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2 紙鍋燒水
丁奉打眼一看,這兔子肚子脹鼓鼓的,不知在水裏泡了多久,立刻就猜到這八成是王厲害從哪裏撿來的。
丁奉飢火難耐,臉一猙獰就要拔刀給王厲害好看。
馬忠卻瞪他一眼,轉頭對王厲害勉強笑道,“無妨的,你拿去剁碎了,我們熬一些湯分着吃,等天晴就上路。前面找戶人家再做計較。”
馬忠話剛說完,就聽那些閑坐看熱鬧的軍漢們轟然大笑。
一個絡腮鬍子的軍頭大聲笑罵道,“不知好歹的殺才,還想喝湯,老子們尚只能吃乾的,真他娘的會享受!”
丁奉眼珠一紅,雄健的身軀竄前幾步,炸雷一般暴喝道,“哪個雜種不服,給老子站出來!”
丁奉癲狂的嘯叫在這個破舊的祠堂四處迴響,軍漢們不由得氣勢一滯,半晌才有人冷笑道,“哪來的瘋狗!還不許人說話嗎?”
這聲勢已經弱了幾分。
丁奉慢慢的掃了眾軍漢一眼,冷冰冰道,“我、就、不、許!”
軍漢們也是囂張跋扈慣了的,互看幾眼,一個個握拳咧嘴的站起身來。
殺氣是這般洶湧,祠堂里的空氣瞬間就緊張起來。
“哼!”
就在一場火拚勢不可免的時候,那個盤坐在地的將軍冷哼一聲,看着手中的割肉小刀一字一頓道,“你眼裏沒有別人,難道還沒有我徐盛嗎!”
說完猛然抬頭!
雙眸深沉似海,一身殺氣,蓬然勃發,整個大殿彷佛都充斥着沉重的壓力!
饒是以丁奉的狠勇,看到他這般威風赫赫,臉色也凝重起來。
馬忠卻一驚,他就是徐盛!?
徐盛似乎懶得多事,煞氣一放即收,接着站起身來,雙臂張開懶洋洋的架在身旁兩個軍漢的肩膀上按着他們坐下。
其他軍漢本要給丁奉點教訓,這一會兒也只能惡狠狠的瞪了幾眼,悻悻的坐回火堆旁。
徐盛淡淡看了馬忠一眼,聲音有些冷漠,“熬出湯來,給老子一碗?”
馬忠看看不甘心的丁奉,又看看有些畏怯的王厲害。
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眼皮一跳,粗野的嗓音卻說出自己也意外的話,“當然,老子會把湯扔到你臉上!”
徐盛聞言不怒,反倒哈哈大笑,他猛得跳起身來,“不錯!老子最喜歡有種的男人!我要是躲,我就是你孫子!”
軍漢們齊聲嘲笑,“看你先憑空變口鍋出來!”
馬忠不答話,平靜的吩咐道,“丁奉,你來生火!”
丁奉掃了那些軍漢一眼,轉身去偏殿尋找乾草木柴。
馬忠又吩咐道,“王厲害!你去把我的書箱拿來。”
王厲害應一聲,趕緊去拿書箱。
軍漢們聽完一咂摸,悄聲商量。
“俺們都失了計較,這廝該不會是把鍋子藏在書箱裏了吧。”
不一會王厲害取來書箱,馬忠當著眾人打開,尺許見方的木箱裏卻沒有什麼鍋子,而是整整一箱的書籍紙張。
馬忠一直擔任幕府文臣,之前是周公瑾的幕府,周公瑾的部曲劃歸魯肅,又做了魯橫江的幕府。
這次調任潘璋軍中擔任軍司馬,這是一個文職武官。因此馬忠把上任的準備工作做的很充分。
軍漢們見了,又小聲議論,“這****該不是用木箱子熬湯吧?”
