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故人

邵暉好奇，“師姐你真是法醫？不會這麼狠吧，男朋友要被嚇跑的。”

解語沒搭話，看到桌上的飲料，從包里翻出紙巾，倒了點在上面，“坐過來一點，我幫你擦。”

這學生不是省油的燈，早點交割清楚的好，她可不想莫名其妙欠點什麼。

邵暉拉起衣服，不太確定的看那飲料，“這也行？”

“放心。無色有酒精有砂糖，濃度也不高。”解語說的沒錯，蘸了飲料的紙巾擦過，色素被抹掉。

“師姐你輕點，我很怕痛的。”邵暉一臉享受，嘴上還在討便宜。

解語手一抖，只恨指甲不夠長。

擦到胸前，後知後覺的感到手下的熱度，跟上午示教有些不同，也許受了狹窄空間曖昧燈光酒精濃度周遭氣氛的影響。

“差不多了，回去對着鏡子再檢查下。”解語放下紙巾，注意到有人暗搓搓往這邊瞄，心想即使在酒吧，這一幕也着實詭異，於是走人。

邵暉站起來，跟着出了酒吧，“師姐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解語站住，“師姐不是三歲小孩。師姐10年前就混這片了。那時你在幹嘛，學加減乘除？這裏你才來幾天？地皮踩熟了嗎？所以謝謝，不用。”

“既然是師姐的地盤，不如你送我？我好像忘記男生宿舍在哪個方向了。”

解語徹底無語。

這時有人朝這邊叫了一聲，“Jessie。”

是剛才那桌的英俊男人，路燈下，帶着工作一天的些許倦色，卻毫不掩飾對解語的擔心，以及對邵暉的警惕。

“……鍾醫生。”解語跟他打招呼。

鍾樺跟她點個頭，目光又回到邵暉身上。

解語並沒有要為兩人介紹的意思，“你回去吧，別耽誤明天上課。”

“……好，”邵暉沒再扯什麼認不認得路，忽然又問，“下節課抽考什麼，心包還是胸膜範圍？”

解語一愣，邵暉已經笑着走遠。

鍾樺微微皺眉，看着他的背影，“你帶的學生？”

“嗯。”解語轉身往學校的方向走，鍾樺不緊不慢跟着。

“學生不上自習，來酒吧糾纏老師？”

解語不知道他剛才看了多少，“年輕人，新鮮勁會過去的。”

鍾樺有些意外的看她，忽然想起什麼，“聽說你第一節課上的不太-安生？”

解語失笑，“難為你上一天手術，還能抽空關心基礎醫學院課堂秩序。”

鍾樺一頓，看看她表情，大着膽子笑道，“還好是我，了解你脾性，不然就誤解了。”

兩人經過操場，隔着圍欄，可以看到不少學生在跑圈。

“你回來了也不知會一聲，我都要經過好幾道轉手，才知你去教卓越班。”

“我只是去代課，也許下周就找到正式老師。”

她說的簡單，聽在鍾樺耳中，卻自動翻譯成這並非長期計劃，莫名覺得一絲安慰，“心外科也負責卓越班臨床見習，我們好算半個同事。”

解語沒有刻意撇清，“卓越班的見習提前，理論基礎未必跟得上，你們要費心了。”

鍾樺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你也不是那麼高冷。”

解語無力追究這個高冷洗腦包的來源流向，看見眼前的公寓樓，“到了，你回去吧。”

鍾樺停下腳步，“改天我們吃頓飯。”

看看解語的表情，他很快補充，“就算為了卓越班，看在你面上，我可以盡量多提供資源。”

“……好。”畢竟他是心外科副主任，分管醫學院教學事宜，有這個權限。

“解語，”鍾樺見她轉身要上樓，忽然叫住，沒等她反應過來，就上前給了一個擁抱，“歡迎回來。”

在解語有所行動前，他先放開了，如此迅速，彷彿只是錯覺。

快到熄燈時間，繆婷才回到女生寢室。

“給你們爆個大料——知道方師姐之前是讀臨床的么？”

