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難道不是嗎?」他的態度讓她有點不高興,好像在暗示這是她母親一廂情願似的。
「如果她這麼說的話,就當作是吧。」
聞言,呂晨安總覺得這之中存在着一股很不尋常的氛圍,突地,她的腦海中冒出一個想法。「你……是我媽的男朋友?」
男人靜默了幾秒,才雲淡風輕地否認,「不是。」
「前男友?」
「也不是。」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女孩到底在想什麼?
「那你愛過她嗎?」
母親的星運雖然一路不順,可桃花倒是很旺。
「沒有。」他依然否認。
「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呂晨安望向他的側臉,繼續追問。
「只是工作上的合作關係。」
「什麼樣的工作?」
怪怪,這小妮子是把他當成壞人了嗎?男人皺起眉頭,瞥了她一眼,「你現在是在拷問我嗎?」
他的話讓呂晨安感到有些困窘,她連忙別過頭,目視前方。「也不是拷問,只是覺得……」她不自覺搓揉着衣角。「我只是覺得,既然是很重要的朋友,為什麼我從來沒看過你來探視她……」
啊,原來如此,男人懂了。
「因為當她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她已經在安寧病房了,而且是為了交代你的事。」
「可是你也沒來參加她的告別式……」
男人打斷了她的話,「因為我在她還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告別過了。」
是的,他在病房裏,握着那雙瘦骨如柴的手,說——
你好好走,下輩子別再選這麼困難的路。
呂庭菲是他見過的女明星中氣質最特別的一位。
她有一股濃郁如花香的妖艷魅力,卻又同時擁有透明如泉水的清靈,這般矛盾的氣質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愛上了,當然,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愛,而是純粹對於藝術之美的那種狂熱。
當他第一次掌鏡捕捉她的美貌時,他就斷言她絕對有紅遍全亞洲,甚至是全球的本事。
無奈,她那個人就是不善交際,也不懂得討好掌權者,終於,她被醜聞纏身、被有心人士冷凍封殺,最後只能接接日用品的廣告、替網購業者拍拍DM,如果時機好一點的話,她頂多再接幾個談話性節目,或是客串演出偶像劇里的壞女人。
他不知道呂晨安對自己的母親究竟了解到什麼程度,他沒有套問,沒有試探,也不打算主動提起太多。
思及此,他忍不住側頭暗暗打量身旁這個小女生。
她長得和呂庭菲不太像,不過他想,她的生父應該是個美男子,她的長相雖然不是主流的美女,但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無法被取代的魅力與氣質。
這個話題結束后,他們倆便很有默契的都不再說話,直到目的地。
兩人先後下了車,呂晨安抬起頭,抬手抵着額頭,遮去刺眼的夕陽,可是當她看清眼前的建築物后,她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男人。「你住在這種地方?」
這種像是老舊倉庫,還是什麼汽車保養廠的地方?
「什麼叫做這種地方?」男人關上車門,笑了聲,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別看它外觀破破爛爛的,裏面可是豪華得很。」
她仍舊對他的話心存懷疑。
「要不要吃冰?」突地,男人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蛤?」她不禁懷疑自己有幻聽。
「我突然想吃附近的黑糖剉冰,不錯吃,你要嗎?」
「……不用了。」呂晨安覺得自己應該皺起了眉頭。
「抱歉,給我五分鐘。」他晃了晃手上的煙,道:「等我抽完這根,裏面嚴格禁煙。」
「所以還有其他人跟你一起住?」她理所當然地如此問。
「也不算。」他聳聳肩,回道:「劇組都在裏面工作,有時候太累了才會住下來。」
原來裏頭還有一整批劇組……她頓時有一種被馬戲團給收留的錯覺,搞不好哪天她真的得下海賣藝……隨即,她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以後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男人瞄了她一眼,正色回道:「叫爸爸。」
呂晨安的表情瞬間僵住了。
見狀,男人不客氣的噗哧笑出聲,還被煙給嗆着,狠狠咳了幾下,等他緩過氣來,他好笑的道:「你相信?我才大你十歲,怎麼可能會是你爸。」
「你……很無聊欸!」她雙頰一紅,賭氣的自行搬下那兩隻行李箱,轉身拖着就往馬路的另一端走。
男人不慌不忙地將煙丟到地上踩熄,兩三步便輕鬆趕上了她,與她並肩同行。「只是開玩笑,你的反應何必這麼大?」
呂晨安沉默不語。
不回答?好吧。男人吁了口氣,又道:「再走個十分鐘就是剉冰店,你就這樣陪我走去買好了。」
「你很混蛋!」她不客氣的道。
雖然是罵人,但也算是好現象,他揚揚眉,有些無賴的道:「我是啊。」
「你怎麼可能會是我媽的朋友?」
他的眼角餘光瞥見她伸手抹了抹臉。
「我媽怎麼可能會有你這種朋友?」這回,她的嗓音有些哽咽。
男人停下腳步,並且伸手拉住她。「夠了。」他接過其中一隻行李箱。「回去吧,我不想吃剉冰了。」
呂晨安沒有回應,只是無聲啜泣。
他看她這副模樣,是感到內疚,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在他的人生經驗里,吼人的次數遠比安慰人還要多上幾百倍。
最後他決定什麼都不要說,牽起她的手,往原路走了回去。
呂晨安一手拖着行李,一手被他牽着,沒有第三隻手可以擦眼淚了,也就任憑淚水淌滿整張臉。
說也奇怪,她明明就討厭這個人,討厭他的穿着、討厭他的態度、討厭他說話的口氣、討厭那雙一副把她當作小鬼的眼神,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他的手這麼大、這麼暖、這麼令人心安?
