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二更】
此為晉江自帶防盜章,3小時后替換樓音閉目養神,強撐着精神。為什麼要謝絕父皇的好意?該她得的榮耀,她一份也不會讓。
大梁的制度都是公主出嫁前才賜封號,而她一出生便賜了封號“景隆”,“景”還是皇帝自己的名諱。天下的奇珍異寶都盡數送到了摘月宮,她挑選剩下的皇帝再賞賜給別人。就她的宮殿“摘月宮”,也是皇帝親自命名。這次她立功回來,對於這個最得寵愛的女兒,皇帝已經賞無可賞,便準備了今日的接風宴,排場可攀比皇帝的生辰萬壽節。
樓音的寵愛不僅來源於她的天資聰穎,能為皇帝排憂解難,還來源於她的生母,已故的皇后。皇後去世八年,皇帝再未立后,其中情誼可見一斑。
正想着,門外侍從通報太子來了。樓音沒有睜眼,雙手在袖中握成拳頭,微顫不止。
“阿音。”
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樓音感覺自己面前的光被擋住了。她睜開眼睛,眼裏已經平靜無波,“哥哥。”
太子着一身明黃錦袍,俊逸的臉上帶着淡淡怒氣,但言語卻溫和無比,“我正要去蓬萊島,途經摘月宮,便先過來看看你,咱們一同去蓬萊島。”
樓音扶了扶頭上的金釵,站了起來,“那就有勞哥哥了。”
蓬萊島在摘月宮前方,離得不遠,加之今日陽光正好,太子提出步行過去。樓音頂着一頭金釵,默許了。一路上兄妹二人倒是無話,眼看就要到了蓬萊島,太子才開口:“阿音可是與商家二小姐有什麼過節?”
太子以自己對這個妹妹的了解,知道她一向穩重,怎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失手燙了商二小姐?燙了人也就罷了,平日裏人情淡漠的她卻執意要大夫去瞧瞧商二小姐,這實在反常。
樓音卻只是愧疚地說道:“我怎會與商二小姐有過節呢?只是我車馬勞頓,一時失手傷了商二小姐。想到她是嫂嫂的妹妹便找了大夫來瞧,沒想到卻……”樓音嘆了一聲,看着太子說道,“哥哥也知道了這個消息?嘖嘖,真是可憐了二小姐,也不曉得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敢污了二小姐清閨。”
太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只喃喃說道:“可憐了商小姐。”
樓音莞爾,朝着蓬萊島大步走去。
蓬萊島建於蓬萊湖心,七條大道連接島嶼和陸地,使得整個蓬萊島地形複雜而又別緻。從島中央延綿而出的大道上鋪着金絲紅毯,旁邊幾十個巨型金樽儼然而列。宴席中已經有舞姬翩翩起舞,絲竹聲樂充斥了整個蓬萊湖。此時除了皇帝,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蓬萊島。樓音掃視了一眼,輕而易舉地就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季翊。
一如當年,在茫茫人海里驚鴻一瞥,那個少年就吹動了她心裏的一池春水。
此時紀貴妃正主持着這場宴會。自皇後去世后,紀貴妃一路從貴嬪升到了如今後宮第一尊貴的位置,掌管六宮大權,代行皇后權力。今日的宴會自然也全權交由她打理,她遠遠看見樓音來了,便笑容滿面地走出來將二人迎了進去。
樓音看了一下,太子妃懷着七個月的孩子,竟然也到場了,當真是給她面子呢。
這一次接風宴,除了遠在封地的親王沒來,京都的三品以上的官員侯爵可都到齊了,除了商太傅一家。太子妃如今卻還挺着大肚子在與身邊的人說笑,想必是還不知道自己妹妹的事情。
