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那個蘇藜

蘇藜跟黎冬梅一起趕到火車站時，蘇父乘坐的那輛動車還沒有到站。

蘇父名叫蘇志文，是個商人，在鄰省有幾個不大不小的工廠，名下的企業在市面上也小有名氣。

多數離家在外為事業打拚且又有所成就的男人，都會選擇性的放低家庭在心中的地位。蘇志文也一樣。因為工廠都在在鄰省，所以經常性的要出差，一年下來，呆在家裏的日子滿打滿算還不到個把月。

在蘇藜看來，這種回家就像是另一種形式的出差。

蘇藜坐在候車大廳，癱坐在椅子上，看着各種或拉着行李箱或提着包的人，行色匆匆的往來於大廳里，心情不由地傷懷起來。

人總是這麼容易分別。特別是大人們，總是因為外面各種繁華物質，而忽略身邊的家人。就像她爸，仔細算起來，她跟她爸已經快三個多月沒見過了。

三個月，她爸在三個月前是怎樣的模樣，蘇藜覺得她都快忘了。

黎冬梅一直在旁邊不停的張望着，等了大概有半個鐘頭，終於看見蘇志文從出口處走出來。

黎冬梅趕緊對蘇藜喊道：“阿藜，你爸來了！”

蘇藜跟着黎冬梅起身，迎上前去。

蘇志文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穿着筆挺的西服，領帶卻有些松垮，許是在生意場上流連久了，那雙與蘇藜相似的天生含笑的眉眼，也沾染上了一絲威嚴的氣勢。

蘇藜看着自己的父親，感覺有些陌生，恍惚了一會兒，才發現原來她爸把頭髮剃短了。

黎冬梅接過蘇志文手上拿着的公文包，一邊走着一邊噓寒問暖的問着蘇父最近的生活情況。

蘇志文臉上帶着疲憊，擺了擺手打斷黎冬梅的喋喋不休，說：“我現在累的很，有什麼事等回家再說。”

瞧見跟在旁邊的蘇藜，蘇志文伸手拍拍蘇藜的頭頂，語氣溫和：“阿藜，這幾個月想爸爸了嗎？”

蘇藜一怔，瞥了一眼沉默下來的黎冬梅，隨即便雙手挽住蘇志文的胳膊：“想啊，我跟媽都很想你。爸，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啊？”，

蘇志文哈哈一笑，話語含糊其詞道：“能待多久就待多久，好了，不說這些了。跟爸爸說說你的事吧，高中生活還適應嗎？”

蘇藜也笑着：“還好啦。老師和同學都挺好的。”

蘇藜空出一隻手，側了側身，拉住黎冬梅，說：“媽，老爸難得回來一趟，你今晚要燒什麼好吃的給老爸接風啊？”

黎冬梅輕打了下蘇藜的手背，嗔道：“你這丫頭，就只知道吃。”

回到家后，黎冬梅就出門去附近的超市買菜去了。蘇志文則到樓上卧室休息去了。

蘇藜提着一袋子書，回到自己房間，把漫畫書拿出來，放到內嵌在牆壁里的小書架上，一本一本碼好。

至於書桌上剩下的幾本小說，蘇藜沒有動，也不想動。她看着它們，怔忡失神，腦袋裏不由自主地在回想起葉子清開學以來對她說的，那些一字一句都潛藏深意的話語。

——抱歉。

——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吧，我的事情，你都別管了。

——是，但只是站在同學角度上的關心。

——我們還是朋友，蘇藜。

——我希望我們的友情能像這些書一樣，不會發生變化。

這些話的語氣，每一個字的音調起伏她都記得。

蘇藜伸出手按住心臟的位置，她仰起頭，閉上眼睛。

她是猜到了嗎？

睜開眼，再次看向桌面上書籍，眼裏平靜無波。

蘇藜拿出手機，給葉子清編輯了一條短訊，準備發送時，卻手一抖，不小心把短訊刪掉了。

她盯着手機屏幕上的一片空白，看了好一會，轉而登錄了q/q帳號，點開聯繫人頁面。

她的q/q號上有很多個好友，有些是現實中認識的，有些是陌生的網友，有些乾脆是互不熟悉聊都沒聊過，這些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大概有兩百多個。

打開備註為“秘密”的分組，單獨待在這個分組裏面的那個人，頭像現在是黑的。

蘇藜沒有停頓，直接就發了幾條消息給葉子清。

別離：小說很好看^_^

別離：周一上學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別離：不準放我鴿子[噘嘴]

放下手機，蘇藜把葉子清買的那幾本小說摞到一起，直接丟進抽屜里鎖上。

用這種方式來告訴她，她們只是朋友么。

情商可真低啊。

蘇志文這次回來后，家裏的氣氛變得奇怪起來。

蘇藜也說不清楚奇怪在什麼地方，想了幾圈，最後也沒想出原因。

蘇藜想，大概是她爸媽之間的相處模式跟以往有些不同了，讓她產生了錯覺吧。

黎冬梅這兩天簡直像是重返到少女青春期了，整天像個戀愛腦一般，三句話不離蘇藜她爸，一直為了蘇志文忙前忙后，也不管蘇志文是不是需要她做的那些事情。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蘇志文還沒起床。

餐桌上，黎冬梅就念念叨叨地跟蘇藜說：“早飯不吃對身體不好，會影響腸胃的。你爸在外面呆那麼久，也不知道平時早上吃不吃飯。”

