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番外2·執念成魔
“快抓住它!”
“那靈獸到哪去了?!”
“找到了!它在那邊!”
“師兄,找到無盡木的位置了。”
“好!那水光獸靈智未開,必定會回巢穴,我等盡可以守株待兔!”
“火光獸現身章莪山,速來!”
……
視線似乎被蒙上幕布,隱約間只見得看不清面容的人影攢動。不同的聲音不斷講着陌生的語言,雜亂無序地讓人聽的不真切。
它只知道自己在逃跑,後面有人在追着,狼狽極了。
拚命跑了許久之後,它才停了下來。立起了身子聽了聽,靈敏的耳使它可以輕易辨認追殺者的方位。狡猾至極的它悄然改變了前進的方向,小巧玲瓏的身軀隱匿進山石草木之間。
它不辨方向地逃了很久,意識模糊朦朧間,追殺者的聲音不知何時匿去了,任它怎麼聽,方圓百里卻再也聽不到什麼動靜。它這才真正停下,卻沒有放下防備之心,鑽進了不過巴掌大的小洞裏。
安靜地蹲在小洞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懵懵懂懂地知曉自己安全了,它這才急急忙忙地向著巢穴的方向跑去。
只是回到巢穴並不就意味着安全無憂,真正狡猾的獵人早已在那裏布下天羅地網只等它回去自投羅網。
果然,待它小心翼翼地竄進終日燃着火炎溫暖洞穴中,蜷縮在黑紅相間的枝條構成的巢穴里的時候,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影又出現了。
“不盡木火中有鼠,重千斤,毛長二尺余,細如絲。但居火中,洞赤,時時出外而白……是了,果然是先祖典籍上記載的火光獸。”
“世人皆知,火光獸皮毛珍貴。火靈根修士若能得其皮毛,往後修行一途便如虎添翼一路坦途。此時碰見,當真是天賜的機緣。”
“火光獸出火則毛白,以水逐而沃之即死。我這有一術法,恰好能克此靈獸。”
“既然如此,師兄何不快些行事?”
“那一會兒就勞煩師弟為我阻擋他人片刻了。”
“尊上,我等是否出手奪此異寶?”
“不必着急,待此些個正道修者爭個頭破血流,我等再出面搶奪豈不快哉?”
“古籍有載,遇火光獸,便可得飛升之機……”
……
周身再次傳來各方嘈雜難辨的竊竊私語,隱約是在說它的皮毛如何珍奇而它又有何價值。它雖然神志懵懂卻也明白期間利害關係,愈發謹慎地龜縮在升騰不息的火焰之中,絕不打算踏出巢穴一步。
卻不知火炎光華灼灼,在其油光水亮的火紅色皮毛上燃燒翻騰之時,自身細細的毛尖都染了金光。襯的那皮毛色澤奇美,神光湛湛,愈發惹人覬覦,引得眾人心中貪慾更甚。
混亂中,不知是誰先動了手。
一個神志恍惚之後,它回了神,忽然發現自己已是被驅趕出了巢穴,一張泛着金光的羅網就要對着它迎頭罩下,就要將它抓捕起來。
耳中卻是突兀地聽得一聲嘆息,說的是同族之語,不帶惡意反倒似有調侃回護之意——
“唉,你這崽子倒是蠢的很,將人引回巢穴所在不說,還累我不得不出手相助!”
話音剛落,此時異變突起,一道紅光掠過,那張羅網憑空便成了兩截落在地上,金光黯淡顯然受了重創。
紅光落了地,光芒散去,便是露出真容。怪鳥其狀如鶴,兩翼一足,赤文青質而白喙,羽翼扇動間訛火灼燒,火光迸射。顯然,此先便是它出手相助了。
“畢方,莫要多言,快些將此些修士盡數驅逐。”緊隨其後有另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其音如擊石般鏗鏘,清冷莫名。
“知道了,猙,你還是這般無趣。”
許是被那聲音中的漠然給吸引了,它下意識地抬頭注視聲音來方。
但見一異獸優雅地踱步而來,那異獸尾似羽,腰生翅,琉璃眼,五尾而一角,狀如豹。僅打了一個照面,還未真正靠近,便讓它心生退意,仿若遇上了天敵似的。可即便如此,它卻莫名移不開目光。
那異獸卻是沒有理會弱小的它,閃身便闖入了斗作一團的修士之中。一時血光飛濺,如同虎狼入了羊圈,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修士們狼狽至極,而它的姿態卻依舊從容,彷彿閑庭漫步那般優雅而散漫。
它注視着那強大而優雅,乍一出現便吸引了它全部目光的獸。整個身子止不住地顫慄,不像是畏懼,倒像是……興奮。
還未等它生出點別的什麼情緒,眼前的畫面就如同鏡子一般碎裂了,只餘下一片漆黑的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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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敲響,並不是多麼大的聲音,落在這寂靜的悄無聲息的空間裏卻是格外的清晰。這輕微的動靜將靠在老闆椅上閉目休憩的男人驚醒了。
俊美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男人睜眼,面上還帶着難得一見的恍惚和怔忪,還有稍許被擾了美夢的不虞。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以前的事了。
回憶起夢中那個優雅而矯健的叫人心動的身影,林浩言臉上泛起柔和之色,墨黑如同深淵的眼眸也染了笑意。似乎僅僅只是想到,就令他感到愉悅一般。
那是他與“猙”的初見。
那時,他對“猙”的興趣還停留在對強者的憧憬上。而真正生了愛慕之心……林浩言想,大概是在後來的朝夕相對之中才漸生的情愫。
“林總?”門外傳來秘書詢問的聲音。
林浩言這才恍然,頓時斂了笑意,肅聲開口:“進來。”
秘書這才小心翼翼地開門,便見自家總裁大人一臉肅容地坐在辦公桌后看着自己,頓時鬆了口氣。
“有什麼事?”把持着一本正經的辦公態度,林浩言詢問道。
秘書是公司里的老人,早就已經習慣於他嚴謹的辦公態度,見此也沒什麼不適驚異,把手裏的文件夾放在總裁面前,一句廢話也沒多說就開始進入正題。
