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王子和睡美人

第32章 王子和睡美人

第32章王子和睡美人

黎珞跟着謝蘊寧來到他的高級住宅。謝蘊寧的住宅,兩人分手之後她就沒有來過,沒有什麼變化,連她穿過的拖鞋都還留着;趿着柔軟大拖鞋,她自來熟地在客廳大沙發坐下來。謝蘊寧一塊走了過來,替她打開電視,握着遙控器問她:“想看什麼?”

很明顯,這話只是客氣客氣,因為他已經用遙控器搜索了一檔電視節目——交通安全。

黎珞看了看電視,又望了望高高站在她面前的謝蘊寧,轉移話題:“教授,你不做飯嗎?”

“已經叫了外賣。”謝蘊寧回她,放下遙控器;語氣沒什麼情緒,一副餓不着她的樣子。

哦,原來等會只能吃外賣啊……黎珞不是很滿意地看着電視播放的內容,心裏也知道謝蘊寧為什麼擺譜;同樣清楚,如果她和謝蘊寧不是分手了,她今天更沒有好果子吃。

昨晚她是衝動,甚至失去了理智……

前面,電視屏幕顯示着一句大寫的紅色提示語:交通事故,十個車禍九個快。黎珞看到了,也反省了,然後繼續問晚飯的事:“什麼外賣啊?”

有意無意地藉著這種晚飯同謝蘊寧說話。

謝蘊寧換了一個輕鬆的節目,引以為戒很重要,但也不能留下心理陰影;他回了回頭,面對黎珞微微揚起的臉,回答剛剛的問題:“都是你喜歡的。”

都是你喜歡的。

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但眼神和語氣都已經軟下來,帶着一份無奈和妥協。黎珞抬着腦袋同謝蘊寧對視,突然很想抱住他。

只是,她坐着,謝蘊寧站着,她只能抱住謝蘊寧的大腿;然後,她真的抱住了謝蘊寧的一條腿,以耍賴的方式圈住了謝蘊寧。

“教授……”她輕輕叫着謝蘊寧,主動示好。

她抱他,是想他也能抱抱她,像以前那樣將她圈在懷裏;她對他說話,更想他可以對她溫柔說說話,說很多很多的話。這些天,她表現得無所無謂,心裏不是沒有害怕和猶豫,只是她是真的沒有選擇,更不能被人看出她的膽怯和退縮,也不允許自己膽怯和退縮。

一條路一個人走到底,結果如何誰都不知道,她只能給自己拚命加油打氣,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然後現在呢?現在,她只想謝蘊寧能抱抱她。

黎珞抱着謝蘊寧不撒手,謝蘊寧轉過身來,面朝著她,任由她抱着。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又輕又溫柔的呵氣聲飄在她頭頂,謝蘊寧出聲問她:“黎珞,你這是在耍小孩脾氣嗎?”

不是啊,她都一把年紀了,哪耍得起小孩脾氣。黎珞搖搖頭,仰着頭看謝蘊寧,眼眸水水亮。

“難道是賣乖求饒?”謝蘊寧又問,手放在她肩膀。

黎珞繼續搖搖頭,她是女魔頭,還需要賣乖求饒么?

那麼,是求複合嗎?謝蘊寧沒有問出來,一顆心早已經軟了下來,更是沒有脾氣。作為被分手的男友,他真有不少的“無可奈何”。

“要抱,是嗎?”謝蘊寧問,問出了黎珞最想要的話。

黎珞默認。

轉角大沙發,黎珞窩在謝蘊寧懷裏,雙手圈住謝蘊寧的腰身;謝蘊寧微微俯下身,頓了頓,似乎有片刻矜持,黎珞二話不說,主動抬起頭,吻住了謝蘊寧的唇。

這是一個綿長細緻的擁吻,直到底下的手機震動起來,一下接着一下;手機壓在黎珞的腰窩間,嘟嘟地響着,不停地催促着手機主人接聽。太吵了,謝蘊寧從黎珞身下找到手機。

未接來電顯示許正奕。

Benson啊……黎珞從謝蘊寧懷裏起來:“我給Benson回個話,他肯定是擔心了。”

