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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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每天都在崩壞

文/深海之書

01

她們選在天氣最暖和的那天動身。

平襄的冬天一向不怎麼冷,今年卻反常,大雪封山,一直從正月下到了二月,於是這趟行程也從正月拖到了二月。

小姑娘穿得厚實,與周邊衣衫單薄的女修顯得格格不入。她被一位年紀略長得女修領着走出來,走到馬車旁,有人喊了一句,年長女修回頭應了聲,叮囑完她先上車,就暫時離開了。

小姑娘注視女修,直至對方的背影消失在府邸間,才收回目光,靠在車廂外面,不言不語。

“阿寧,怎麼不上車?”另一位女修看到小姑娘站在車外,問道。

小姑娘搖搖頭。

“到了淇州,在那裏待上幾個月,你就不想回來這裏了。”女修笑着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開玩笑。

小姑娘點點頭,笑容淺淺的,卻依舊沒有開口說話。

等那女修離開后,小姑娘靠着車廂壁緩緩蹲下身子,縮成一團,怔怔地盯着被車輪碾壓過的雪地,黑漆漆硬邦邦,難看極了。

這樣就沒人能看見她。

忽然,她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那聲音小小的,很微弱。她循着聲音看去,只見一個通體雪白的小毛球,正蜷縮在車輪旁邊,似乎藉此取暖。

小姑娘微怔,伸手將小毛球抱過來。這小傢伙還有體溫,但已經近乎奄奄一息,連眼睛都睜不開。更糟糕的是,它的一隻腿受了傷,白色的毛上沾染了結成痂的暗紅色血跡。

“怎麼沒上去?”先前的年長女修走了過來,見小姑娘蹲在馬車旁抱着什麼,俯下身來問她道。

“狗。”小姑娘指着懷中瑟瑟發抖的小毛球,看向年長女修。

那女修看着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眸,心下一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糾正道:“這是狐狸,你看它的嘴巴和尾巴,跟狗的都不一樣。”

小姑娘點頭,又低頭撫弄着懷裏的小傢伙。

女修半蹲下來,仔細打量一番:“它好像快死了。”

小姑娘又點點頭。

女修站起身來,看了看天際:“時辰到了,該走了。”

“它?”小姑娘抬頭看着女修,像是在問她。

“它活不久的。”女修溫和地說道,“在路上不好處理,留下吧,好嗎?”

小姑娘遲疑着,最後還是應下來。

女修轉身去叮囑其他人,小姑娘盯着她的後背,趁着她不注意時,偷偷將那隻小傢伙塞進了衣衫里。女修轉過身來,正想說什麼,小姑娘卻已經站起身飛快地爬上了車廂,不給女修一點發現的機會。

總算上路了。

小姑娘等到前面的動靜稍歇,就趕忙將懷中的小狐狸取出。小傢伙在她身邊汲取了不少溫度,眼見着狀態也沒有之前那麼糟糕,卻也不算太精神。

小姑娘將她放在膝頭,用了真氣,蓋在它受傷的腿間。

前面的女修感覺到了這股異動,喊她:“阿寧?”

小姑娘收回了真氣。

馬車行駛得很穩,有女修的真氣輔佐,路上基本感不到顛簸。

小姑娘一個人待在車廂里,也不嫌無趣,盯着趴在她膝頭的小狐狸,細細打量。小傢伙動了動鼻子,慢慢地睜開了眼,正正好與小姑娘相對。

小姑娘取來一旁的點心,端給那小傢伙:“吃。”

小狐狸看看她,又低頭看看旁邊的點心,沒有動。

小姑娘以為它不喜歡,換了種,那小傢伙還是一動不動。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靜靜地看着小狐狸,一邊順着它的毛,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那小傢伙似乎是見她無害,也不再盯着她看了,轉了目光,安安靜靜地趴在她的膝上,又慢慢地闔上了眼。

這一趟走得格外順遂。

小姑娘有些困了,抱着小狐狸縮在墊子上。這墊子其實挺大,足夠她躺着睡覺。但她習慣了這樣的姿勢,縮成一團彷彿很有安全感。

小狐狸睜開眼睛,這回距離近了,它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小姑娘的模樣,眸中沒有半分亮光,只有深深的警惕。

