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易家聲帶着林茂和凌四，在一個看起來破敗髒亂的門口停下，這扇門連着一道筆直往下延伸的樓梯，林茂站高處向底下俯瞰，裏面只牆角有一兩盞昏暗的小燈，左右牆壁上都鬼畫符地畫了各種誇張、色彩艷麗的圖案，大多都是非現實主義的。

“這裏？”林茂黑瞳收縮。

易家聲見青年似有不快，擔心他臨到頭又忽然反悔，忙不迭地道：“是這裏，從這個過道，再走兩分鐘就到了，我可以拿信譽擔保，裏面的貨保管是最好的，你一定會滿意。”

“好！”林茂冷眼冷聲。

易家聲走在前面帶路，林茂在中間，保鏢凌四緊跟着，始終都保持在一個恆定的距離里，即不讓他覺得有被過分保護的不耐，也讓他有一種不受威脅的安心。

從樓梯一路直走，轉了三個彎道，來到一麵灰白的牆壁面前，像是走進了死胡同，沒看見還有其他出入口。

就在林茂困惑時，就看到易家聲在牆壁某處有節奏地敲了數下，不多時，牆壁竟然開始移動。

一道暗門赫然出現在幾人眼前，開門的是個頭髮倒立，染得五顏六色的瘦高個，男人視線探究地先是在易家聲面上掃了圈，跟着轉到林茂和他身邊站着的壯漢身上。

易家聲堆起了一臉假笑：“你好，我找秦哥拿點貨。”

瘦高個一聽秦哥這名字，知道這是熟客，眼底的打量淡化下去，他向門裏歪了下頭顱。

“進來。”

易家聲連聲道謝，轉頭恭謹地請林茂先進，林茂也不和他多客氣，提腳就往門內走。

三人進門，牆壁徐徐關上，從外面來看，依舊只是一面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牆壁。

牆內內是一個酒吧，很安靜，隱約輕緩，也基本聽不到什麼人大聲說話，藉著不明的燈光，林茂發現幾乎過半的人都身體癱軟在座位上，神情間飄飄欲仙，眼睛發直地盯着天花板，嘴角裂開，好像正在做着什麼美夢。

林茂一路都無言，穿過酒吧大廳，又進了一個狹小的過道，這個過道兩邊都由棕褐色的巨布遮掩着，不知道內里有什麼。過道五十多米長，出了過道，是挨着的一個一個獨立房間。

易家聲帶着人，到了尾端倒數第二個門口，他抬手，這次叩了兩下門。

裏面沒人應答，易家聲握着門把手，自己將門推開。

屋裏的人聽到開門聲一同轉頭望過來，易家聲瞬間覺得膽怯到兩腿都在發抖，上一次來這裏，因為錢不夠，他又是哀求，又是哭泣，甚至給他們跪下了，讓他們暫時賒點貨給他，可最後是直接被打了一頓，然後扔出了大門外。

這次，這次不一樣，他帶了一個買主來，青年一看就是有錢的，身邊還跟了個保鏢，必定會是個大買主，以後有可能還會繼續，易家聲覺得自己忽然間，那些失去的力量也回到身體內，他把背脊打得挺直，向裏面直走。

屋裏共有七個穿着短袖打赤膊的男人，□□在外面的皮膚上也都紋了猙獰可怖的刺青，眼神一致地不帶善意。

易家聲走到人群面前停下，對坐在中間皮椅上的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頭髮剃成了短刺的男人討好且諂媚的招呼道：“秦哥。”

被叫做秦歌的男人手指間夾了一根煙，他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摁滅，盯着易家聲，表情算不上熟恁：“小明星啊，怎麼，今天又來賒賬？”易家聲在解約后，簽約到穆斐那家娛樂公司后，演了兩三步電視劇，本來如果安心點，繼續演下去，也許不久就能混個男二男三，可惜不一小心，自己就走上歪路了。他在這個酒吧到也挺出名，大部分的人都認識他，秦哥自然也不例外。

“秦哥，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這是……”易家聲這個時候才驚覺，他根本不知道青年的名字，他尷尬地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

“你好，秦哥，我姓凌，會當凌絕頂的凌，幸會。”林茂直接越過易家聲，到秦哥面前，伸出手。

秦哥是坐着的，要同林茂握手，就得站起來，他手放在面前的牌桌上，沒動。

林茂右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會，他表情無波地放回去，旁邊的易家聲在聽到他說的自己姓后，差點驚駭到，後面林茂加了一句，易家聲才得以平復下來。林茂依舊無視他。皙長的身體矗立在房間裏，散發著冷冷清清的氣息，到和這裏環境有點格格不入，不過當林茂勾起了嘴角，露出慣有的嗜血的笑時，那股冷清瞬間消散。