“嗯。”謝蘊寧點了下頭。

同時,“晚飯”也來了。原來謝蘊寧叫了一份外賣火鍋,黎珞回Benson電話的時候,不忘瞅了兩眼,難怪他說都是她喜歡的。

電話里,Benson自然問她車禍事情。黎珞和Benson說話一向隨意,站在主卧外面的露台,自損地說:“放心,我福大命大,沒有任何事情。”語氣笑嘻嘻,更多是希望Benson不用擔心。

Benson卻突然很生氣:“Lorna,我突然很後悔,當初支持你回來報仇。”

黎珞只好沉默。

Benson又問她:“你現在人在哪?”

“……謝蘊寧這裏。”

Benson掛了手機。

黎珞倚靠露台欄杆,給Benson發了一個短訊;發好短訊,抬頭便看到謝蘊寧靠在卧室門外,他對她說:“電話打完了么?可以出來吃了。”

熱氣騰騰的火鍋,火鍋鮮湯味美,是兩人定製的冬日暖鍋。明亮的餐廳正對着兩扇落地窗,外面的萬家燈火如同是滿天繁星墜落人間。黎珞喝了一口果汁,舉着杯子說:“教授,我們干一杯。”

“好。”謝蘊寧同樣舉起杯子,對她說了一句祝福,“黎珞,祝你日後都平平安安,無災無難。”一生順遂,同他白頭偕老。

“謝謝教授。”黎珞漾着笑意,“你一樣,一定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謝蘊寧笑了笑,點點頭。

黎珞咧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不得不說,認識謝蘊寧,她自己運氣都變好了;更是比林清嘉運氣好。一個從有到無,一個是從無到有。

黎珞出院了,林希音卻住院了。

林佳綺呆在病房上網,看着網上曝出的各種黑料,感覺自己又像是穿着漂亮裙子出門被人潑了髒水。網上說她媽媽是林家養女,因為是養女才不救車禍出事的外婆……這些惡意的猜測,令林佳綺難堪又難以接受,更沒辦法面對自己媽媽不是親生的事實。但是,從網上對比的照片來看,確實黎珞更像逝世的外公外婆。

一直以來,林佳綺都以姓林為榮,曾經的林氏日化是一個美麗傳奇,“花顏”更是瀾市的經典護膚品牌。只要提到林氏,林佳綺都是驕傲而優越,因為她姓林,她也有林氏的股份,每年享受着林氏分紅;更重要,她是一個世家小姐,不是那種隨地而起的暴發戶。

麻雀和公主,林佳綺寧願自己是一個落魄公主,也不要變成滿天飛的麻雀。網上評論種種,更多是看好戲的圍觀,林佳綺惱火又沒有辦法;尤其想起黎珞的可惡行為,心裏更是意難平……終於,商言也知道了黎珞是壞女人了吧!

林佳綺在病房外給對商言打了電話;當商言聲音從手機傳來,差點嚎啕大哭:“商言,我在醫院,嗚嗚嗚……我媽媽快被黎珞害死了。”

商言那端沉默着。

“商言,商言……”林佳綺得到不到回應,淚流滿面地掛上了手機。

前面,多了一個奇奇怪怪的男人,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身黑不溜秋的夾克牛仔搭配着一頭黃毛。林佳綺抬起頭,他已經腆着笑臉問她:“你好你好,請問這個病房裏面是林希音嗎?”一口磕磕碰碰的普通話,帶着奇奇怪怪的口音。

林佳綺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然後黃毛男咧了咧嘴,堆着笑說:“我是你媽媽的親弟弟,你是希音的女兒吧……那你就是我的親外甥女啊!”

