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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買比例30%以下,6小時內不可見黛玉搖手道:“何必這樣小心,我又不是水做的,成日家見不得光吹不得風的。你每常也勸我多出去園子裏走動走動,這會子又這樣小心起來。我要看看寶姐姐去,你去也不去?”

賈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黛玉自來多病,四時八節的吃藥,她又生得這樣柔弱,越發可憐可愛了。不只是他,闔家上至老太太下至三春姊妹哪個不多憐她些的。又聽黛玉說去看寶釵,不由犯了難,一咬牙:“去,怎麼不去。”

說得黛玉倒笑了,噯喲一聲道:“你不去倒算了,如何難得這樣兒起來。”

賈環撓了撓頭,倒難得有些憨態,一聲兒不言語,只上來扶了黛玉走。黛玉也不客氣,就扶着他的胳臂,姐兒兩個一徑走了。賈環才走出幾步,忽然記起一事,回頭直着脖子叫紫鵑:“煩紫鵑姐姐找個人和霽月說一聲兒,不必往這裏送飯來了。”紫鵑隔着門答應了。

這邊他們姐弟慢慢的走着,雪片飄得紛紛揚揚的。賈環看見黛玉的帽子上已白了,忙命個小丫頭回去取傘提燈,拿個斗笠,又叫她燒個手爐熱熱的拿過來,黛玉說了幾個“不用費事”,他只不聽,又拉了她避到近處一座亭閣里。

進了亭子,亭內倒設了一條小榻,榻上整整齊齊搭着狐皮錦褥。賈環將黛玉摁着坐下,取下她帽子來撣雪。

黛玉拉一拉他,抿嘴道:“快別忙了,坐罷。”賈環就挨着她坐了,姐弟兩個都很放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散話。

說起來,自打賈環從金陵回來,他姐弟兩個雖不少了見面,卻還是頭一回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處說話。一時兩人都安靜下來,誰也沒說話,流淌在空氣中的氣氛舒緩寧謐。

賈環站起來看了一回雪,向黛玉笑道:“說來也奇,這自古以來詠雪的詩賦不知有多少,可叫我說一句在嘴邊兒的,卻只有謝氏的句子‘未若柳絮因風起’了。”

黛玉正倚着榻閉眼,聞言半睜星眸,輕輕地說:“謝氏此語,誠為清詞麗句,發為天然,不落痕迹。即使只有半句,也足可傳世了。”

賈環還待要說些什麼,遠遠看着先前遣去的小丫頭子過來了,便推黛玉道:“咱們該走了。”

黛玉慵懶起身,感覺好像剛從一場長長的美夢中醒來,只留給人冰冷的餘味。她抬手將鬢邊的頭髮順到耳後,應道:“走吧。”

小丫頭子捧了一應物事上來,黛玉戴好了斗笠,又揣了暖爐在袖子裏。賈環從丫頭手裏接過一把素色綢面的竹骨傘,搶着撐開,和黛玉並肩下了台階,兩人仍回了舊路。

風雪漫天,賈環手臂穩穩的執着傘,猶向黛玉笑道:“前兒我出去,還看見有人貼寶玉的字兒呢,吹得什麼似的。”黛玉微微的笑,卻故意道:“有人貼他的字,自然是覺着他的字好。你不服氣,也叫人拿你的字去宣揚宣揚。我看你的字還比他的略好些呢!”

賈環直搖頭道:“我可不幹。就我的這筆字拿出去,那不是白送給人笑話么。自家事自家知,我的字也就能在自家人里稱道稱道,也未必有那以書法聞名的人家的孩子寫的好呢。他們把寶玉吹上了天,可不是好事呢。”

黛玉道:“這總是你們家太煊赫的緣故。”

賈環點頭道:“可不是,這才是道理呢。想我家若不是國公之後,權貴之族,有誰會捧我們兄弟呢!怕不是再才氣過人,也只有舉業應試一條路可走而已。”

那黛玉聞言嗔道:“又胡說了!哪有什麼‘想來不是’,王公貴族自有王公貴族的過法兒,平頭百姓自有平頭百姓的過法兒,憑什麼平頭百姓的煩惱就是煩惱,難道王公貴族的煩惱就不是煩惱了?好好的,又犯起痴來!”