中書令齊大人是百官之首,他見樓音入座,便端了酒走上前來,恭恭敬敬行了禮,“大公主此番為我大梁開鑿運河,疏通大梁與外域的經商水路,又以千金之軀在江南親自監工,真是讓下官慚愧啊。”
齊大人是三朝元老,為了大梁嘔心瀝血,很受皇帝尊重,如今年紀大了,除了政務外很少外出,但是樓音的事情他一直很熱心,因為他與樓音的皇帝爹一樣,一心想讓樓音當皇帝。
樓音扶起了他,笑容親切,“齊大人為我大梁嘔心瀝血,我所作的不過爾爾。運河開鑿,水路一通,可容納巨型商船與戰船,以後大梁開疆擴土可就靠着齊大人了。”
齊大人目光一凝,看着樓音久久不說話,仰頭飲盡了杯中清酒。樓音懂他意思,也回敬了一杯酒。只是這番對話讓太子聽了去,他看向這邊,眼睛眯了眯。
“公主膽識過人,難怪皇上寵愛公主。”齊大人鬍鬚飄動起來,心裏遺憾着公主為何偏偏投作了女兒身,若她是個男子,那……
“怎的已經這個時辰了,皇上還沒有過來。”紀貴妃人未到聲先至,打斷了樓音和齊大人的談話,她緩緩走來,握住了樓音的手,“皇上也真是的,這種事情竟然也能忘。”
“不可能。”齊大人喝了些酒,說話聲音比平時大了幾分,“皇上忘了什麼事也不可能忘記公主的事情。”
樓音揚眉,從紀貴妃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枝枝,去御雄殿請父皇吧。”
枝枝應聲而去,剛轉身,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長福便腳步匆忙地過來了。他弓着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個人,眼珠子一轉,說道:“商太傅臨時進宮尋皇上有要事商量,皇上一時脫不開身,讓公主自行開席,皇上一會兒再過來。”
太子一驚,手裏的酒杯晃了一下,灑出了幾滴酒水。
“既然商太傅有事與父皇商議,自然是政事為重。”樓音轉身,掩住眼角的笑意,她端起一杯酒,揮袖舉向眾賓客,“本宮敬各位大人一杯!”
她的臉上流光溢彩,金釵鳳袍,天家威嚴噴薄而出。
一旁的太子神色慌張,頻頻看向御雄殿的方向,樓音看了他幾眼,說道:“哥哥心不在焉的,可是有要事在身?”
“唔……”太子不語,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不料,半個時辰后長福又來了,一臉沉重,在太子面前站定行禮后,說道:“請太子殿下跟奴才去一趟御雄殿。”
太子猛得退了一步,臉上一陣青白:“為、為何?”
長福抿嘴,低着頭說道:“皇上有令,太子殿下請吧。”
樓音看着太子的背影,嗤笑一聲。她回頭,看見紀貴妃和太子妃亦面色慌張,不知前朝究竟出了何事要中途帶走太子。
樓音招來枝枝,輕聲在她耳邊耳語幾句,便讓她下去了。
不一會兒,太子妃卻猛地吐了起來,好不容易止住了,又胸口一窒,暈了過去。
身懷六甲的太子妃暈倒,現場自然是亂成了一鍋粥。樓音看着紀貴妃驚慌失措,着人抬走太子妃,一張雍容華貴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其他人也都是人精,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將昨日與今日之事稍作聯繫,便猜出了幾分,各個詢問了幾句太子妃的狀況后,便安靜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
樓音看着紀貴妃護着太子妃離去,仰頭飲盡了杯里的酒。“今日是父皇特地為本宮設的接風宴,各位請盡興!”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出了這些亂子,公主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