那軍漢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
然而更讓他覺得好笑的事才剛剛開始。
書箱最上層是幾本律法的書,馬忠隨手拿到一旁,就見一封信平整的躺在一摞白紙上。
馬忠拿起信封一瞥,詫異的看了負責打理自己行李的王厲害一眼,將信塞入懷中。
這摞潔白厚實的紙,就是東吳書寫公文用的左伯紙。
馬忠雖然早就聽說過“魏晉三絕”的名頭,初見到時也是大為驚奇,他完全想不到,在三國時代就能有這樣手感平滑,潔白可人的紙張。
此時不是感慨的時候。
馬忠捻出一張紙就開始細心摺疊起來。
那些軍漢見狀簡直要看呆了。
“不是吧,他是準備用紙造個鍋子嗎?”
“用紙?那豈不是一點就着?真是滑稽,真是異想天開!”
“看樣子,這個傢伙是讀書讀傻了!”
“往常俺們都被讀書人罵做蠢漢,今番倒要找補回來。”
軍漢們笑鬧着,徐盛也有些莫名其妙。
馬忠卻是絲毫不受影響,手指穩定,不慌不忙,折完一個又去折下一個。
王厲害已經配合著丁奉生了火。
兩人雖然也有些狐疑,但是在諸人面前自然不肯讓大哥失了臉面。
馬忠想了想,又讓他們在地上掘了個灶,以便讓火苗直一些。
這祠堂已經有些年頭,又是在荒山野嶺,土夯的並不結實,兩人倒沒費什麼力。
不一會兔子洗剝完,切成薄片,王厲害又用皮囊去外面取來了清水。
看着三人有模有樣的張羅着,軍漢們雖然仍不屑一顧,但是被勾起的好奇心卻越來越強。
難道用紙做成的鍋真能熬湯?!
馬忠不慌不忙的在幾個紙鍋中倒入清水,隨後輕輕的將那少的可憐的兔子肉放在水中。接着穩穩的將紙鍋放在爐灶上的架子上。
看着小火苗緩緩的舔在紙鍋的底部。
終於到了最後時刻,不止軍漢們,就連徐盛也停下來擦乾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這邊。
潔白的紙鍋剛放到火頭上就被熏黑,軍漢們正要開口嘲笑,卻發現預料中紙鍋一點就着的情況竟然沒有發生!
軍漢們呆看着,就見紙鍋中慢慢冒出熱氣。
隨着水氣漸盛,一連串得小氣泡從紙鍋里冒出來,片時滾燙沸騰。
“居然真的行!?”
徐盛脫口而出,滿臉的不可思議。
丁奉早等着這一刻,心花怒放的從地上翻起來大叫,“徐盛!你怎麼說?!”
徐盛滿臉尷尬,說不出話來,整個人貓在吃了一半的烤羊後面不發一語。
這個動作讓馬忠頓時覺得這傢伙可愛不少。
馬忠不願意憑空豎這個大敵,徐盛雖然因為傲氣,在東吳向來是個人憎狗嫌的貨色,但卻是個有真本事的。
馬忠也不提把湯扔他臉上的事情,平淡道,“先前贈肉之德,這便相還。”
接着目視丁奉,“丁奉!”
丁奉聽馬忠說起贈肉之德,猶豫一下,拿起一個紙袋意興闌珊的甩在軍漢們身前。
淋漓滾燙的湯汁頓時濺了一地。
“這是司馬大人賞你們的,東西少,可不要搶。”
馬忠本就是要幫丁奉出這個頭,也不阻攔,只平靜的看着。
軍漢們怒容滿面,卻不敢一而再的違抗徐盛的命令,一個個都把頭看向徐盛。
誰知徐盛平日驕傲慣了,這會兒羞慚滿面不願見人,更是把身子深深的藏在烤架後面。
贏了軍漢們一陣,馬忠三人的心思又各有不同。
丁奉出了閑氣,心中暢快。王厲害像是打了勝仗一樣得意洋洋。
而馬忠喝着肉湯卻嘆了一口氣。
多折騰這一遭何苦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