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安寧病房裏是靜謐的。
女孩坐在病床旁削着手中的蘋果;她的母親則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一語不發。
由於接受化療,母親的頭髮早已掉光,但是她愛漂亮,所以老是輪流戴着不同款式的帽子,就算沒有人可以欣賞也無所謂,她總是能夠自己娛樂自己,而且樂此不疲。
「晨安……」呂庭菲喚了女兒的名字。
「嗯?」呂晨安應了聲,頭沒抬,雙手的動作也沒停止。
「我已經跟我朋友說好了。」呂庭菲輕聲道。
「說好?」呂晨安這才抬起眼眸,愣愣的反問:「說好什麼?」
呂庭菲微微一笑,這才回道:「媽走了之後,你就搬到我朋友那裏住,至少在你大學畢業之前可以不用煩惱吃住的問題。」
「媽,我已經二十歲了。」呂晨安小小翻了個白眼。「我可以自己過得很好啦,幹麼這麼小看我?」
「媽沒有什麼錢可以留給你,光是付醫藥費就已經很勉強了,更何況接下來你還有兩年的大學學費要繳,還有,萬一你被當了怎麼辦?萬一你必須讀第五年呢?」
「嘖,就算我真的那麼笨,也是因為遺傳到你。」呂晨安不悅地嘟起嘴,挺直腰桿,像是在扞衛尊嚴。
那副德性逗笑了呂庭菲,不過很快的她便斂起了笑容。「總之,對方是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朋友,把你交給他,媽才可以完全放心。」
「不要!」呂晨安馬上拒絕。「我才不要寄人籬下,天天看人家的臉色。」說完,她又低下頭,繼續將削好皮的蘋果切片。
其實她根本就不在乎以後的事,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討論什麼錢啦、住的地方之類的問題,因為這會讓她覺得母親是在交代遺言。
但,說直接點,那就是遺言,不是嗎?
母親就要離開人世了,或許是明天,或許是下個星期,也或許是下個月,醫生說過,以母親的情況,最多再撐一個月,不可能再長了。
最多,就是一個月……
思及此,呂晨安鼻頭一酸,視線頓時模糊,她嗓音沙啞的道:「我去洗水果刀。」隨即急忙起身離開。
她的前腳才剛踏出病房,眼淚立刻滴滴滑落,她抹去淚痕,往茶水間走去。
回憶這二十年來,她們母女倆算是相依為命的共同體。
母親是過氣的C咖女星,一生都過得很辛苦,通告量不穩定,通告費也低,但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她不顧眾人看衰,執意生下女兒,正式成為單親媽媽。
母親曾讓她過了一段三餐不繼的童年,直到現在,母親每次只要提起那段日子,都還是很愧疚。
可是她從未向母親埋怨過什麼。
她們母女感情很好,像姊妹,也像朋友,她一直以為自己以後一定會考上公務員,讓母親過着穩定的老年生活。
那是她的計劃,也是她真心相信的未來。
可是現在,未來的美景就像是從高處墜落的彩繪玻璃,碎了一地,什麼都沒了。
呂晨安在茶水間裏幾乎泣不成聲。
路過的護士看見了,走了進來,心碎的家屬就像醫院的佈景一樣平常,護士也沒多說什麼,僅是輕撫着她的發、她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直到她收起淚水,強作微笑。
隔天,呂庭菲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
媒體只花了十分之一不到的版面來報導這則消息,那就是她奮鬥了一輩子的成果,她苦了二十幾年,竟只掙到如此渺小的版面。
呂晨安為母親抱不平,但她除了生氣之外,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