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顧嶺的計劃
顧嶺心都涼了半截。
他沒有真心?快一年了,他幾乎要把心肝剖給花栗看,他知道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滋味,往往把花栗哄睡了,他自己卻失了眠,輾轉難眠地溫習着所有和花栗相處的細節,哪怕有一點點的進展,就足夠他開心很久。
他把花栗的心放在懷裏焐着,期望着有朝一日能解凍,等來等去,他卻沒想到,自己又一次親手毀了花栗對他的信任。
見顧嶺說不出話來,也不動彈,花栗氣急,去推他的前胸:“放開,我要午睡了。我沒什麼話好跟你說……你幹什麼?顧嶺你放開!放開我!”
顧嶺抵在牆上的手摟住了花栗的後頸,另一隻手兜住花栗的腿彎,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他橫抱起來,大步往床邊走去,把他往鬆軟凌亂的床上一放。
花栗看到他的目標是床的時候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剛坐上床沿,抬手就是一巴掌糊過去,顧嶺的反應卻相當迅速,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往下按,花栗咬着唇,氣鼓鼓的不說話,死盯着他看。
兩個人對峙一會兒,顧嶺鬆開了他的手,倒退一步,單膝跪地。
花栗第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滿腦子都是“別以為你跪了我就能原諒你”,可看到顧嶺從懷裏掏了樣東西出來,花栗的頭就嗡了一下,蒙圈兒了。
顧嶺手裏的鑽石戒指閃着炫目的光澤,他的措辭和語氣,都認真得讓花栗想掉眼淚:“花栗,和我在一起。”
花栗顫抖起來。
顧嶺一字字說得懇切:“過去我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辯解的。那句話是我混蛋。可現在,你要我的真心,這就是我的真心。”
說著,他舉起了戒指。
花栗咬牙,可他覺得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牙齒都發起軟來。
他不敢再信顧嶺,他說不清顧嶺什麼時候會因為什麼理由再次離開他,但這枚戒指又讓花栗忍不住動搖了。
這是一輩子的事情啊。
花栗很希望有個穩定的家,有人疼愛,有人關心,他去上班,回家時家裏有人等着,陪自己說說話,自己能為他做飯,偶爾他能給自己下碗面,做點家務,他就很滿足了。
他蒼白的臉色叫顧嶺看着心疼,剛想上前,他就聽到了花栗近乎呢喃的聲音:“顧嶺,我想好好談個戀愛,找個我喜歡的也喜歡我的人。我太累了……”
……家庭是花栗終極的夢想,他不能就這麼答應,他不敢再把自己輕易交給顧嶺了。
顧嶺的臉色巨變,花栗只用一句話就穩准狠地戳中了他的死穴,他捏住戒指的手都抖了。而他傷心的樣子花栗也不敢多看,別開了眼睛,長吐一口氣:“你走吧顧嶺。”
顧嶺受了挫,起了身一聲不吭地離開,接下來的兩天都沒有來。
花栗沉默了半天,第二天復健時連做了三個小時,累出一身汗,趴在橫杆上悶悶不樂的,小護士不明所以,過來勸他,正好她下午沒有安排值班,就推着花栗在花園裏逛了一個下午,還一起吃了晚飯。
和她聊了些開心事,花栗的心情也轉好了不少。
第三天,照例是小護士全程陪同,可花栗的狀態並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玩命累着了,怎麼走都提不起勁來,小護士也覺得奇怪:“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沒有休息好啊?”
第四天一早,小護士送花栗進了復健室就離開了,花栗一個人鍛煉了一個小時,由於眼前滿滿地晃着類似戒指的閃光,他也無心繼續了,悻悻地撐着拐杖,篤篤地往病房走去。
走到護士站附近時,花栗站住了腳。
那是……顧嶺?
顧嶺背對着他,站在護士站旁邊,他穿了件修身的襯衫,配上西裝褲,更顯得腰細肩寬腿長,挺拔的身姿禁慾氣息滿滿。
他面前是前天還和他談笑風生的小護士,她滿臉酡紅地望着顧嶺,一臉的傾慕,離得這麼遠,花栗只能勉強聽清,小護士問顧嶺,“我愛你”用德語怎麼說,而他低垂着眼睛,用手指在護士台枱面上寫了點什麼,然後用德語念了一遍。
花栗還從來沒聽到過顧嶺說德語,那漂亮的腔調,讓花栗的臉直接氣到發綠。
他重新感到了當年被顧嶺支配的恐懼。
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就是這樣,一個個湊到自己感興趣的女孩子面前,用一點小伎倆,輕而易舉地把她們撩走?
花栗站在那裏咬牙切齒的,一時間連步子都邁不動,還是小護士先察覺了花栗的存在,“哎呀”一聲,有點驚訝地掩嘴:“花栗?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還沒等顧嶺回頭,花栗就調轉方向,頭也不回地往病房方向走去。
他聽到有人追上來的腳步,就加快了步子,卻不慎被拐杖絆到了腳,眼看着一個踉蹌就要倒地,腰卻被一雙胳膊從後面圈緊了,隨後,顧嶺半個商量也不跟花栗打,就勢把他往肩上一扛,一腳踢開落在地上的雙拐,往病房走去。
往來的人都在看他們,花栗鬧了個大紅臉,也不敢亂動,以免更引人注意,直到進屋被放在床上,花栗才心頭火起,瞄上了床頭的紫砂杯,想給顧嶺來個杠頭開花。
他的手已經摸上了杯沿,但注意到紫砂杯旁邊的一道小裂紋后,他就心疼起來。
上次他氣瘋了,拿紫砂杯砸門,自己又暗搓搓地撿了回來,一向勤儉持家的花栗最不喜歡糟蹋東西,杯蓋上的一道裂痕都讓他心疼得什麼似的,他可不敢再拿昂貴的東西糟踐,摸向紫砂壺的手最終調轉方向,抓起一個蘋果,照顧嶺的臉上扔了過去。
顧嶺順手一接,也不惱:“謝謝。”
看花栗氣得像是只花栗鼠,腮幫子都圓了一圈,顧嶺坐在了他身邊:“還生氣?”