面對一臉驚喜的黃毛男,林佳綺只有驚嚇。一直以來,林佳綺對舅舅的肖想是謝蘊寧那樣,哪有這樣的……

事實,謝蘊寧也不是什麼好舅舅,今夜已經連續掛了商言兩個電話。商言接聽林佳綺電話的時候,正出發小舅舅這裏;單車停在小舅舅住宅樓下,仰了仰頭:明明26樓的燈光是亮着,小舅舅卻掛了他電話。為什麼?深夜沉沉,事情結束之後,26樓的燈也暗了下來。黎珞窩在謝蘊寧懷裏,安安靜靜地偎依謝蘊寧;兩人之間只剩下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她沒有任何睡意,謝蘊寧好像也沒有睡意。

“黎珞,你現在的證據可能還不能完全指控林希音。”謝蘊寧開口,對她說。

“對。”她回謝蘊寧,剛剛不說話是謝蘊寧在替她想這個問題嗎?黎珞抬頭看了看謝蘊寧,如實坦誠:“所以,我根本沒有打算以往事起訴林希音。”

根本沒打算?謝蘊寧眉宇間有片刻的驚訝。

黎珞眨了下眼睛。她不以往事起訴林希音,不是沒辦法起訴,是不想以曾經的受害者站上法院。她所做的一切也不是為了把林希音送給法院裁判,如果這樣,她現在還真是曲線救國。有時候,法律只能定義一個人有沒有犯罪,不能判斷一個人的良心。

“我手裏有林希音其他證據。”黎珞對謝蘊寧說,“同樣讓她坐幾年牢,而且方心很快要破產了;等我拿回了林氏股份,林希音就欠我很多很多錢。到時候我心情不好,就去逼逼債;心情好,也可以去逼逼債……”黎珞說完,就笑了笑。今晚她對謝蘊寧真是掏了心窩子,什麼話都說,還說到了底。當然有些話,她只是說著玩。

同樣,謝蘊寧也不希望黎珞一直跟林希音糾纏不完,他開口問:“需要我幫你嗎?”

黎珞抬起眉:“幫我什麼?”

“一起討債啊。”謝蘊寧順着她的話說。

呃,黎珞伸手在謝蘊寧胸前畫了半個圈:“……需要回報嗎?”像今晚這樣的回報。

謝蘊寧望着她:“當然。”

黎珞:“……!”不管以後如何,這一刻,黎珞心情很好,好到她想再寵幸謝蘊寧一次。然後,她又被謝蘊寧寵幸了一次。

然,到底需不需要他幫忙,黎珞還沒有給謝蘊寧答案。

第二天,黎珞離開了謝蘊寧的住處,一個人。

後天,就是除夕夜。Benson許正奕約了謝蘊寧見面,兩人都提早收到了黎珞發給他們的新年祝福;然,她人又飛到了太平洋另一端。

是詛咒么?兩人親密結束之後,他都要被甩一次。謝蘊寧端坐在清懷生化所三樓的沙發,面前是過來找他的Benson。“許先生,不知你找我有什麼事?”謝蘊寧直接問。因為黎珞又突然離開,他實在拿不出太怡顏悅色的待客之道。

助理肖哥端來兩杯茶,Benson接了過來,打量了四周,覺得謝蘊寧這個地盤真不錯,現在國內的科研實驗環境完全不比國外遜色。他今天找謝蘊寧,主要說兩件事,一件是業務以內的事情,黎珞上次托他買了一份人身保險,保單受益人寫了謝蘊寧;二是純粹找謝蘊寧聊聊天,男人和男人之間的聊天。

之前黎珞找他買人身保險的時候,他以為她只是買着玩,直到西山車禍的發生,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為了報復,清嘉可能真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作為老同學和理財經紀人,他不止一次勸說清嘉享受新生,可惜效果都不佳,所以今天他才來找謝蘊寧。其實,這種老套又無趣的劇情,Benson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嘲一笑;喝了一口茶,又放下。他一直生活在美國,不太喜歡國內的茶,真是再好的茶,都喝不出來。

“我和清嘉是曾經的大學同學,混一個華人圈子,交情不錯。她父母車禍喪身,她得到了一筆不菲的保險金。之後她進SSR實驗室,那筆錢一直放在我,由我保管投資。”Benson用兩三句話簡述了他和黎珞關係,然後用一貫的笑呵呵口氣總結說,“我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她的理財經紀人,幫她打理財務,也賺取她的傭金。”

