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洗白002
深夜,酆都得到了胖丫的盛情款待。
款待的內容,乃是鬼界格調最高的全髓宴,全髓宴由十盤油光水滑的腦髓組成,酆都放眼一望,看到這其中有豬有羊有兔有青蛙,的確是很全。然而因為吃慣了山間野味,就有點看不上這種鬼里鬼氣的飯,漫無目的地將筷子揮舞一番,他朝坐在對面的鬱律看了一眼。
鬱律拿了個小瓷勺,把腦髓吃出了法國料理的逼格,徐徐地一勺勺往嘴裏送,酆都看到這裏,笑出了聲:“我還以為你只喜歡吃梨。”
鬱律一本正經道:“梨是梨,飯是飯,我大夢初醒,得補補陰氣。”
酆都看着他的細胳膊,點頭:“你是得好好補補。”
鬱律被他看得有點煩:“你怎麼不吃?”
酆都現在摘了墨鏡脫了皮衣,黑線衫的領子壓着鎖骨,襯得肩是格外的寬,一雙鳳眼絞着星辰望過來,目光里都帶着電。
鬱律到了這時候,才終於承認了他的俊,可白天酆都對他又耍流氓又摸臉,歸根到底還是個混賬。
酆都放下了筷子,笑得也很混賬:“看你我就飽了,還吃什麼?”
鬱律含着勺子想:這是在罵我還是誇我?想完了忽然覺得身周有點涼,回頭一看,幾乎和酆都來了個臉貼臉!
猛地向後撤了三大步,他勺子都差點摔在地上:“幹什麼?”
酆都流里流氣地一笑:“忘了說了,我眼睛近視,你坐太遠了看不清。”
我要信你就是傻。
強壓下翻白眼的衝動,鬱律瞪着酆都,忽然生了一個念頭。
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假如是一百年前,兩人的關係也不是不能來點進展,那會兒鬱律還是個騷氣蓬勃的俏少爺,見了這種上等貨別說嫌棄了,沒準還要調戲一番。
可現在畢竟不是一百年前了,賀致因的謀殺擊穿了鬱律的人生和三觀,他現在看誰都是別有用心,且認為誰都配不上他的真心,神經質得像個老太太。
再一聯想到先前燒掉的一萬塊錢,鬱律慢慢回過味來了,針扎了一下似的抬頭:“你是不是怕我不還錢?”
“還錢?”酆都沒聽懂:“還什麼錢?”
鬱律皺了眉:“不是惦記還錢,那是因為什麼?”
酆都看他那緊張樣,笑道:“我說,你之前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鬱律一直以賀致因的事為恥,當即反駁:“我——我能受什麼刺激?”
酆都抱臂看着他:“好,那你說說看,你是怎麼死的?”
一邊說,目光卻輕輕掃過鬱律胸口上的血洞,血洞早就不流血了,像張風乾的孩子嘴似的嵌在鬱律胸口,還是左胸,心臟的位置,可見有多狠多恨,酆都微不可見的一皺眉,雙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攥緊了——當然是沒讓鬱律瞧見。
而鬱律明顯是不想提,反問道:“你問我,那你又是怎麼死的?”
酆都說道:“我?早不記得了,我死得時候,連孔夫子都沒出生呢。”
鬱律驚訝了:“那你豈不是在這世上遊盪了幾千年?”
“啊,有什麼問題?”
“不像。”鬱律從頭到腳地看他,沒看出一丁點的文化底蘊。
酆都抖着腳歪了下頭:“你懂什麼,我這是與時俱進。”
鬱律本來想笑,可想起大哥大之前的提示,又覺得酆都或許真的不簡單:“你到底是什麼來頭?”
“想知道?”酆都笑了一下,叼着煙往前傾身:“叫聲哥哥我就告訴你。”
鬱律“噗”地噴出來:“哥哥?你個老不死的,我叫聲爺爺都怕閃了你的腰!”
酆都一點沒生氣,嘴上的弧度越發深了:“好啊,你要是願意,叫我祖宗也沒問題。”說這話時,他目光幾乎是曖昧至極,手也開始不老實了,躍躍欲試地要對着鬱律抱上一抱。
鬱律一掙掙不開,二掙還是掙不開,第三掙終於掙開了,直接飄到房樑上開始罵:“祖宗你媽×,你個老流氓,幾輩子沒碰過男人了?漫山遍野的鬼不夠你挑,非來找我?”
酆都翹起嘴角笑了一下:“他們也配?”
鬱律愣了愣,總覺得他笑得有點險惡,這時酆都仰頭對上他的目光,很優雅地張開雙臂:“你站那麼高幹嘛,下來,我又不會吃了你。”
對付流氓,鬱律獨有一套手段——無論酆都怎麼嬉皮賴臉,他兩片嘴唇都閉得緊緊的,愣是一句話都不說。果然半個小時后,酆都披上皮衣一轉身:“行了,我逗你玩的,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挺累,我——”
鬱律心裏一個狂喜:阿彌陀佛,他終於要滾了!
酆都轉了回來,笑嘻嘻地說出了後半句話:“——我在這住一宿再走!”
鬱律一個晴天霹靂:“什麼?”
酆都打了個哈欠:“夜黑風高的,你忍心我睡在外頭?”隨即自說自話地走進燒焦的卧室,鬱律在背後大叫:“等等!誰讓你進去了?”
酆都指着卧室內的草席:“瞧,小胖墩連床都給我鋪好了”
鬱律擠進來一看,果然見地上多鋪了一床草席,氣得叫胖丫:“傻子!怎麼回事?”
胖丫笑了:“少爺一向大方,怎麼今天專跟酆先生小氣起來了?”然後又對酆都說:“酆先生,床都燒沒了,你躺草席委屈一晚吧。”
酆都悠然自得地一擺手:“不委屈。”剛要往下躺,胳膊被鬱律拽住了:“你真要睡這兒?”
酆都此時此刻,表情是萬分的一本正經:“大少爺,雖然你長得挺美,我也挺垂涎,但再怎麼不濟,也不至於干出夜裏偷襲的事來,你啊,把心放在肚子裏,踏踏實睡覺,爭取多吸點陰氣,瞧你瘦的!”
“我——”
鬱律被他一洗腦,也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點不夠大氣,而酆都趁此時機,已經在草席上東倒西歪地打起了呼嚕,這下鬱律想趕他都趕不走了,可要說跟酆都躺在一個房間裏,又有點猶豫。
不然去胖丫那湊合一晚吧?
不行!明明他是這裏的主人,憑什麼為了個酆都要到別的地方湊合?王八蛋,他還就睡這兒了!
鬱律很快就睡著了。
而且還罕見地做了個夢,自從當了鬼,他就再也沒做過夢了,可今晚不但做了,且還好死不死的,夢見了賀致因!賀致因提了把雪亮大刀,刀尖一路擦過地面發出金石之聲,鬱律嚇出了一後背冷汗,想逃也逃不了,正要大罵,賀致因忽然逼近,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鬱律立刻感到了呼吸困難:“呃……賀……你……”
賀致因獰笑一聲,舉起大刀,手起刀落——
“啊!”
鬱律一個獅子吼睜開了眼,刀不見了,賀致因也不見了,只是渾身陰陰的發涼,那股無形的壓迫感也沒消失。
回頭一看,酆都正支着手臂,幽幽地望着他,暗紅的瞳孔里繞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了,見鬱律獃獃的,笑了笑:“醒了?”
鬱律回過神,看了看酆都,他忽然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你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