

多諷刺。

付俊卓這個人,跳起來的時候很跳,然而躺在浴缸里時,卻安安靜靜,渾身沒什麼活氣,他只覺得沒有力氣,很想就這麼睡過去。

不過在睡過去之前,還有事情要做。他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傅審言。

沒有等那邊回復,將手和手機一起浸入浴缸。

靜靜地躺在里溫熱的水中,然後,不知道是睡還是昏迷,失去了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人在醫院,手腕上縫了很多針,吊著點滴插着呼吸器。

傅審言鬍子拉碴守在身邊。

如果故事就到這邊,傅審言回心轉意,或者說心懷愧疚,還是和以前那樣保持着和付俊卓的相處方式;如果付俊卓也能改掉他心理的這種狀態,那麼在付俊卓睜開眼睛的這一瞬間,美好的結局已經可以就此寫下。

然而事情不是這樣的。

傅審言有一種以後的人生都被捆綁的絕望,和付俊卓相處的每一刻都有着濃烈的視死如歸既視感。

如果他生氣,要分手,對付俊卓的所作所為有所指責,或者還是以前那種對付俊卓的躲避態度,付俊卓都不會那麼絕望。

然而傅審言就是這樣,一副“因為我怕你尋死膩活,所以好吧,你要怎樣就怎樣吧,我什麼也不說了”的樣子,這種沉默的反應,殺傷力最大。

敏感如付俊卓,怎麼會感覺不到。

於是不再歇斯底里,不再追着傅審言問他在哪裏,他心裏是不是還有陳息青,付俊卓變得沉默異常。

沒有交流的隔閡,兩個人的相處開始變得詭異。

付俊卓不死不活的過了一個月,葯也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吃,手上的傷口癒合得不是很好,精神也越來越差。

夜裏睡不着的時候,心口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不能呼吸。

而傅審言就那麼麻木地每天回家,不和他說話,不給他任何關心,就算睡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之間也會隔出最少十厘米。

沒有溫度,沒有愛意,什麼都沒有。

這個樣子的在一起,有任何意義嗎?

既然傅審言已經厭倦了,不愛了,那麼,就走吧。

在一個周末,付俊卓整理好自己的東西,走了。

他本身東西就不多,整理的時間不超過一小時,傅審言全程沉默地看着他——真的瘦得厲害,虛得厲害,搬個箱子都有點吃力。

傅審言只是看着,他沒有任何動作,就任憑付俊卓整理好,搬走了。

付俊卓在新租的地方住了一個周,死水無瀾。

安安靜靜的。

他最近的心理狀態很危險,對死了還是活着,已經變得很不在乎了,不是那種因為難過而要死要活,而是就是不在乎。

和親生父親沒有感情,和家人之間沒有羈絆,和舅舅那邊,除了每年回去拜年,也沒有任何聯繫。總歸無論是死還是活,似乎都只是一個人。

付俊卓站到了樓棟最頂端,俯視着腳下的城市——34層的高度,地面一切都變得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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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狗的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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