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好想,再見到那張囂張跋扈的臉,問問他,當年到底是欠了她哪句話。
思及此,程雨漓猝然抬起臉,朝芳芳感激一笑,“芳芳,謝謝你。”
“謝我什麼?”芳芳被謝得滿臉納悶,“你要走了?不跟大伙兒敘箇舊?”
程雨漓急躁地招來計程車,倉惶揮手道別,“下次吧,現在,我要去把那句話討回來。”開心地跳上車,模糊的心緒逐漸清明,或許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站在曾經讓她傷透心的公寓門前,程雨漓咬緊下唇,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伸指按向門鈴——
“不用按了,他已經走了。”
程雨漓驚愕茫然瞥去,赫見龍紫茵站定於電梯口,仍是多年前的中性裝扮,臉上牽起與昔日相同的莞莆淡笑。
“小紫?你怎麼會……”
“龍薩托我幫他將公寓處理掉,真巧就碰上你。”小紫一派閑適的踱向她,掏出託管的鑰匙開門,“不忙的話,進來聊聊吧!”
程雨漓垮着芙顏隨她腳後跟進門,目光梭巡着公寓內不曾變動過的熟悉擺飾,彷彿依稀還能聞見那天早晨被她魯莽行為打翻的那盤炒蛋香味。
映人眼底的一切,都令她酸楚的眼眶想掉淚。
一杯溫茶驀地遞到她面前,她怔怔地接下,被動的讓小紫按下肩頭坐在鬆軟的沙發上,聽她嘆氣話當年。
“我都聽說你們兩個冤家的事了,幾乎可以寫成劇本拍齣電視劇。”
“小紫……”
“小雨,你一定沒想過,當年你一走了之後,龍薩有多麼氣憤。”
“是啊,可想而知,他對於損失了一個能隨便欺負玩弄的對象,一定是很氣。”
程雨漓忍不住嘲弄地說。
小紫洒脫失笑,“搞了半天,那小子什麼都沒對你說?”想不到一碰上所謂的真愛,連龍薩這麼自我的男人也會退縮變孬。
程雨漓不解反問:“說什麼?”昨晚發生的事?芳芳說龍薩欠她的那句話?現在小紫又問,那麼到底龍薩想跟她說什麼,又欠她什麼話?
“他說,當年你對他撂下狠話,說就算全世界只剩他一個模特兒寧死也不拍他。”小紫忍俊不住輕笑,“你知道嗎?龍薩就發誓要讓自己成為最耀眼的模特兒,他說要讓你非他不拍才甘願,所以,他強迫自己習慣鏡頭,習慣自己照片被曝光在大眾目光下,拼了命要成為最頂尖的模特兒。”
“不,這不可能……”
那不過是句隨口凶人的氣話,他竟然當真?
“是真的,當了他那麼久的心情垃圾桶,我再清楚不過,我對龍薩這個堂弟向來最了解,他不是沒有緣由的這樣做,你應該也了解。”
“但是,他身邊已經有了別人。”程雨漓始終無法敞開胸懷,拒絕相信龍薩的改變是為了自己。
“你是指方小敏?”小紫疑惑地瞅着她,在程雨漓萬般掙扎的表情里得到答案,“小雨,你真笨。”
小紫莫名地感慨起來,怎麼全天下身陷愛情的傻子都一個樣。
“我記得,龍薩告訴過我,當他第一眼見到方小敏,就無可自拔的把她當成是你;明知道這樣很卑劣,但他還是聘用方小敏當經紀人,因為這樣做讓他覺得你還在身邊,覺得你沒離開他,也因為愧疚,他時常把方小敏當成是你,忍不住想對她好,當成是種贖罪。對他而言,方小敏不過是你的複製品,他只在她身上看見你的影子。”
“方小敏不是我!”程雨漓哭了,不是因為難過或感動,而是被氣哭,拜託,她才是應該被好好補償的對象,他隨便找個人對她好有什麼用?受害者依然還是沒被彌補。
“所以?”小紫笑笑反問。
“所以他應該來對我好,找機會補償我,跟我說一百次對不起——”倏地,那夜爛醉如泥的記憶回溯得又急又凶。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
原來,他已經道過歉了……只是她惡意遺忘。
“小雨,龍薩的心情,你了解了嗎?”