花栗不說話。
“是因為我跟她說話?”
花栗動了動身子,還是忍住了,繼續沉默,但眼睛卻氣鼓鼓地瞪准了他。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顧嶺看到他這賭氣的模樣,居然笑了,還抬起手來,輕輕掐了一下他的鼻尖:“是吃那個護士的醋,還是吃我的醋?”
花栗猝不及防,被這麼親昵的動作弄得無所適從,本能拍開了他的手:“別碰!”
沒想到顧嶺卻一點都不生氣,說:“我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鮮蝦餡兒的雲吞,不過還是生的。我第一次包這個,昨天試了一整天,煮了兩三鍋。這次餡料的味道最好,中午我拜託食堂,煮好了給你吃。”
花栗一轉頭,就看到了那天被自己推倒在地的木食盒,端端正正地擺在一邊的凳子上。
……他不是已經拒絕過顧嶺了嗎?為什麼他還要……
顧嶺湊近了花栗的耳朵,用廣播劇的聲線,一股股地把溫暖的吐息推向他的耳畔:“我向你求過婚了,這次我不會一走了之。”
……犯規!
花栗的半邊臉都麻了,愣了好幾秒才把顧嶺往外推去,企圖負隅頑抗:“顧嶺,我說了我要……”
顧嶺卻不退反進,欺近了他:“你可以選,只是選人的眼光要准,我剛才打聽過了,張素她不是喜歡你,她是喜歡我們倆在一起。”
花栗一下就呆了:“……什麼?”
顧嶺搖搖頭,眉眼間難掩的得色讓花栗忍不住磨了磨牙:“她剛才問我,為什麼不來看你了,問我們倆是不是吵了架。”
想到小護士之前看着自己那過度熾熱的眼神,言語間有意無意提到顧嶺的模樣,種種的細節,叫花栗的臉都紅透了。
他……自作多情了?還誤會顧嶺要撩他看中的妹子?
花栗還抱着一絲僥倖心理,恨恨地道:“那你剛才還跟她說‘我愛你’什麼的……”
話一出口,花栗就覺得哪裏不大對,而顧嶺也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伸手理了理花栗的頭髮,輕聲說:“Ichlibedich。”
花栗聽出來這就是德語的“我愛你”,但他還是向後躲了一下,用手虛虛捂住耳廓揉搓,好不讓顧嶺看到自己紅彤彤的耳朵。
顧嶺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但馬上就恢復了正常,順勢還抱了下花栗的腰:“以後選對象要看準了。需要我幫你把關么,或者我幫你介紹一個?”
花栗這下真動了氣,一腳踹在了他背上:“滾!”
做出這個動作后,花栗有了瞬間的恍惚。
這一年來,顧嶺一直是溫柔又耐心的模樣,直到剛才,花栗才找回了以前兩人相處的影子。那時候的顧嶺就像現在一樣,頂着一張嘲諷臉,一本正經說著叫人火冒三丈的話,自己會被他氣到跳腳,翻身壓到他身上好一陣撒潑打滾。
剛才他踢顧嶺的那腳,親切又熟悉,好像又回到了過去。
……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過去。
花栗的肩膀剛抖了兩下,就被擁入了一個懷抱,顧嶺似乎了解了他身體任何的反應和情緒的一切變化。
花栗的頭抵在顧嶺的肋骨上,聽着裏面沉穩有力的心跳,頭頂上方傳來顧嶺的安慰,他的手掌輕輕拍在花栗的後背上,柔和的聲音恍若一個幻覺:“花栗,我對你不是玩玩而已。這次我是認真的。”
說著,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出了他最常使用的備忘錄,用曾經讓花栗安心入眠的聲音一條條念下去,:
“3月7日,交《游龍戲鳳》干音;《寂靜之陵》初測試完成;……;陪花栗復健;做栗子餅和核桃酥。”
“3月8日,聯繫配音社談新IP;發佈《逃生2》demo視頻;……;陪花栗復健,做金槍魚三明治。”
“…………”
“5月12日,帶花栗去櫻桃溝摘櫻桃。”
“……”
“5月15日,和花栗一起去草莓音樂節,晚上在一起吃晚餐。”
“8月中旬,帶花栗去海邊度假。”
“……”
日期近的,顧嶺已經做好了各項安排,事無巨細,日期遠的,只有短短的一句概述,但自己都在,在他的計劃和未來里。
從今年到明年,從明年到後年,顧嶺就這麼念着,誰也不知道他這條備忘錄有多長,似乎花栗不叫停,他就會這樣一直念下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嶺感覺自己的胸前有些潮熱,潮熱的範圍一點點擴大,花栗的身子也顫抖了起來。
他把花栗摟得更緊了,聲音里含着叫花栗戰慄的溫暖與真誠:“花栗,再信我一次,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