謝蘊寧點了點頭,面容沉靜。

“我們是純粹的好友。”Benson又解釋一句。

謝蘊寧抿唇,表示相信。

Benson開玩笑道:“當然我希望你能誤會,畢竟這樣更能體現我男人魅力,”

謝蘊寧說:“許先生說笑了,許先生一表人才風流瀟洒,並不需要這種額外體現。”

這話里話外,是誇他,還是損他?Benson從背包里拿出一份保險單,遞到了謝蘊寧前面。他想,謝蘊寧看到這份人身保險,就明白他今天為什麼而來了。

謝蘊寧有接過了Benson遞來的保單,從上往下地掃視,然後在當事人和受益人分別看到了黎珞和他的名字。此外,黎珞模仿了他的筆跡,簽了確認書。

胸膛處微微震顫,一時竟呼吸不暢,彷彿心臟被什麼堵住。謝蘊寧看向Benson,Benson聳肩說:“我和你一樣,希望這份意外險保單,永遠不會生效。”

Benson離開了。

窗檯,山雀啾啾地叫着。謝蘊寧沒有再端坐着,半靠着沙發,反反覆復地看着Benson留下的保險單,心情是難以形容的感受,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當當。他側了側頭,看向窗檯的山雀。因為有一次他給它餵過食,它便時不時飛到這個窗檯;慢慢就成了他養的雀。

雀,是一隻會記好的雀。

人,也是一個會記好的人。

謝蘊寧突然想起他和黎珞還沒有交往時,黎珞坐在他車回來說:“教授,你對我那麼好,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了。”

有時候,他都不知道他有那些好記在她心裏了,反而她給予了他不少回饋:價值百萬的贈畫是、生日驚喜,以及這份保險受益人……分手的時候,他問她有沒有利用他,然她那天的答案,他從來沒有相信過。

謝蘊寧給黎珞撥了遠洋電話,一道愉悅的女音從手機傳來。“現在到紐約了,還是西雅圖?”他問她。

“西雅圖。”她回他。

他算了算時差,又問:“現在在幹什麼?”

“……吃大餐呀。”她繼續笑着回答他。

謝蘊寧不是很相信,黎珞語氣初略聽好像很輕鬆很愉快,但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她聲音的沙啞。感冒了?還是……“黎珞,是不是發生什麼了?”他問,關心着。

然後,黎珞那邊真遲疑了下,過了好一會,她對他說:“教授,黎博士離開了。”

黎博士?所以,她才匆匆飛回了西雅圖……

謝蘊寧買了當夜直飛西雅圖的航班,傍晚回家吃晚飯,準點出現在了謝家的餐桌。

後天,就是除夕,難得兒子主動回家吃飯,謝繁華忍不住奚落:“真奇怪,今怎回來吃了?還以為除夕夜才能見到人呢。”

謝蘊寧任由父親嗤笑,交代說:“除夕夜我不在。”所以,除夕夜才見不到他。

謝繁華:“……”

一同坐下來的謝母也是:“……”

“等會,我要飛西雅圖。”謝蘊寧如實交代,“年後回來。”

所以,今年過節兒子不僅沒有帶回兒媳婦,還被黎珞帶走了?謝繁華瞬間心塞到極點,不想說話;謝母望了望自己丈夫,安慰說:“男大不中留,想開點。”

今天回謝家吃飯還有謝靜怡和商言,年底商禹應酬着各種飯局,沒有一塊回來。對面,謝靜怡笑了笑,對爸媽說:“爸媽,過年我和商言來陪你們。”

謝繁華還是嘆氣,假裝自己不知道兒子去西雅圖是去找黎珞那丫頭。

謝繁華假裝不知道,商言已經直接問了出來:“小舅舅,你是去找黎珞嗎?”