“那個爛人什麼都沒對我說,我怎麼可能會清楚。”她已經是泣不成聲的啜泣。
“他說過,要成為最頂尖的唯一,讓你往後只能追逐他的蹤影、非他不拍,要彌補那捲毀了你夢想的底片,他要當你的專屬模特兒。”
“別說了……都來不及了,我已經把龍薩逼走了。”他說過往後不再出現在她面前,龍薩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絕對不可能回頭。小紫沒好氣地說:“他走你可以追呀,傻瓜。”這年頭死腦筋的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多,她專程回來一趟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我去追?”程雨漓怔愣地抬起淚水模糊的瓜子臉,“去哪裏追?”
小紫揚開狡詐的笑容,帶點算計成分,朝她勾勾手指。
“只要有決心、有毅力就不怕追不到,重點是,你肯不肯做、給不給彼此一個全新的機會。”
“肯不肯做?全新的機會?”程雨漓胡亂抹去淚水,湊近小紫,“要怎麼做?”
“很簡單羅,只要……”
“只要……”
【第九章】
鵝絨般的羽被讓煙屁股熏了幾處焦黑,素雅別緻的房間裏瀰漫著強烈的煙酒味,偉岸雄健的體魄趴壓着柔軟床墊,僅着件單薄長褲,窗戶泄了個細縫灌入冷風也毫無所謂。
近日來,這種沒日沒夜的糜爛生活不斷持續着,龍薩也懶得去分辨今夕是何夕,像只狂性大發的野獸蟄伏着,只要有人未經過他允許擅自進房就轟出去。
“不管你是誰,我給你三秒鐘滾出去。”即使聽見憲奉的腳步聲也沒打算睜眼,龍薩下意識伸展長臂在床鋪間搜尋着煙盒,緊繃的俊容上有着深濃的疲憊和困意。
煙盒是掏進手裏了,但空空如也,他暗咒一聲將空盒捏扁擲出成直線,垂墜在幾公尺外的窗檯邊,滾近某雙AllStar經典款帆布鞋旁輕撞然後靜止。
龍薩爬梳着一頭亂髮,透過刺目的逆光微眯眼跳向正背向名己將窗帘全數掀開的那道人影,恍恍惚惚間,似乎看見一抹露齒燦笑。
“媽的,你沒聽見嗎?我叫你滾出去!”太久沒回家就是這點壞處,連仆佣都不識得他,還膽大到將他的命令當放屁。
“你確定要我滾?”這聲音有點可憐兮兮的求饒意味,依舊佇立在充斥明亮光線的窗戶前。
原本又趴回床鋪的龍薩一聽旋即愣住,皺眉瞥去,發現娉婷的身影緩慢走向自己。
淡藍色格子襯衫內搭純白棉T恤,再加上那條洗白牛仔褲,和那雙熟悉到不行的白色帆布鞋,這分明是方小敏的標準配備——不!她不是方小敏……
馥郁馨香湊近他錯愕的俊臉前,整齊紮起的馬尾甩在她身後顯得輕盈無邪,始終讓她帶有少女青澀天真的氣質。
“你——”
“叫我滾是沒得談。”程雨漓笑眯眯的搶他話尾,“這裏是洛杉磯不是台灣,我沒地方可以去。”
龍薩緊鎖她盈滿笑意的眸子,愣了許久才回過神,“程雨漓,你怎麼會在這裏?”印象中自己沒抽大麻,應該不會是幻覺。
“你搶我台詞做什麼,這句話是我的口頭禪才對。”她煞有其事地橫他一眼。
龍薩直覺胸窩一熱,立時半坐起身,雙肘撐於身後,她卻趁機往前挪近,到最後乾脆坐上床沿,與他視線相接。
“程雨漓!”他被她詭異的行徑弄得心浮氣躁。
“錯。”程雨漓伸出食指在他面前左右晃了下,“你應該叫我程小雨才對。”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某位仁兄已經暴躁的呈現獅吼狀態。
程雨漓微噘嘴,“知道啊,我在尋求自己該有的補償。”
“我說過,別在男人面前擺出這種臉!”她的回答被徹底忽略,氣炸的龍薩全副注意力都讓她慣有的小動作吸引住。
她賊溜溜的圓眼珠進着亮光,故意將嘴噘得更翹,“如何?你想咬我不成?”
順便來個刻意挑釁。
龍薩俊美的臉緊繃得像石雕,悶聲不吭的抓過未開封的煙盒準備用尼古丁來平緩怒氣。
不過,某人可不打算讓他這麼好過,程雨漓搶過煙盒,逕自替他拆了封膜抽出根香煙夾在纖白長指間逗弄。
龍薩微愣,伸手欲奪回煙卻被她閃身躲開,“媽的!程雨漓,你最好給我說清楚到底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什麼,我沒心情再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