“聽易家聲說，秦哥手上的貨很不錯，我想買一點來用用。”林茂在說話中將衣袖狀似無意地卷了起來，這具身體曾經吸過毒，手臂上的針眼雖然癒合了，但還留了不少的疤痕。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些疤痕怎麼來的。

秦哥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要多少錢的貨？”

“這麼多。”林茂沒直說，右手食指立起，單獨比了個一。

“一萬？”

林茂搖頭。

“十……”

林茂幽幽笑了。

“一百萬的？”秦哥手猛地一停，不再敲擊桌面，聽到這個數字，不僅他，屋裏的人都跟着一愣。近來條子查地嚴，他們進貨量都往小了整，一天交易下來，也不到五十萬，眼下來這麼一個主顧，存貨完全不夠。

秦哥眼珠子閃動了兩下：“什麼時候要？”

林茂似笑非笑，俯視着男人：“明天上午。”

“可以。”

林茂臉上神色忽然一變：“我可以先驗下貨嗎？”

“當然，這是你的權利。”秦哥朝手下揮手，一個手下起身離座，到一邊櫃枱下，拿了一包晶狀的透明顆粒物出來。

他走到牌桌前，把顆粒物倒了兩顆在一張白色錫紙上，然後打然打火機，在錫紙下面烤了一會，不多時，顆粒物融化，徐徐的白煙升了起來。林茂湊過去，深吸了一口氣。

他捂住鼻子，露出來舒服放鬆的表情來。

“……是不錯。”在享受了那一陣全身都舒爽的快感后，林茂滿意地笑着說。

“定金需要先交百分之三十。”秦哥道。

“沒問題，你這裏有poss機吧，我不習慣帶現金，太麻煩。”林茂頭歪着，邪氣森然。

“有，過去。”秦哥向另外一名手下示意。

那人從桌底拿了一個無線的poss終端，林茂則讓凌四去刷卡付款。

交易到目前都進行得很順利。

林茂付了錢，約定了明天十點過來取貨，也沒再多說什麼客套話，轉身就往緊閉的門口走。

而秦哥那邊，在三十萬立刻到賬后，同身邊的人交換了幾個眼色。他對本城的人也算熟悉，但從來沒聽說過一個姓凌的，雖然這人穿着富貴，也帶了保鏢，想必也不過是家裏有點錢的富二代，不是什麼大人物，於是忽然就起了別的心思，人來他這裏，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那張卡里，恐怕不止一百萬，一千萬說不定都有，謀財害命的事，他一直都有在做，也不差這一樁。

忖度好了后，秦哥從皮椅上站了起來，其他手下也跟着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最先意識到不對勁的是凌四，空氣中隱約的殺氣，讓他猛然回頭，然後看到對面一群人，都目光兇悍嗜血，儼然是變卦了。

易家聲猛一回頭，嚇得急抽冷氣，他躲到角落裏，努力想把自己縮成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小點。

林茂伸手去拉門，門一動不動，他總算也覺得情況不對，轉身間，之前還隔了幾米遠的人，快要走到他們面前。

林茂猜也不用猜，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這原來也在他的考量之中，所以並沒有覺得驚訝。

林茂後背靠在冰冷的門後面，他兩手環抱在胸前，既然凌爺給他配了保鏢，出現意外的第一時間，也就該這個保鏢先上，他臉龐帶了輕鬆的笑，看一場戲劇一樣，看着眼前這場激戰。

凌四身手很不錯，這個不錯是讓林茂都不得不稱讚的，他一出手，林茂就斷定，之前必定是在軍隊裏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拳腳都有模有樣，而且毫無虛招，幾乎每一拳，每一腳，都準確無誤地落在敵對方的肉骨上。

秦哥見凌四那裏一時間沒有突破口，於是將目標轉到林茂這裏。

他讓三個手下先把凌四纏住，他帶了一個人向林茂靠近。

林茂看見了，還是沒動，秦哥以為林茂這是嚇破膽，動不了，在他看來，癮君子可沒多大反抗力。

秦哥和手下一起兇猛撲上去。

林茂脖子前後轉動了一下，這具身體已經瀕臨腐爛，暫時能用，就必定要物盡其責。

他淺笑着，一把握住襲擊過來的一人拳頭，下拉，另一隻手曲肘，就狠狠劈下去。

林茂擰斷打手的腕骨后，腳也即刻跟上去，直接把人給大力踹飛，至於同時撲過來的秦哥，他則閃身躲了過去，怎麼說這具身體不如常人，剛才踹飛打手的時候，他似乎聽到自己骨頭鬆動的聲音了，在事情未完結之前，得好好愛護。