蘇藜昨天就已經被黎冬梅這種就像是帶着秀恩愛意味的問題給虐到了，她往嘴裏吸溜進一大口麵條，鼓着嘴嚼着，用行動表示自己不想回答黎冬梅。

吃完飯已經快到九點了，黎冬梅念叨了一句“你爸現在怎麼比你還懶”后，就去樓上叫蘇志文起床吃飯。

聽見黎冬梅的話，蘇藜衝著自家媽媽離開的背影翻了一個大白眼，心想：我要是起的比我爸還晚，你確定不會立馬就扔了我的被子么。

撇撇嘴，收拾好自己的碗筷放到廚房的洗碗池裏。

蘇藜回到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手機，登錄q/q。

關閉掉幾個群消息提示，蘇藜直接點開“秘密”分組，看看葉子清有沒有回復自己。

戳開對話框，上面明晃晃的多了兩條消息——

子清：你看了啊

子清：不會的

兩個消息前後發送時間整整隔了五分鐘。

蘇藜有史以來，第一次深刻的意識到，原來標點符號的存在是那麼重要。

葉子清是在為回答她後面的問題而糾結？還是說葉子清當時是正在等待她的回復？

這五分鐘的間隔里，葉子清想了些什麼，她猜測不出。

周末的悠閑時光總是會極快的流逝掉。轉眼之間，就到了被學生們埋怨慘了的星期一。

為了早起，蘇藜昨晚把鬧鐘調到了五點半。

鬧鐘“滴滴滴”地響起來的時候，她還在做夢。

她夢見自己抱着書包可憐兮兮地站在公交站台邊髒兮兮的垃圾桶旁。

在夢裏的她給葉子清打了一個電話，她問葉子清什麼時候來找她，跟她一起上學。電話那頭的葉子清語調極其冷漠的說：“我不要跟你一起，你離我遠一點。”

這麼說完，電話就被對方掛斷了。

尖銳刺耳的忙音從聽筒里傳來，強烈的刺激了蘇藜的大腦。

蘇藜從夢裏猛然驚醒，睜開眼睛環顧四周，才發現原來所謂的電話忙音只是鬧鈴聲。

她舒了一口氣，按掉鬧鈴，飛快的起了床。

外面的天色剛微亮時，蘇藜已經吃完了早飯，收拾好書包行裝，正襟危坐在客廳，等待葉子清的電話。

漫長的等待中，蘇藜忍不住再一次的打開手機，看了看上面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六點十分。

想到早上做的那個怪異的夢，蘇藜想：難道葉子清已經去學校了？

這想法出現的下一秒，蘇藜手掌握着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

車子停了下來，葉子清解開安全帶，問葉父借了手機，打開車門，下車往旁邊走了幾步。

清晨空氣微涼，天空現在已經透亮，帶着些許溫度的陽光籠在身上，莫名讓人覺得舒心。

葉子清撥通蘇藜的手機號，對方瞬間接了，未等她開口說話，電話那端便傳來蘇藜飽含欣喜的聲音：“終於等到你電話了！子清，你現在是在家還是在哪兒？”

葉子清踢了剔腳邊的一顆小石頭子，語調平和地說道：“我在你家小區門口。”

蘇藜“啊？”了一聲，空了大概幾秒又急促地對着電話說了一句：“我馬上出來！”

葉子清聽見聽筒里傳來清晰的關門聲，緊接着便是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葉子清看了看手機屏幕，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沒有掛斷電話。

蘇藜邊跑邊看着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正在通話中的字眼，心裏忽而覺得很開心。

真好，現實里的子清沒有掛斷她的電話。

等她跑到小區門口，看見沐浴在晨光之中的葉子清，她臉上的更深了。

她想：夢果然都是相反的。

蘇藜跑到葉子清面前，手撐着腰喘着粗氣，道：“早、早安啊，子清。”

葉子清看着額頭上掛着汗，因為呼吸不勻而臉色通紅的蘇藜，呆了一會兒。

她突然想起來，大學時期的蘇藜幾乎每天早晨都是以這般模樣出現在她的宿舍，叫她起床拉她出去鍛煉。

葉子清悵然地嘆了口氣。

事過境遷，一切終究是回不去了。

蘇藜離葉子清很近，自然是聽到了葉子清的嘆氣聲，不由問道：“怎麼啦？一大早嘆什麼氣？”

葉子清搖搖頭，從口袋了掏出一包餐巾紙遞給蘇藜：“沒什麼，走吧，我爸還在那邊等我們呢。”

一路上，葉父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的和蘇藜說一兩句話。葉子清雙手環胸，偏頭看着車窗外的景象，再一次選擇成為沉默的背景板。

到了學校，同葉父告別後，兩人便一起走往教學樓的方向。

蘇藜看着走在她們前面的兩個穿校服的學姐學長正歡聲笑語的互相交談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蘇藜咬了咬嘴唇，拉住葉子清的書包背帶，指着另一條路對葉子清說：“我們從那邊走！”

葉子清感到疑惑：“兩邊不都一樣嗎？”

蘇藜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喜歡不行嘛？！”

蘇藜這個人，平時確實非常溫柔和氣，但真有什麼事情，哪怕是要去撞南牆，只要她認定了，十頭牛都拉不會來她。

葉子清自知拗不過蘇藜，只好陪着她朝另一邊走去。

到了六班級門口時，蘇藜突然對葉子清說道：“中午我來找你，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說完，不等葉子清反應，便跑進了班。

葉子清皺了皺眉，她怎麼感覺蘇藜好像變得奇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