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回 枕戈達旦待南風(中)

第一百七十三回 枕戈達旦待南風(中)

遼營主將兀禿延,本乃洞仙侍郎麾下一員驍將,先祖與漢人廝殺時為流矢所傷,至三代而余恨未休,家傳一柄狼牙棒,素有萬夫不當之勇。更有一批追風馬,行百里如尺寸之地,喘息不起波瀾,端得更添威風。

只如今遼人朝廷,洞仙侍郎與皇叔耶律大石不合,又與遼人第一勇將兀顏光政見相左,甚為洞仙侍郎親信,兀禿延自是無機往戰陣廝殺,數年來謹守析津府僕從軍營,本有十分本領,火氣更添三分,隱隱將遼人三勇將里兀顏光而外兩個比將下去。

此人身材不甚熊烈,面色白凈比之遼人婦人尤有過之,若將一襲單衫穿來,搖一柄團扇,侃侃談如中原飽學之士,無人知他竟殺人盈野名聲草原傳知甚廣。

何七自是知曉此人,這廝平生兩處愛好,一個便是武藝,另一個乃是女子,雖未曾夜夜無女不歡,也是惡狼群里獨一個,今日非是召女子入內侍寢時候,若非緊急物事,不得驚擾他安眠。

行來半途,何七心內有個計較,暗道:那廝平日裏見俺與他也有七分相似,雖非心內記住也是有些念想,若如此行事,他那護衛,一併兒帶去只怕不妥,且將幾句好話,左右不花俺半文銅錢。

於是走到無人處,雪地里打個滾兒,狠心將一把尖刀又往身上劃出許多傷痕,將那尖刀暫且挖個雪坑買了,疾奔片刻悶出額頭一片亮晶晶汗珠,也不管模樣着實難看,連滾帶爬往遼騎中央氈房群處便進,口內哭叫道:好生不妙,黃狗兒與遼人勇士,只為幾個女子打將出來,已是將人殺了!

他一聲喊不要緊,驚動遼營里騎兵,惺忪睡眼都出門來叫:要作死的,只管叫甚麼?

何七何等狼狽,只那一身的血污,便將涕淚一起交流,撲倒內營門外哀嚎如喪考妣:快使頭人知曉,黃狗兒那廝們,與頭人親兵副侍打將起來,小人躲避不及只得來喚頭人知曉。

出門來討伐遼騎,聞言哈哈大笑,都道:左右數年來營內不曾有過響動,且去,瞧他甚麼模樣,敢深更半夜攪擾頭人。

何七將那營門搖動如山倒,哭道:非是小人多嘴,親兵副侍,本便頭人親眷,與黃狗兒那廝飲些烈酒,一個個都得了失心瘋,頭人們去勸來,如何有用?若非大頭人,不得人勸阻得住。

這廝也有七竅玲瓏心,兀禿延數年來只看自己本領,不將旁人將領放在心上,又不與朝廷使些話兒提拔手下,遼人大小將士已有怨憤,何七一言,眾情皆怒,有人便要揮刀來殺他,為精明的一把拽住,轉動瞳子甚有歹意道:何七這廝,平日便精明,總歸不敢教你我得了壞處,他道旁人不能阻止非大頭人不行,便請大頭人與咱們一起去瞧瞧。

原來何七心內算計,為趙楚殺死之遼人里,便有黃狗兒靠山,乃是兀禿延親兵副侍,眾人都知那人乃是兀禿延瓦里中親眷,如今他與黃狗兒鬧將起來,本便是一個好處黃狗兒乃漢人,竟敢與靠山大打出手,便是兀禿延能耐尋常,且拿此時來羞臊他一番,也是好的。

於是喝令方睡醒巡哨的,急忙將內營大門大開,與何七喝道:既是稟報大頭人,如何不火速前去,等吃鞭子么。

何七抬手擦去涕淚,四方行個羅圈揖連連道謝,一溜煙直奔最中央主將氈房而去。

遼人以逐水草游牧立國,即便如今已為中原同化七八成,行軍作戰,風範不改,便是最尊顯的,都住中央最大氈房裏,四周布下略顯低賤的,最外乃是僕從,之間方是騎兵。

何七撲來中央氈房門外,只見帳簾一挑,內里走出一人,身高七尺唇紅齒白,行走如書生行吟,站立似文王撞鐘,任誰見了,也須跌價也似叫一聲好人物,便僕從軍營遼人主將兀禿延是也。

那兀禿延,性子古怪最喜安靜與殺戮,正酣睡如淵間,耳聽帳外嬉笑成林,心內惱怒面上不便發作,起身將狼牙棒也不拎來,大步出門要問端詳,見何七飛爬而來,心內愈發不悅,文鄒鄒道:爾來何事?豈不知擾人清夢,便如水行而遏、雲走乃斷,強似活生生煎殺人么?

