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商家
日近黃昏,樓音靠在羅漢床上,靜靜等待着御雄殿的消息。
直到用了晚膳,款冬姑姑才回了摘月宮,彙報了她打聽到的消息。不久后,東宮將迎娶商瑜為良娣。
樓音笑了笑,商瑜還是嫁進了東宮。可這一次與上一世的風光出嫁十里紅妝可不同了,待她出嫁之時,大梁誰人不知她與太子的苟且之事?她在東宮還能不可一世?
前一世商瑜嫁入東宮做了側妃,早產下一個兒子,只是這早產兒個頭卻十分大,一點不像早產,東宮的人只稱是側妃懷孕時養得極好。那時樓音便曾經生疑,商家怎麼可能讓親姐妹都嫁入東宮,即便是太子。剛誕下皇孫的太子妃又怎會輕易同意自己妹妹嫁進來。
如今,一切答案昭然若揭。
“嘖嘖,也是難為商太傅了,自己女兒出了這樣的事情,竟還能做良娣。”樓音搖頭,嘆服商太傅的口才。
“可不是嘛。”款冬姑姑邊喝茶邊說道,“聽說商太傅在皇上面前跪着哭了幾個時辰呢!他曾是皇上的老師,又做過太子的老師,我大梁尊師重道,皇上又怎會不顧商太傅的面子。況且商二小姐懷的,到底是皇家血脈啊。”
但無論如何,她未婚先孕的事情整個京都權貴圈子都知道了。她若是還想嫁入東宮,就必須抖出太子,即便損了名聲但也不是不可挽救,就如現在一般,好歹能掙個名分。但她如果不說,那商家這樣注重門面的家族可容不下她,大梁民風雖然開放,但未婚先孕依然是極其辱沒家門的事情。
這樣一來,太子德行有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又失去一大塊兒。尤暇自視甚高,定也不會嫁給太子。
突然,枝枝喘着氣跑了進來,險些跌了一跤。
“慌慌張張的像個什麼樣子!”款冬忍不住斥責枝枝,“好歹也是咱們摘月宮的人,怎的如此不穩重。”
被款冬姑姑訓斥,枝枝臉上有些掛不住,可她顧不了這些,說道:“公主,太子妃她小產了!”
“什麼!”樓音猛地坐了起來,詫異之餘,眼裏閃過一絲沉痛,“怎麼好端端的就小產了!”
商瑜未婚先孕,皇帝與商太傅、太子在御雄殿密談之後下旨商瑜嫁入東宮,人們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孩子是誰的了,更何況太子妃,她便是被活生生地氣小產的。
在樓音趕去東宮的途中,御雄殿又傳出一道聖旨,太子德行有虧,禁足東宮三個月。
此時的東宮,怕是亂成一鍋粥了吧。
樓音趕到東宮時,皇帝、商太傅、商夫人以及紀貴妃都已經到場,唯獨不見太子。許是沒臉面見這一屋子的人,他不知躲去了哪裏。
“父皇。”樓音給皇帝請安,問道,“嫂嫂她怎樣了?”
皇帝緩緩回頭,眼裏儘是悲傷。這個才四十多歲的男人竟已經兩鬢斑白,眼角爬滿了皺紋,他眼裏乾涸,沒有淚水,嗓音卻有些哽咽,“阿音,朕的長孫沒了。”
樓音知道,剛才她進東宮的時候已經聽說了,是一個成型的男胎。看着皇帝眼底的悲傷,樓音卻沒有一絲心軟。皇家本就是這樣殘忍不是嗎?她剛才問的是嫂嫂如何了,皇帝也只說自己沒了孫子,絲毫不提太子妃的身體如何。
“父皇,哥哥還年輕,總會給您生許多孫子,讓您承歡膝下的。”樓音看了一眼那卧在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雙唇發紫,如同死人一般,“只是可憐了哥哥的孩子和嫂嫂。”
*
太子妃失去了這個孩子,是在樓音的意料之外。前一世這個孩子順利生了下來,可是後來商瑜出主意,讓太子與太子妃親手殺了這個孩子嫁禍給了樓音。不管哪一世,這個孩子都何其不幸。
一夜無夢。
第二日一早,她便叫了席沉進來。席沉是她的侍衛長,忠心耿耿,武藝高強,是皇帝從錦衣衛里挑選出來送給她的。
得了樓音的吩咐,席沉應了是便出去了。他就是有這點好處,不管主子吩咐的差事多麼奇怪,他都不會多問一句,只知道按照吩咐做的一絲不苟。
樓音算算日子,下個月就是原定的尤暇嫁入東宮的日子,可如今商瑜也將嫁入東宮,尤暇心裏怕是不好受。樓音着了一身杏色繡花錦衣,只束了簡單的隨雲髻便出宮去了。
趙國公府一片祥和,尤將軍處理完了軍務正好在中堂接待了樓音。
“舅舅,舅母和暇兒呢?”樓音進了趙國公府便只看見尤將軍一人。
尤將軍臉上難掩愁容,“你舅母帶着暇兒去上清寺上香了。”
“唔……”樓音點頭,也不與尤將軍寒暄了,直接表明了自己的來意,“舅舅可是在為暇兒的事情發愁?”