宴席到了尾聲,樓音面色微紅,眼裏蘊着酒氣。季翊從座位上起身,端着一杯酒走到樓音面前。樓音身旁原本坐的是齊大人,他一看季翊來了,便識趣地想讓出公主身旁的座位。
“齊大人,就這麼不想坐在本宮身邊?”樓音見齊大人想走,便叫住了他。齊大人回頭一看,季翊面色平靜,公主的語氣又不善,他便只能訕訕地坐了回來。
季翊便只能站在樓音面前,問道:“公主去江南之前托臣去尋胡商帶進大梁的夜明珠,如今臣已經尋得了一顆成色最好的,一會兒便獻給公主,權當為公主接風。”
樓音嗜愛夜明珠,皇帝幾乎是搜尋了大梁最好的夜明珠送到摘月宮,可樓音還不滿足,她近些日子又迷上了西域產的夜明珠。
“不過是珠子罷了,本宮的興緻也過了,季公子自己留着吧。”
“好。”季翊仰頭飲盡了手中的酒,伸出均勻細長的食指擦拭嘴角,他看向樓音,樓音卻別開了臉,“那臣只能以酒敬公主,祝賀公主又為我朝立功。”
說著,她又看向樓音:“臣妾也是看着公主長大的,從未見過公主嚇成這般模樣,皇上便免了公主的禁足吧,這就回宮好生休養着。”
“自然是要免!”皇帝十分同意紀貴妃的話,“明日阿音便啟程回皇宮,三日後秋獵結束,朕也立馬回宮,剩下的事便交給貴妃處理。”
說到此處,皇帝又問道季翊:“此次公主遇刺,多虧了你相救,你只管要賞,朕定竭盡所能滿足。”
原本陳訴完遇刺細節后,季翊便退到了角落,此刻突然被皇帝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他看着皇帝,許久不說話,不知是不是在思量要討什麼賞賜。
“是呀,此次多虧了季公子。”紀貴妃也補充道,“平日裏季公子默默無聞,反而關鍵時刻卻成了公主的救命恩人,周國真是卧虎藏龍啊。”
紀貴妃幾句話說得意味不明,所有人的思緒都跟着她這幾句話走了。誰不知這位周國三皇子被送到大梁為質,便是因為資質平平,可如今突然露了一手,究竟是周國別有所圖,還是他自己心藏不軌?
可既然已經裝了這麼多年,又為何在此時暴露出來?不解,實在不解。
莫說其他人了,就連皇帝也想不通這是為何,他再次問道:“不如賞季公子黃金萬兩?”
季翊搖了搖頭,說道:“臣在大梁為質,受到大樑上上下下的禮待,已經感激不已,若非要賞賜,那便……”
他轉身看向樓音的腰間,說道:“皇上也知,臣平日玩物喪志,不如求公主將那塊兒絕世好玉賞給臣如何?”
被季翊點名提到,樓音才如夢初醒,她低頭看着自己腰間的玉佩,那是她自小就貼身佩戴的,倒算不得珍貴,只不過是她的母親留給她的而已。
看樓音神情恍惚,皇帝說道:“那哪裏是什麼絕世好玉,不過是朕的皇后留給公主的遺物而已,這樣吧,朕今晚就下令,賜黃金萬兩,珍寶千箱,即刻送到季公子府邸。”
*
皇帝帶着眾人走後,樓音又陷入恍惚中,蜷縮在貴妃椅上,目光獃滯,臉上沒有一點生氣。此時也有不少人前來看望樓音,包括尤將軍與尤暇,樓音都一一回絕,閉門謝客。唯有劉勤,吃了個閉門羹后,又送來了一盒點心,他在門口喊道:“姐姐,弟弟知道你受驚了,這是你最愛吃的天香樓的核桃酥,等你好了弟弟再來看你啊!”
枝枝拿了那盒點心進來,問樓音是否要嘗一嘗,樓音搖頭,枝枝便將食盒放在了樓音身旁的案桌上。
“殿下,奴婢看您實在是受了驚嚇,不如叫太醫開些個安神鎮定的方子?”枝枝想了想,又補充道,“聽說皇上曾經遇刺,也連着服用了章太醫的安神葯半旬呢。”
樓音只是半張着嘴搖頭,半晌后,她才說道:“叫席沉進來。”
席沉一直守在門外,進來時,只見樓音臉色蒼白,眼裏卻總算有了些神采,只是這神采,帶了些決絕的意味。
此時屋子裏只有樓音、席沉、枝枝與款冬四人,鴉雀無聲。
樓音道:“本宮要你暗中刺殺季翊,你可能做到?”