周怡和小花都刷過那個熱帖了，點點頭。

小花一臉崇拜，“想不到還是親師姐，當年第一名呢！就像咱班楊明。”

周怡倒是不以為然，“楊明那書獃子怎麼好跟方師姐比。”

繆婷一聽她們化身自來水就頭痛，“那你們知不知道，師姐後來為毛轉了法醫專業？”

繆婷說話是難聽，但八卦本事了得，看樣子剛從老鄉前輩那裏搜羅了一圈私料，對於這一點，周怡也不得不服。

繆婷很得意自己成為掌握消息的人，“他們那屆的臨床專業，也是分普通班和精英班的，精英班也是小班教學，比我們人還少，才20個名額。”

“哇，那是真精英啊，”小花驚呼，“教室都坐不滿吧。”

“小花你說對了，就因為人少，所以有些大課是跟法醫專業的一起上，事情可就壞在這裏了——”

周怡好笑的看她賣關子。

小花忍不住，“然後呢？”

“說來也是可惜，師姐年輕的時候算美女來着——”

“她現在也是年輕美女啊。”

繆婷無視周怡吐槽，“因為總是一起上課，日久生情嘛，師姐就跟法醫的一個男生越走越近，後來上自習都是同出同進。”

小花似乎已經預感到悲劇，“啊，怎麼會？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她怎麼不找臨床的男朋友？”

“大概那屆臨床男生質量太差，”繆婷撇撇嘴，“我們這屆也不怎麼樣啊，就班長、楊明還有孟溪看着靠譜點。”

小花臉一紅，“嗯，班長那是相當靠譜。”

周怡不同意，“你這是強行並列，照我看，是班長獨一檔，空一檔，接下來才是孟溪——至於楊明，除了個子高點還有啥？”

“學霸加分啊，你怎麼老針對楊明，我看有問題，乾脆楊明給你吧；小花去追孟溪，班長我來對付，這樣我們寢室就把卓越班三大帥哥拿下了哈哈哈……”

“你當分豬肉呢，”周怡打斷她的YY，“別歪樓，方師姐跟那個法醫男怎麼了？”

繆婷在自己的幻想中沉迷了一陣，“小班不是要末位淘汰么，成績低於平均分兩個標準差還是多少會被強制退出，空出來的名額全年級新生不限專業擇優遞補，弄得精英班人人自危、深怕被退貨，沒想到了期末，這個難關不攻自破——也不知道法醫男給方師姐灌了什麼迷魂湯，那年她明明平均分第一，卻主動申請退出精英班、轉到法醫專業……”

小花驚訝得合不攏嘴，周怡也被這個料嚇了一跳。

“你們說是不是傻？臨床精英班和法醫，進校分差了得有三位數吧，別說方師姐還是第一名了，居然就這麼白白讓出，簡直是個戀愛腦。”繆婷說的痛心疾首，無限可惜，心中卻不無愜意。

看似完美的人也有缺陷，走下神壇，總算讓人平衡一點。

“她就這樣轉法醫了？”周怡大為可惜，“學院也不攔着點？”

“戀愛腦誰擋得住？第一年成績最好的就可以自由換專業，這是為了鼓勵新生，只是沒想到有人主動往下走——就因為出了這事，後來把規定改了，只能本專業內大小班流動。”

小花有些憧憬，“想不到師姐居然真愛至上啊……那個法醫男究竟是有多帥？他們後來成了嗎？”

繆婷神秘的一笑，果然還有料。

“你要是好奇，我們可以組隊圍觀，他就在附院心外科，以後要帶我們臨床見習的。”

周怡一愣，“那個法醫男？怎麼會在心外科？”

方解語為他作出如此犧牲，兩人應該雙宿雙飛才對。

繆婷就是喜歡這滋味，“當年方師姐不是從精英班轉出來了嗎？精英班就空出來一個名額。”

對着兩位茫然的室友，她得意的拋出更大的炸彈，“你們猜，後來申請遞補那個名額，並且成功上位的人是誰？”