這一覺一直睡到馬車差點翻過去。小姑娘瞬間驚醒,坐了起來。

“阿寧,無礙吧?”那位年長的女修邊問着邊掀開厚重的帘子,查看着車廂中小姑娘的狀況。

小姑娘搖搖頭。她倒是沒撞着磕着,就是胸前硌得慌。剛剛女修撩帘子的時候,那小傢伙就鑽進了她胸前的衣衫,動作靈活得簡直不像方才死物一般的它。

等女修走後,小狐狸探出頭來。小姑娘將它抱出來,在她碰觸到它時,它的身子微微僵硬,不過轉瞬就放鬆下來。

“吃?”她指了指碟子裏的點心。

小狐狸搖頭,掙脫開了小姑娘抱着它的手,跳上旁邊的檯子,埋頭喝起了碗裏的清水。

小姑娘在一旁看着它粉紅色的小舌頭舔進舔出,覺得很有意思,托着臉笑起來。

小狐狸喝飽后,自覺地回到小姑娘的膝頭,捲起尾巴卧在上面,很安靜也很乖巧。

車子行了三天三夜。終於到了淇州。

其實如果是御劍,速度更快,一晚上就能抵達。可小姑娘身體不好,擔不起那麼大的精力,只能用凡人的方式。

到時,天已大明。年長女修喊了小姑娘的名字,她藏好小狐狸,撩起帘子,還沒跳下去,就被一個高大男人托着抱了起來。

突然被這樣騰空抱起,小姑娘一點驚慌都沒有。她抬眼看着眼前這個滿臉鬍渣落拓不羈的男子,叫道:“阿爹。”

“不,我不是你的阿爹。”那男子笑了起來,“你阿爹讓我來接你。”

他雖這樣說著,語氣卻略有些心酸。

是為這孩子。

人人皆道淇州宿家是沿襲百年的修真世家。小姑娘又是作為這一任家主宿逸行唯一的女兒出生的,自小就是被仰慕的存在。可惜她身體隨了是凡人的生母,非常不好,一出生就被長老預言活不過十八歲,一年至少有三四個月卧於病榻。

但這些都還不是讓人同情她的理由。這姑娘的生母是死於難產,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宿逸行對她一往情深,因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這些年來他一直對唯一的女兒避之不見。小姑娘從小就住在平襄養病,直到今年她滿了十歲,宿逸行才接她來淇州。

“叫什麼名字?”男子問道,語氣溫和。

“宿,寧,止。”小姑娘說得很慢。

寧止。

竟是這般無情的名字。

男子單手抱着她,騰出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很好聽。”

小姑娘笑了一下。她笑起來左臉頰有淺淺的酒窩,可愛極了。

“要和世叔道謝。”一旁的女修糾正她。

宿寧止看看女修,又轉眼看看那男子,才慢慢喊了他:“謝謝,世,叔。”

女修駕着馬車在後面緩緩行入藥王谷,男子帶着宿靈湘御劍。礙於身體緣故,雖然女修偶爾會教她些修真的皮毛,卻不曾真正帶她體驗這些術訣。

宿寧止踩在劍上,笑得很開心,完全不同於剛才那樣淺淺的笑容。

“放在懷裏不會感覺很難受嗎?”男子眯着眼睛,忽然笑道。

宿寧止的笑容凝滯了片刻。她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自己的胸口。

“放心,我不會罵你。”男子減緩了速度,“拿出來吧,悶壞了也不好。”

宿寧止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從懷中將小狐狸拿了出來。

小狐狸掙扎着被她抱進了懷裏。不同於此前的乖巧,小狐狸齜着尖利的牙,警惕又兇狠地瞪着眼前的陌生男人。它的身子微微拱起,喉嚨里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威脅。

宿寧止也沒想到小狐狸會一下子變成這樣,她慌忙摸着它的頭,想要安撫它。

男子的眼中倒是多了幾分玩味,他打量了小狐狸一會兒,身上想要碰它,卻當即被撓了一爪子。

宿寧止看着男子手上的抓痕,怔怔的:“疼……”

男子倒是不怎麼在意,隨手拈了咒,那道口子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

“這白狐不是凡物。”男子盯着小白狐看,宿寧止稍稍偏過了身子,擋住了他的目光。

“你在哪裏找到它的?”男子問道。

宿寧止低頭看着懷中的小白狐,不說話。

“我不搶你的。”男子似乎是看出了這小姑娘的心思,耐心地說道,“不過它看上去不像只是低級的白狐,應該是受了傷,所以化不了人形。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我們就要快點找到它的家,在那裏才能救他。”

他像是說中了宿寧止的心思。宿寧止抬起頭,眨眨眼,問道:“在,哪?”

男子御着劍停到地面后,半俯下身子,想要查看那隻小白狐,可是小白狐明顯很有戒心,對他的靠近很警惕。

宿寧止對着小白狐做了噓聲的手勢。

那小白狐盯着宿寧止,僵持片刻,身子稍軟,對着男子的解除也不如一開始那麼抗拒。

男子趁機感知小白狐身上所環繞的靈氣,片刻之後,他垂眸看向小白狐,念出四個字:“凜州……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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