何七心下恥笑,暗道若是將軍若知此人竟如此可笑不知有甚麼計較,口內慌忙一片,也是素日積威如此,此人喜怒無常倘若曼聲將文鄒鄒一番話說來,只怕手邊的人死無全屍,哆嗦嗦道:非是小人情願攪擾,着實庫圖曼與黃狗兒,只多飲些馬尿,竟潑天也似撒開潑來,小人們左右勸阻不住,庫圖曼道有大頭人做主尋常殺幾條人命不算甚麼,偏生黃狗兒也是個醉漢,滿口與新募來兩個好漢,道是大頭人文才乃是好的,武藝卻是尋常,滿口都在氈房裏撕扯,已將幾個人都殺了。

兀禿延陡然大笑起來,聲若夜梟,曼聲道:黃狗兒,可是漢營里平日與庫圖曼交好一個小僕從么?

何七忙道:正是此人!

兀禿延厲聲歡暢笑道:甚好,甚好。

何七忙遠遠又爬近幾步,諂聲道:大頭人何必與這廝們計較,便是大頭人輕輕伸個小指,他幾個也要灰飛煙滅,何苦玷污了大頭人身手。

兀禿延忽然發作,飛起一腳將何七踢開,扭頭自帳內取來狼牙棒,迭聲道:賊殺痞,快些牽馬來,許久未曾殺人,許小看我身手,不拿些雞狗警醒,只怕這大頭人也作不成幾日。

又喝令:將漢人營里奚人營里平日敢逞勇武的,都給他戰馬彎刀,取三百人,看我雪夜挑戰,將人頭來下酒!

自有僕從,與他牽了追風馬來,這廝也是悍勇,將鎧甲也不用,丟了頭上蘸金氈冠,赤膊往漢營里衝撞而來,一路無人敢應,身後跟隨,盡內營里再無一個人坐鎮。

何七見那兀禿延飛足來踢,急忙身體蜷縮猶如張弓,只覺胸口濁氣翻騰幾能死人,待漸漸醒轉,咧嘴便笑:如此,取遼營易如翻掌,待牛皋他等悄悄殺來,俺也能作個內應,只須點一把火,好將心頭之恨消散。

竟他就此鑽入兀禿延氈房裏,那內里奢華比王宮更有一翻,但見金盞銀尊,毛氈冠絕,美酒如血,更有一個印璽,銀錯金鑄,上有南獵將軍字樣,乃是兀禿延稱號。

於是念道:倘若亂起,兀禿延親信定當取此印信逃走毀壞,留來只怕更有用處,不如掩埋地下,待事成之後,往將軍面前取些功勞。

他上馬不能殺敵,下馬不能文書,自家人頗知自家事,這偷雞摸狗,卻旁人比不得。

卻說牛皋,率一眾好漢避開平日裏與遼人有瓜葛的氈房,悄然聯絡不半日竟有上萬壯士,更有遼人殘害里剩來數百婦人,命人密備戰馬暗點火把,將勞作器具取了,只待喊殺聲起便往遼人氈房內奪取兵器。

那安達海,領了趙楚軍令,忙忙回奚人營里又命一人為將,自引六百漢奚壯士,在黃狗兒氈房外尋氈房將內里人都捆了,掀開縫隙悄然觀望,要等趙楚一聲令下,將那遼人膽敢來瞧熱鬧的將士只管剁成肉泥。

方安排妥當,趙楚又與那十幾個女子教了片刻后逃脫之路,正與安達溪換了遼人衣甲,一個隱身燈光不能及處,趙楚自往黃狗兒與遼人屍體旁,等待片刻一擊便殺。

不多時,馬蹄聲如雷,少說也有上百騎快馬奔來,尚未及近,吶喊便到:庫圖曼何不來見,將黃狗兒那廝引來,若你可勝我,抬你等做個大頭人,若不勝,當心一條性命!