賈環不意她有這一番見解,雖說是胡纏,細細一品,卻也有幾分道理,一時洞開胸臆,笑道:“好,好,再不說了。”

說話間,兩人來至梨香院門口,小丫頭子上去扣門。出來一個婆子接了,將兩人迎到薛姨媽室中。薛姨媽正打理家務呢,只不見寶釵,寶玉卻在一旁陪着,瞧着頗有些蔫頭耷腦的沒精神。

原來寶玉來看寶釵,正碰着薛姨媽與丫頭們打點針線。見他來了,十分喜歡,只是一時不得閑兒,便囑咐他進去找寶釵。可巧兒薛蟠今日在家睡覺,聽得寶玉來了,忙從裏間走出來,滿口裏是什麼“內外有別”、“男女七歲不同席”,便把個寶玉扯住,只和他在外閑話兒。寶釵在室內聽見她哥哥這麼說,倒不好自己出來的。因此兩人竟沒見面。

黛、環兩個來時,正趕上薛蟠拉着寶玉說要送他一套四書,興沖沖的出去了。

寶玉目瞪口呆,着實被這個不着調的表哥弄得暈頭轉向,連寶釵表姐亦不想去看了,只是乖乖頹在薛姨媽身邊。此時見賈環和黛玉來了,兩人都穿着雪褂子,因問道:“下雪了么?”賈環答道:“下了好有半日了,你沒看看么?”寶玉懨懨的點了點頭,又不說了。

薛姨媽心裏很有些不好意思,寶玉是她的親外甥,一向又伶俐討喜,不想薛蟠這個渾人來一通胡纏。他明知寶玉不喜讀書,素日裏又是姊妹們隊裏混慣了的,偏挑出這兩條兒來說事,要說道理自然不錯,然而專挑着別人聽了不高興的話說,豈不是存心的呢?待見了寶玉這個萎靡的樣子,越發過意不去,摟了他道:“我的兒!別理你哥哥。他就是這樣的渾人,你只不理他就完了,等我狠狠說他。別為了他難受的。”

哄得寶玉有了些精神,又向賈環黛玉二人道:“好孩子,難為你們大冷的天還想着來。你們姐姐在裏間呢,你們也進去坐着,和她說說話兒,我一會子再和你們說話兒。”

於是寶玉跳下炕來,三人正要過去,就見門前半舊的紅軟帘子一掀,寶釵已是親自迎了出來,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翠,圓圓的臉兒有如皎月,點着一點兒笑意。

幾人見過禮,寶釵便引着往裏間去。寶玉在炕沿上坐了,環黛兩個坐了底下一排椅子,寶釵便在寶玉對面坐了,即命丫頭鶯兒斟茶來。

一時獻上茶湯,寶玉又出去叫人“取我的斗篷來”,他奶母因囑咐他道:“也好早晚的了,就在這裏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姨媽那裏擺茶果子呢。我叫丫頭取了斗篷來,說與小么兒們散了罷。”寶玉應允,仍舊回來不提。

這裏寶黛兩個正閑磕牙兒呢,外間薛蟠回來了,問薛姨媽:“媽,寶玉表弟呢?這一會子不見,哪裏去了?不會到妹妹屋子裏去了罷。”只聽薛姨媽無奈的聲音,回他道:“就去了又怎麼樣?他們表姊妹的,縱然親熱些,旁人也不至磨牙的,就是你有這些說法兒。”

那薛蟠訕笑了兩聲,說道:“該吃飯了。前兒得的好海魚,好野雞,兒子都叫他們細細炮製了,請媽、表弟和妹妹入席。”

裏間寶釵羞得臉上麵皮漲紅,寶玉也脹紅了臉,兩個都低頭不語,心裏恥得不行。

只聽薛姨媽又道:“你環表弟和這府里的外甥女兒林姑娘也來看你妹妹,你可仔細着,別唐突了客人。再胡說八道,我就攆了你出去。這大冷天的,你可掂量着。”

便請幾人出去吃茶果。薛蟠上來與幾人見過了禮,一雙眼睛只看林黛玉,就見她年紀雖不大,然而眉蹙春山,眼凝秋水,已是有了日後顛倒眾生的女神雛形,不覺大為傾倒,就解了腰上佩的一個麒麟珮,遞與她道:“禮數簡薄,不成意思。妹妹不嫌棄就收下,也是認了我這個哥哥了。日後哥哥再給你尋好的。”

黛玉只避過身去不接。薛姨媽看他犯傻,忙一把擰了他耳朵,罵道:“你又瘋了!男女不通禮,你不知道?”薛蟠連連討饒。

那寶玉因見表兄的氣焰被姨媽打下去,又鼓起興來,因誇前日東府里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急忙命人把自己糟的也取了來與他嘗。寶玉又要酒,薛姨媽便令人灌了最上等的酒來。寶玉的奶母李嬤嬤又上來勸。

那邊薛蟠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只一雙眼睛還不時的溜着黛玉。賈環觀其形容,心裏警醒不已,便常用身子遮住他看向黛玉的視線。黛玉一言不發,只調整了姿勢,更向他身後藏了藏。

寶釵把幾人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只覺得從小到大就沒有這樣丟過臉,低着頭,臉上還覺火辣辣的,真恨不得死了才好。

那邊黛玉聽見他的聲音,忙應着:“我在這裏呢,這就請進來罷。”說著,側身向寶玉手中取了花兒,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遞給了紫鵑,口裏問周瑞家的:“你過那邊去,瞧着薛家姨媽和薛大姐姐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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