林茂退到一邊，前方凌四已經將剩下的打手們，都一一撂在了地上，一時間屋裏一片哀嚎，凌四解決完擋路的，猛虎一樣，一個俯衝，就奔到林茂面前，格擋下秦哥的拳擊。

接着又是一道哀嚎，秦哥腹部被直接砸中，林茂看他痛苦的樣子，猜測最起碼斷了三根肋骨。

礙事者都沒有反擊之力，林茂從後面走上去，一腳踩在秦哥肚子上，下壓，他彎下腰，湊到秦哥腦袋上方。

“門怎麼開？”林茂眸色森冷，如同金屬一樣，毫無情感波動，秦哥痛的直冒冷汗，但被林茂那種目光看着，只覺頭皮都在發麻。

他顫顫巍巍舉手指着某個地方，然後說：“那裏，那裏有個開關。”

“你去開。”林茂向易家聲示意，易家聲全程都蜷縮在牆角，兩腳抖得快不成樣子，被林茂一叫，拖着身體往那邊走，他可不敢不聽林茂的話，那個壯漢一手就能擰斷他脖子。

易家聲找到開關，按了一下。

林茂反身拉門，門打開，他剛踏出去一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倒了回去。

依然是停在秦哥面前，不過這次沒有再踩他了。

“……嗯，你老闆好像是喬越吧，幫我給他帶個信，讓他明天晚上七點到醉玲瓏茶樓021號包間，就說我找他有點事談，關於他近期準備着手的那批貨。”

秦哥兩小眼睜大，聽不懂林茂在說什麼。

“哦，還有，這個人我就留給你們了，隨便你們怎麼處理。”林茂看着正往門口方向走的易家聲，後者身形猛然一頓。他聽清了林茂說的這個人是誰，他完全不能置信。這根本和他無關才是。

易家聲驚懼到了極點，他拔起腿，就朝兩米開外的門口狂奔。

可惜，明明咫尺之間的距離，易家聲最後卻是連門框都沒挨着，他後頸忽然一痛，整個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身側的凌四收回肌肉硬札的手臂，他身高近兩米，沉沉地立在那裏，光是看着都讓人覺得像把隨時會暴起的鋼刃一樣。

林茂整理一下衣服，撣開並不存在的灰塵，從這房間裏洒脫地走了出去。

在登上連接出口的樓梯時，林茂停了一下。

“這事別和凌爺說，知道嗎？”凌四是凌爺派給他，他沒法確定對方會不會把他行蹤都告知凌爺，所以事先警告，免得到時候出什麼岔子。

凌四跟在他後面，在林茂偏過頭看向他時，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依舊是雷打不動，天塌下來也不會變的面部表情。

忙活了半天，感覺肚子餓了，林茂長身直立在街邊，視線四周遊移，算是運氣好，恰巧斜對街有一家還在營業的麵館。

林茂等紅燈轉了綠，便走了過去。

面館裏，客人很少，老闆很快就把兩碗排骨麵都端了上來，林茂從筒里拿了兩雙筷子，一雙遞給凌四，男人接過去后，林茂低頭就開始吃面。

小黃書巴在林茂右手臂的牆壁上。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你這次肯定要搞事。

“小說劇情都走完了，我再怎麼做，也沒有影響，不是嗎？”

——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啊啊啊，我一開始就錯了，就不該讓你留下來。

“已經晚了。”

——我知道，哭，大哭。

“你連淚水都沒有。”

——我心裏在哭啊。

林茂斜斜瞄了小黃書一眼，神情不冷不熱。

——打住啊，我知道你要說我連心都沒有，賤受我跟你講，咋們是同伴啊，你能不能對我好點，起碼溫柔點。

“如果你有人類身體的話……”

——哎？

“我還是不會對你溫柔的。”

——我討厭你，非常討厭。

林茂歪着頭，笑容深沉。

吃了面，把湯也喝得一滴不剩，林茂同凌四坐出租返回醫院。簡單洗漱了一番，就窩進被窩，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睡，卻是睡到了隔天大下午。