連喊三聲無人應答,趙楚以契丹語帳內叫道:這廝們早早醉死,帳內凌亂一片死許多人手,大頭人何不自來觀?!

帳外,火把倏然亮起,沿途漢人中要作遼人走狗的一起聒噪斜裹而來,聲勢頗有震天之感。兀禿延聞聽趙楚答話,心內略略詫異乃問:內里何人?

那十幾個女子,得趙楚示意放聲尖叫,更添遼人心內篤定,兼之數年來營內素未有大事發生,自是只當果然只是女子引來內訌。

趙楚怎知遼人里何人他可冒充,安達溪低聲道:將軍何不自稱瓊妖納延,那廝戰敗,卻也不忿兀禿延許久,兩人積怨甚深。

趙楚心下明曉,呵呵笑道:兀禿延,平日只想搶遼人三勇士名頭,尋常不與你計較便則罷了,奈何技不如人偏生賣丑,小小僕從軍一營,任人唯親而不識人面目,可笑庫圖曼與黃狗兒竟敢自相殘殺,快來看我取你狗頭,說得好最好,說不好將你瓦里氈房盡皆佔了,使你妻女作勾欄活兒!

這一言,將兀禿延直氣得怒火上翻直欲攻心,面色陡然鐵青如刀,哪裏再有半分文鄒鄒模樣,滾鞍落馬怒沖沖掀簾而入,也不瞧果真瓊妖納延與否,大步直奔趙楚身後而來,叫道:不死你,便是我!

趙楚將一盞牛油燈,正安放氈房門口,兀禿延方入內,一道人影散漫布地,見他大步飛奔而來手內狼牙棒高舉,趙楚暗暗算計距離。

不遠處氈房內潛伏牛皋,心內笑作亂一團,這遼人最是看重的,便是氈房,好比漢人里家產,更休說趙楚所言,竟將他妻女都圈將進去,如何使兀禿延不怒。

兀禿延入內,隨來遼將聽聞竟是瓊妖納延趕來,口內呼呼赫赫叫作一團,都道今日乃有大事,此二人素日彼此不服,原來決戰之日竟是今日,急忙一擁而入來看廝殺。

他等掀簾,寒風如刀,將那一盞孤零零牛油燈熄滅,恰在此時,趙楚算那兀禿延正來身後一刀可及處,陡然大喝一聲如霹靂雷電,帳外正入內遼人,眼眸為寒光所懾微微眯眼,只聽兀禿延一聲大喊戛然而止,待再睜眼,數支迎面而來狼牙箭里,微光中只見兀禿延上半截飛揚往一旁飄灑,下半身仍自前沖。

趙楚一聲喝,牛皋如聞號令,鐵鐧撕開氈房暴聲喝道:殺遼人,回中原,便在此日,眾兄弟何不奮勇向前!

安達海早他一步,微微有金鐵交鳴之音傳出時候,便口內吐出一個殺,數百人四面八方而來,手內先/射羽箭,再拔彎刀,亂鬨哄一股腦只管往前沖,遼將里可憐地位不顯的,亂刀之下喪命剎那有數十。

只這遼將,能來的至少近漢人中校尉一級的,趙楚一刀斬殺兀禿延,轉眼後撤一刀又殺副將,刀鋒揚起,抹過兩人咽喉,剎那連殺四人。

安達海遠遠在帳角遊走,彎弓鬆手便是六支狼牙箭,連射三番,一箭不曾走空。

如此有心算無心,遼將里驟然大亂,若非兀禿延隨來幾十個親兵,只怕眨眼便損大半。

牛皋引一路壯士直奔內營而去,另有十二個好漢,各率千人把住營寨,又有方才眾人商議時候默不作聲的上百個漢子,輕車熟路直奔馬廄,將聞聲來往望遼人馬夫殺了,奪他等彎刀弓箭把住馬廄,招呼大亂而起四處奔問好漢,將個馬廄布下人手,縱馬沸騰不放慌亂遼人騎兵一個近前,一時間佔據上風。

趙楚既殺遼人主副二將,帳內留來也是無用,一刀劈開氈房后廂讓出通道命那十幾個女子先走,而後大步飛奔而出,搶來拿追風馬翻身躍上,一把刀上下翻飛宛如雪花,遠遠又奪來弓箭,飛馬不使遼人瞧見,偏生他手疾眼快一箭一個射殺兀禿延親兵無算,眨眼安達海引軍將那氈房中遼將,一個也不留來。