林浩言端着一張嚴肅臉,看似在認真地聽他說話,思緒卻是已經飄遠了。甚至於秘書什麼時候離開的,他都沒有注意到。
先前的夢揭開了塵封的往事,讓他無法不去在意,他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已經作古的人和事,那個遙遠的曾經。記憶的閘門乍一打開,便止不住了。
最初的他還只是它,一隻靈智未開的火光獸,是由天地孕育而出的仙獸。
一個意外,使本該出生仙界的他落在了下界。由於他的存在在下界過於逆天,天道規則致使本該靈智早開的他始終無法生出靈智,每日過的渾渾噩噩只依本能行事,直到遇見了它——身為上古凶獸的猙。
他們的初見如夢裏的情形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他意外被人發現了蹤跡,身為渾身是寶的仙獸自然引來了不少修士追殺,被逼入絕境的時候是猙和畢方出手救了他。
那時候猙和畢方清掃了對他心懷不軌的修士,就在他面前道出了始末。原來他將修士引來這章莪山時,二者便有所察覺,不過沒有太過在意。
只是後來有位修士找他的時候,一時錯認尋到了同樣喜歡用無盡木築巢的畢方的巢穴,被畢方追趕時露了底,這才讓他進了兩人的視線。
他們妖修向來一致對外,又恰巧皆為火獸。既然遇見了,便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這才出手救下了他。而畢方又發現他靈智未開,動了惻隱之心,也就有了之後將他帶着教養的事。
與他不同,猙與畢方皆是修鍊已久,深諳斬草除根之道,下起手來沒有絲毫留情,並未留下什麼隱患。之後雖然時而有修士上門來尋,但二者實力強橫足以應付,因此在章莪山他們倒也還算安穩了好些年。
好幾百年的時間,又有天道寵愛,足以讓他懵懂的神志開化。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漸漸明白了猙只是面上冷漠,內心其實極為溫柔。也明白了畢方看似面熱實則心冷,唯有真正的友人才能得它真心相待。
他身為仙獸天賦異稟,再加之天道寵愛,努力修鍊之下,實力竟然也慢慢追上了猙和畢方。實力的靠近也拉近了他們的距離,得了兩者的認可。
只是猙和畢方大概也沒有想到,一隻火光獸竟然會有如此吸引力,引來前仆後繼的追殺者。
許是成仙機遇動人心,許是猙和畢方本身也遭人覬覦,又或許死在他們手上修士的宗門師長動了怒,待得安安穩穩的日子過去,來章莪山搜尋他們的修士越來越多,實力也越來越強。於是,它們的處境就越發艱難。
直到有一天,猙為了救他和畢方,死在了修士的手上……
林浩言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日子,也忘不掉猙渾身染血的模樣,宛若一場噩夢。那時他才知曉自己早已對猙心生愛慕,卻是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猙渾身染血的模樣歷歷在目,林浩言漆黑的眸子裏陰雲密佈,他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讓力量暴走。隨即一語不發地起身,走到落地窗旁,居高臨下地俯瞰着腳底的一切。
他的辦公室在公司大樓的最頂層,也就是第三十四層,站在這樣的高度看下去,那些忙忙碌碌、來來往往的人群或是別的什麼都縮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
站在高處高高在上地俯視而下,將一切都踩在腳下,確實是件快事。只是高處不勝寒,一個人站在高處未免太過寂寞,而他想要的那個人卻是已經不在了……
那時候他和畢方雖然發瘋地殺死了當初在場的所有修士,卻挽不回猙流逝的生命。畢方心灰意冷執意離開,它卻是異想天開想要找尋猙的轉世之身。
——卻是尋尋覓覓了幾千年也不曾遇見……
之後畢方因心魔隕落在雷劫之下,三個好友最終只剩他孤零零的一個。他努力修鍊飛升,後來又成了世間最強之人,登臨世界之巔,卻依然尋不到兩人的神魂。
執念已成魔障,當天道找上門來的時候,他毅然跟天道做了個交易。於是被送到了這個世界,成了林浩言。
如今畢方的轉世已經找到,可他最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是依舊不見蹤影。
想到這裏,林浩言神色堅定。
上窮碧落下黃泉,縱使尋遍世界也要找到你!
……
自那天做了那個關於前塵往事的夢之後,林浩言就開始頻頻夢見從前發生的事。
實力到了他那個程度的人,是很少會做夢的。那越來越頻繁的夢境,似乎昭示着什麼。
兩個月後的某天
林浩言去探望生病住院的畢方時,出乎意料地跟一個人撞到了一起。
穿着病號服的少年跌坐在地上,從林浩言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頭柔軟的黑色短髮。看見少年的第一眼,林浩言心中就滋生出莫名的情緒來。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想要將少年從地上拉起來。
少年抬頭,露出俊雅精緻、略有些蒼白的面容,似乎身體不太好的樣子。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那雙眸子更是冷淡至極。
淡漠的眸光落在林浩言身上,毫不在意地淡淡一掃便是移開,他拒絕了林浩言伸出的手,自己站起來離開了。
那種源自靈魂的熟悉感讓林浩言如遭重擊,他沒有阻止少年離開,只是看着少年的背影低笑。他本就有一副極端俊美的皮囊,如今帶着無與倫比的愉悅以及寵溺地笑起來,更是光彩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終於找到你了……
——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