醒來的時候頭昏昏沉沉，眼前看到的東西，也有多個重影。

林茂把手抬起來，拳頭緊了緊，感覺到沒多少力氣。

看來不用一個星期，這身體就可能會腐爛了。

林茂在床上坐了一會，等視線都清晰了，才下床穿鞋。

他看了下手機上面的時間，下午三點，時間還早，於是他換上了昨天穿的那套衣服，離開醫院，去了之前那具皮囊此刻所待得地方。

‘林茂’在小說設定里，父母雙亡，只老家有個年邁的奶奶，現在身死，估計會通知家人。

林茂沒見過那個老人，到了靈堂上，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對方。

老人跪在沙發墊上，正往火盆里扔紙錢，屋裏安安靜靜的，沒第三個人。

老人眼眶通紅，上面還依稀可見一些淚痕，看得出很傷心，聽到有人進來，她緩緩抬起頭。

突的，老人渾濁的眼睛睜大，裏面全是驚喜和不可置信。

“茂茂，是你嗎？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死，你和奶奶開玩笑的，對不對？”

老人撲到林茂面前，抓着他雙手激動萬分地說。

林茂看了眼那邊的照片，把手一點點從老人手裏抽出來，他禮貌地說：“你認錯人了，我雖然也叫凌冇，不過不是你孫兒。”

老人不肯相信，執意說林茂就是她孫兒，她又熱情地去拉林茂手腕，讓他到一邊坐，然後到一邊柜子裏拿了很多吃的，都是她從老家特地給林茂帶來的，本來是準備之後燒給她孫兒，現在不用了，她孫兒還活着。

林茂過來，也主要是為了其他目的，對於小說世界的所有人物，林茂都當他們是npc，誰都不例外。因而即便老人這樣做，林茂心海里沒有起一絲漣漪。

他回絕了老人遞過來的食物，以他還有其他急事，就直接告別離開下樓走了。

在樓下等車那會，遠處一輛漆黑的悍馬駛了過來，汽車從林茂面前滑過，坐在後車座的男人往路邊隨意瞥了一眼，后又轉回視線。

凌四招了輛出租過來，司機停下車，凌四打開車門，讓林茂先上，林茂坐進車，凌四在副駕駛位，司機把車開了出去。從前面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停下了的悍馬車擦身，這次換林茂轉頭去看下車的那個男人。

兩人視線在空中對接，林茂嘴角勾起一個森冷的弧度。

林茂到預定的茶室時，六點四十分左右，他叫了一杯苦丁茶，還點了幾盤糕點，不過鑒於吃什麼東西到肚子裏，都消化不了，他也就只是看着，沒吃也沒喝。

說的是七點，門被叩響時，林茂看了下時間，正好七點。

林茂看着對面的木門，凌四拉開門，請來客進去。

喬越一路上都在猜想，是誰膽子這麼大，動到他頭上來了，一開始他以為是韓嘯那邊的人，可聽秦擇的描述，來的是個青年，對方知道他最近要處理一批貨的事，來頭應該不簡單。

可等喬越到了茶室，門打開后，他看清茶桌後面坐着的人，心裏數個念頭齊涌。

這人他認識，不過和他還有韓嘯都不算一個圈裏的，大家之前見過幾面，沒什麼交集，算是井水不犯河水那種。

但為什麼，現在找起了他的麻煩來。

喬越不動聲色，他走進去，一邊跟過來的服務生問他要喝點什麼，喬越擺手，道暫時不需要。

凌四和喬越帶來的人都離開茶室，在外面守着。

這人也叫凌冇，雖然和昨天死的那個青年讀音一樣，但喬越怎麼也不會將兩人當成一個，不過，從某個方面來說，染回了黑色頭髮，衣着也恢復正常，不再另類，凌冇他倒是和青年有**分相似。

喬越拉開一張木椅，隨後坐下。

“你找我過來，不是光喝茶吧？”喬越手肘撐在木桌上，一手蓋在另一手背上，悠悠然說道。

“當然不是為了喝茶，喬少還記不記得，你一年前得手了一個小玩物，好像半個月沒玩到，就給你玩死了。我是不是從來沒說過，那小玩物，其實是我的人。你把我的人弄死了，總要給個交代。”

“你想要什麼交代？”喬越神情陡轉，危險從他眼底一點點滲透出來。

林茂聲音春風和氣，眉眼卻是囂張倨傲：“你給我跪下，並向我道歉，我就不計較這事。”

“凌冇！白日做夢，可不是什麼好事。”喬越音量帶了狠意。

“我從來不白日做夢，你那批貨的交易地點是在xx碼頭十七號倉庫吧。”

喬越銳利的視線直逼林茂，後者繼續淡然地道，“我還知道，時間是今天晚上的十一點。”

“還需要我再說嘛？”

“夠了！”喬越打斷林茂，他兩手放下，擱在桌面上，眼眸愈加深黑。

“你以為我會沒準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