此處戰事既畢,趙楚命安達溪整頓人手把手營寨,又命安達海往馬廄把手不得使戰馬丟失,自獨騎飛奔內營,遠遠正見牛皋率先殺來營門之前,卻遼人內里的畢竟也有低級將領,慌忙引軍守住門口又放下重閘,急切間不得入內。

趙楚偷眼暗覷,那木門乃半抱方可之巨木連綴而成,重閘乃是一方凍木,寬有三尺長達兩丈,厚度只怕更甚,將營寨與大門死死連成一體,牛皋力氣雖大,不得破開。

策馬後退有百步,那追風馬可憐本是良駒,奈何為趙楚操控不得輕便只能順從,驟然化霹靂一般,趙楚喝道:且讓開!

只聽馬蹄聲亂,牛皋急忙回頭,早見雪地里一騎如飛而來,若非趙楚暴喝,不得知便是他,急忙叫道:快些讓開!

一路通,人馬流星一般眨眼便在木門之前十數步遠處,休道牛皋手下,便是內里遼人也駭得呆了,眼看那人嗎迎面便要撞在門上化作肉泥,不自禁一起發作,一手掩口低呼出聲。

趙楚牢牢控住戰馬,眨眼寨門便在眼前,猛然一扯韁繩,追風馬長嘶如虹陡然拐彎,牛皋也心驚膽顫不敢有一瞬眨動眼睛。

馬方拐彎,趙楚直挺挺不動,眼見寨門近在咫尺,奮起神威雙臂凝萬斤力氣一刀斬落,只聽一聲開,雪天裏平地一處霹靂,那足足有數千斤的寨門,竟為他一刀劈開,牛皋也看得呆了,半晌咬牙切齒回顧四下道:此非人所能及也,一刀之威,竟至如此!

驀然趙楚喝道:取中軍正在此刻,更待何時?!

牛皋如夢初醒,眼見遼騎也自獃獃站着全無頭腦如待宰羔羊,心內暗叫慚愧,揮動鐵鐧叫道:取中軍便在此刻,都隨俺來!

趙楚微微喘息不定,舒緩酸麻雙臂,只覺平日裏十分力氣,此時只怕半成也不足,暗暗道:此等力氣,着實奈鬼斧神工方可有之,平日若非情急,不可再逞強。

稍稍歇定,那牛皋早已殺入營內,只雙手鐵鐧揮動好生無趣!

原來他見趙楚一刀破門,心內着實又是艷羨又是佩服,卻自有一段英雄之氣,暗道如此神威確是不易,倘若殺人,俺也不差人後,只管放手大殺才是。

及來遼騎面前,一鐧下去,將兩個遼人騎兵腦殼打碎,清脆響動驚動上千遼人,獃獃愣愣將那已是破碎倒塌木門瞧將半晌,忽然發一聲喊,竟都丟了兵器,往雪地里搗頭如蒜,糊糊塗塗一番叫嚷,縱然牛皋雙耳難敵萬音,也知他等嚇破了膽再無鬥志,竟都一發兒要來投降。

牛皋悻悻罵道:姑娘奶奶家的,老爺手癢難耐,怎地這等貪生怕死,擄掠邊關時候,怎不見這等孬才!

隨令人數只上千壯士,將遼人兵器取在手內,將再無膽來戰遼人押解往一處蹲坐,看他等神色獃滯面若呆鵝,心內竟道:這等待宰羔羊,便是無人看守,只怕也不敢逃脫。

他哪裏知曉,那木門重閘,乃山間最是堅硬木頭做就,加之木門重量,少說有三五千斤,縱然遼人往來的好漢里,以草原大力士著稱的不計其數,只看這木門,雙手推動也算厲害,哪裏見過竟有如此神威的,只覺殺神便在今日,雙腿酸軟雙臂麻木,更是心頭迷茫一片。

原來如今遼人,早不必耶律阿保機時代有上進之心,國內等級嚴密盤剝如林,今日是一遭賦稅,明日又是一番徵收,縱然遼人多勇士,將一番窮苦日子過來,漸漸失卻往日雄心,一見趙楚有此能耐,與傳說里契丹最是雄壯勇士猶有過之,漸漸將失望困頓,化作一條長纓縛住身心,畢竟非是漢人,千百年來英雄好漢無算,總有一代哪怕暗無天日,也有傳說留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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