從母親發現癌末,一直到告別式結束,多的是拍拍她肩膀、敷衍安慰的路人甲乙丙,但卻沒有任何一雙手肯伸向她,拉她一把。
直到這個男人出現,直到他就這麼牽起她的手。
在這一瞬間,她原本深藏在心底的恐懼、擔在肩上的壓力,好像全都被解放了。很奇妙,不是嗎?她一直以為自己很OK,到現在她才明白,她只是不想被人同情,尤其是那些名為關懷他人,實際上卻是滿足自己的偽君子的同情。
男人叫做陸哲璿。
是個很奇怪的名字,至少她這麼認為,而他住的地方,就和他的性格、他的名字一樣古怪。
一樓像倉庫,二樓像住家,而他說三樓是攝影棚,四樓……還是攝影棚。
總之,他將呂晨安帶到二樓,並且簡單地說明一下環境之後,說道:「還有幾個鏡頭要補。」便又匆匆地上樓工作。
事實上,呂晨安根本不在乎他要去忙什麼,「嗯」了一聲目送他離開,然後在沙發的中央坐了下來。
四周安靜了,她的情緒也冷靜了。
她哭得眼睛發酸、鼻子紅腫,開始有些睡意浮現。
回想起十分鐘前,連她自己也覺得很囧,居然在陌生男人面前哭得如此不顧形象,而且還讓人家牽着手走了五百公尺……
思及此,她的耳根有些發燙。
是一聲訊息提示音打斷了她想要把自己活埋的念頭,她回過神來,從背包里摸出手機,滑了幾下,鍾瀚青傳來的Line訊息跳了出來——
晨安?新家的事情還順利嗎?
唉呀,她都忘了,當她在太陽底下苦苦等待陸哲璿的時候,她傳了Line向繫上的學長抱怨——
我媽居然要我去跟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住。
真的假的?!
鍾瀚青這麼回,還附上一個大驚的表情圖案。
真的。
對方已經結婚了嗎?還是還單身?
我不知道,我又不認識他,我現在正在等他來接我。
是喔,還要等多久?
正當她想回傳天長地久這四個字的時候,陸哲璿就出現了。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回覆那句話。順利嗎?好像也不是那麼順,因為她並沒有任何歸屬感;可是要說不順利嗎?好像又不太對,畢竟她有了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是事實。
想着想着,她就這麼拿着手機沉沉睡去。
【第二章】
不知過了多久,呂晨安被新聞播報聲吵醒。
「你醒啦?」陸哲璿一副無所謂地說道,兩眼專註的盯着電視螢幕,左手拿便當,右手拿筷子,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扒着飯菜。
她不知道他在那裏坐了多久。
「不好意思,我睡著了……」她撐起身,順手將髮絲塞至耳後。「那個……我睡很久了嗎?」
「我哪知道你幾點睡着的。」他嘴裏塞滿了飯菜,講話含糊不清。
這個答案讓呂晨安有種吃癟的感覺,好吧,她換個方法問好了,「現在幾點了?」
陸哲璿沒有回答……不,是他的嘴巴目前沒有空回答,他用力咀嚼着,以筷子指了指新聞畫面上的時間。
她怔忡了下。
很好,這男人居然只憑一句話外加一個動作,就讓她覺得自己簡直腦殘到了極點,她下午的時候一定是起肖了,才會莫名其妙對他有一點點心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