席沉一驚,猛然抬頭看着樓音,確定他沒有聽錯!公主不是一直愛戀季翊嗎?怎麼如今要殺了他?雖說公主從江南回來后對季翊的態度便大變了,但也不至於因愛生恨便殺了他呀?再者,就他之前盯着季翊的府邸觀察過一段時間,他從周國帶來的些許侍衛絕非池中之物,那貼身侍衛郁差武藝更是深不可測,即便是季翊本人,如今也沒人知道他的能力究竟是怎樣的,自己是不是他的對手還未可知。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席沉的聲音里難得有了起伏,他說道:“公主,季公子乃周國質子,若是殺了他,一旦被查出個蛛絲馬跡,輕則破壞兩國交好,重則,引起兩國惡戰啊!”
樓音又何嘗不知這些道理,所以她才能寄希望於席沉,希望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季翊。可如今,連席沉都看出來了要殺季翊沒那沒容易,她更是清楚,要席沉硬碰硬殺掉季翊,幾盡不可能。
那麼,就任由他這樣韜光養晦嗎?日後他得勢,自己要殺他就更不容易了!
樓音煩躁地說道:“那此事再議。”她心裏猶如有一團火在燒,撲不滅澆不熄,只能任由其瘋長。
枝枝見縫插針,說道:“公主為何要殺、殺季公子?”
樓音不回話,臉上浮起一陣又一陣冷意,看得枝枝一個寒顫。枝枝拿起了一旁劉勤送來的點心盒子,說道:“殿下今日一整天都不能進食,不如先吃點世子爺送來的點心,這可是您平時最愛吃的。”
一邊說著,一邊揭開了蓋子,可這一揭,嚇得枝枝驚聲尖叫了起來,手一揚便將那食盒打翻,扔出去老遠。
她跌坐在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連連拍着胸口,像是看到了鬼魅一般。
席沉膽大,去將那盒子連同盒子裏的東西撿了過來,遞到樓音面前。
那盒子裏擺着的哪裏是什麼糕點,分明是一隻人的舌頭!
舌頭已經暗紅,散發著陣陣血腥味兒,舌根處整齊的切痕一看便是一刀割下,尚未的血跡表明這才割下來不久,看起來甚是駭人。
“世子爺太不着調了!”枝枝眼淚都掉了出來,一邊叫席沉將那駭人的東西丟掉,一邊說道,“怎麼能開這種玩笑!”
樓音按住胸口,半張着嘴,半晌眼裏才聚了神,“不是劉勤,他向來貪玩,卻不會做這樣的事。”
款冬姑姑也驚魂未定,連着喝了兩杯涼茶,拍着胸口念叨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許久,她才想到今兒上午與慶祥姑姑閑聊的話,說道:“殿下,奴婢大膽猜測一番,這可能是前兒不久剛出宮的月美人的舌頭?”
今兒一早,慶祥姑姑與款冬姑姑閑聊時曾說,昨夜裏上清寺的姑子發現月美人的侍女被人打暈在屋子外,而月美人昏死在房子裏,被人割掉了舌頭,雖是救活過來了,卻是瘋瘋癲癲的,又不會說話,姑子便連夜給行宮裏遞了消息。
可這月美人的消息還沒傳到御前,便被長福攔了下來。一個廢妃而已,瘋了便瘋了,何必再去叨擾皇上,惹皇上心煩?
卻不想,今日樓音的寢宮便出現了這麼一玩意兒。
“殿下……”枝枝擦了擦淚痕,說道,“這會不會是紀貴妃懷恨在心,報復您呢?”
樓音搖搖頭,閉上了眼不再說話,可枝枝和款冬明顯看到,她的雙手在顫抖,雖是極力控制了,可依然抖得如同癲狂之人。
再睜眼時,樓音的眼裏已經佈滿了血絲,眸子猩紅駭人,她沉聲道:“殺了他……殺了他……”
那模樣,如同殺人狂魔一般,嘴裏不停念叨着,如痴如狂,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得了癔症。款冬姑姑怕她真的走火入魔了,一把將樓音摟入懷裏,說道:“公主要殺誰?”
“殺了季翊!殺了他!”
款冬姑姑與枝枝面面相覷,又柔聲問道:“公主為何要殺他?莫非今日之事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