這個勁爆消息不脛而走，到了第二節解剖課之前，已經成為卓越班top話題。

幾個女生圍住繆婷打聽細節，忿忿不平，“所以是那個渣男把師姐騙到法醫系，而他自己拍拍屁股、轉身頂了師姐的缺擠進臨床精英班？太不要臉了吧。”

男生對這消息也氣不打一處出，“真是的，好白菜都被豬拱了。”

邵暉咳嗽一聲，“老師快到了，你們差不多一點。”

繆婷看着邵暉的表情，忍不住酸溜溜的說，“唉，可見女神也不是人人上趕着，也有人只當她是跳板呢。”

接到邵暉一記含義不明的眼神，她才察覺自己失言了，連忙低頭。

方解語進教室，大家立刻收斂。

看到傳聞中被渣的女主角，眾人暗暗替她不值，卻也不敢多說。

方解語照例沒有寒暄，“今天練習操作，不在這裏上課，我們去解剖實驗室。”說完轉身帶路。

學生忘記八卦，興奮的跟上去，“操作？方師姐，是要解剖屍體嗎？活生生血淋淋的那種？”

“做過防腐固定處理的，叫‘標本’更合適。”解語說，“你們先分成三組。”

開學不到一周，大家還沒混熟，立刻分成男生一組、女生一組。

解語提醒，“你們願意省下一具標本給其他班的同學，也不是不可以。”

眾人不幹了，不需要卓越班的智商也知道，一具標本10個人分，當然比15個人分強。

邵暉建議，“男女生各三個寢室，不如一個男寢搭個女寢，有必要再微調。”

解語看他一眼，這會兒倒有班長的樣子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也能兼顧膽大心細。

繆婷先下手為強，幾步跳到邵暉和楊明旁邊，“那我們514跟你們307一組唄，有學霸罩。”

女生們驚訝於她的厚臉皮，她的目標哪裏是楊明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可真懂得近水樓台先得月。

孫元見了美女合不攏嘴，“歡迎歡迎。”

另外四個寢室也組隊成功。

他們分組的當兒，解語找來解剖技師，“每組出兩個人，跟王師傅去領標本。”

眾人一聽，又是激動又是恐懼，“……要男生嗎？”

“女生抬得動也沒問題。”

經過模特事件，男生們都想在師姐面前表現，倒沒讓女生動手，跟着王師傅魚貫而出。

不久，邵暉和楊明抬着一具還在滴水的“標本”過來，放到他們那組的解剖台上。

果然跟他們想像中的新鮮屍體不一樣，被藥水泡過，顏色和質地都更接近……樹木之類。

繆婷搓着胳膊，嫌棄的說，“味道好難聞，是福爾馬林嗎，沾在衣服上可就麻煩了。”周怡聽的很是無語。

另外兩組的標本也就位，學生們克服了最初的懼意，跑來跑去的比較着，“我們的是個老太太，你們是個大叔。”

“操作示範之前，有幾點需要你們注意：第一，不得喧嘩打鬧。”

眾人已經漸漸習慣了她的說話腔調。美女學霸師姐，高冷一點也沒問題。

——話說，是因為被渣了才心灰意冷么？

“第二，不準拍照。”

有學生失望的嘆息，唉，千盼萬盼終於盼到解剖實習，就等着拍點屍體圖去朋友圈炫呢，第一手資料多刺激啊，我能跟屍體同框，你能嗎，羨慕不羨慕？

這時有人舉手，居然是邵暉。

他一臉正氣的問，“解剖學結構複雜多變，就算為了課後複習、加深印象，也不能拍照么？”

孫元暗地裏給他鼓掌，不愧是班長，問得好，這理由多麼光明正大。

方解語很淡定，“可以畫圖，順便練習手繪，培養空間感，效果更好。”

眾人笑，帥哥也有吃癟時，嗯，這很公平。

“還有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解語停頓幾秒，這讓學生們本能的緊張起來。

“——不準偷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