尤將軍看着樓音,眼裏的憂思不表自明。如今東宮出了這檔子事,尤將軍還怎麼捨得將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堂堂太子,連自己妻子的親妹妹都下得去手,還搞出了一個孩子,以後尤暇嫁過去會有好日子過嗎?
他們尤家世代建功立業,尤家女兒自然不必攀龍附鳳就已經尊貴無比,他只想自己女兒嫁一個有情郎。當初皇上賜婚,尤將軍心裏是千百個不願意,可看在尤暇對太子還算滿意的份上,他才沒有微詞。且皇上賜婚也是好意,尤家出過皇帝最心愛的皇后,他自然偏寵尤家。太子娶了尤暇,也就有了尤家軍這樣龐大的靠山,尤暇日後做了貴妃,也算尤家的榮耀。雙方互利的事情,尤將軍沒必要拒絕。
可如今……
“若是舅舅怕委屈了妹妹,我明日便去求父皇收回旨意,再給妹妹尋一個更好的夫家。”樓音今日就是為這事兒而來,心裏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打算,“咱們尤家百年望族,手握兵權,表哥又鎮守邊疆,這大梁的世家兒女,有哪一位是暇兒配不上的?到時候只管暇兒挑選合意的,我便再求父皇賜婚就是了。”
尤將軍聽了樓音的話,總算是展開一點笑顏了。以樓音在皇帝心裏的地位,這兩道旨意不是難事。作為一家之主,尤將軍在家裏也是獨斷慣了的,他立刻拍案說道:“就這麼定了,阿音你去求皇上取消了暇兒的婚約,咱們再給暇兒重新挑選好人家。”
得了尤將軍的首肯,樓音此行目的算是達到了,也不做多留便離開了。
不想一回摘月宮,席沉便已經等着她了。
“商家那事兒辦妥了?”樓音坐下,枝枝端上了碧螺春,清香四溢。
“已經在辦了,今日那些人就會有所行動。”席沉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遞給了樓音,“這是卑職截獲到的周國給季公子送來的書信,請殿下過目。”
樓音接過,展信一看,只是季翊在周國的師父寫給他的問候信,全是雞毛蒜皮的家常事,並沒特別。想知道季翊是如何與周國私下通信,這事兒看來比想像中難。
樓音揚手,將書信燒成了灰燼。
席沉退下后,樓音叫來了款冬姑姑,詢問今日皇帝的日程。款冬姑姑與御前女官慶祥姑姑最熟,她得知今日皇帝一直與內閣大臣在御雄殿議事,想來是無暇管其他。
樓音點點頭,尤暇的婚事便明日再去找父皇吧,這種事情一定要速戰速決,以免節外生枝。
次日一早,樓音只簡單梳妝一番,枝枝傳了早膳進來,不過是簡單的枸杞粳米粥、花香藕、奶油松瓤卷酥,樓音卻食指大動。
款冬姑姑邊布菜邊說道:“公主,奴婢今兒一早聽說了一件趣事。”
“哦?”樓音喝了一口粥,問道,“何事?”
“昨夜呀,商太傅府上竟然進了盜賊。”款冬姑姑搖頭嘆息,“商家最近可真不省心,奴婢聽說這幾日商太傅頭髮都全白了呢。”
枝枝不可置信地盯着款冬,問道:“盜賊?是哪些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小賊,連太子妃娘家都敢盜?”
“許是利益熏心,想到商家這幾日不太平便想趁機撈一筆吧。”款冬姑姑又給樓音盛了一碗粥,接著說道,“好在盜賊已經被捉拿歸案了,且剛摸進商府就被抓住了,並沒有丟失什麼。”
樓音聽着款冬的話,心情大好,又吃了一碗粥。
“枝枝,把席沉叫來。”樓音擦嘴漱口后,席沉便到了。
屏退了屋子裏的其他人,只留枝枝與席沉,樓音吩咐道:“席沉,明日你便去關押那群盜賊的府衙里安排安排,要他們給我狠狠地折磨那群盜賊,但千萬不能打死,一定要留一口氣。”
饒是沉默寡言如席沉,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公主,這……”
之前公主派他去這群盜賊聚集的地方,找了幾個人散播商太傅家戒備鬆散,這幾日正是行竊的好時機的謠言,沒想到當天晚上那群盜賊就行動了,自然是被抓了個正着。那群盜賊是沒腦子的,別人說什麼他們就信,也不想想商太傅府上就算亂成一鍋粥,也不會讓他們這些小賊有可乘之機。
見席沉不解,樓音沒未做解釋,只是又吩咐了枝枝幾件事。
枝枝和席沉聽了都驚得說不出話,公主這是要整得商家從此身敗名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