謝蘊寧睨了商言一眼,沒有回答,看了看時間,要去趕飛機。商言自知問得不合適,咧了咧嘴又說:“小舅舅,記得替我向黎珞問新年好。”

“嗯。”謝蘊寧答應下來。至於要不要記得,就另說了。

“蘊寧,你跟我來一下。”謝母突然站了起來,對自己兒子說。

謝蘊寧看了眼自己母親,點了下頭。

謝母和謝蘊寧一塊來到謝家外面,看著兒子的車停在不遠處,心底跟明鏡一樣清楚。兒子今天回來吃飯只為了特意同他們交代一聲。一直以來,自己兒子是什麼性格,謝母很清楚。同樣,兒子決定要做的事,他們根本勸不動。

只是作為母親,她不是不喜歡那位林二小姐,是根本沒辦法接受。她可以不計較林清嘉年齡,和她為了報仇做過的事,甚至理解她;關於林氏股份,她和丈夫也拿出了該有的態度。但是,她沒辦法,接受黎珞這個兒媳婦。“蘊寧,從小到大你姐姐對你怎麼樣,你應該知道……”謝母說了最不想說的話,心情一樣很為難,“只是你和林清嘉在一起,你有考慮過你姐嗎?”

謝蘊寧沉默。

謝母繼續拿出了強硬態度:“我不管你怎麼處理,只要你姐姐和姐夫還在一起,你都不能跟林清嘉在一起。”

謝蘊寧點頭:“我知道了。”

所以,謝母看著兒子,那麼是不是就不去美國了。

“媽……”謝蘊寧開口,同樣說了自己最不想說的一句話,他說得很認真,態度很明確。因為黎珞和謝家問題,他不想和稀泥,也不想拖延。

“新年快樂。”謝蘊寧最後提前說了新年祝福,擁抱了一下自己強勢的母親說,“我盡量早日回來,如果你願意,年後我可以帶黎珞回家吃個飯。”

謝母無奈地撇過頭,女兒靜怡剛好從裏面出來,手裏拿着一條黑色圍巾說:“蘊寧,你把圍巾落下了。”

謝蘊寧接過了圍巾:“謝謝姐。”

謝靜怡:“不客氣,美國天氣也冷,要注意保暖。”

謝蘊寧點頭,上了車;出發去了機場。

2美國西雅圖,黎珞最後去了一趟SSR實驗基地;駕車回來路過先驅廣場,下來買了一杯熱咖啡,然後戴着帽子圍巾坐在廣場的長椅。頭頂是藍天白雲,前面是人來人往的街頭,黎珞呼出一團白氣,脫掉了皮手套,手心直接接觸着咖啡紙杯,感受熱咖啡傳遞的暖意。

西雅圖這個先驅廣場已經有不少年歲,四周的建築大多是古老的紅磚,矗立着許多印第安圖騰柱;古磚覆蓋密密實實的老枝蔓,它們親密纏繞着,彷彿朝夕如年地陪同着這些古老建築;下方,白白點點的鴿子,時不時起飛,時不時跳躍。

黎珞靠着椅子,黎博士的突然離開,她除了悲傷更多是遺憾。她感動黎博士對他妻子的愛,也替他們遺憾。同樣是沉睡者,黎博士已經離開,他的妻子卻還沒有醒來。

窮盡一生,努力了一生,等了一生,黎博士還是沒等來妻子“蘇醒”的那一天。

二十五年前,她認識了黎博士,知道黎博士有一位“沉睡”多年的美麗妻子;當時她不知道這位美麗的女人會不會醒來,卻假設地問了問:“如果有一天你妻子可以成功醒來,但你離開了,她一個人怎麼辦?”一個人,面對孤獨全新的世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最愛的愛人同樣不再這個世上了。

然後,黎博士笑着回答了她:“如果是那樣,她應該不會再記得我了。”

“要不,讓我一塊陪你的妻子?”她對黎博士介意。反正她也活不長了,不願意再活着;如果有一天可以陪黎博士的妻子醒來,那麼她一定會是黎博士的妻子第一個朋友。

結果是她有機會醒了,黎博士的妻子還一直沒有醒來,直到上個星期,黎博士也離世了。因為黎博士給她留了一份禮物,黎博士的助理通知了她,她才知道黎博士離開了。

她手上一直佩戴的女士手錶,就是黎博士送她的第一份禮物,這個手錶曾經是黎博士妻子的心愛物。黎博士在她醒來的時候送給她,自然是希望她能珍惜時間,享受新生命。

享受生命,珍惜時間,這個簡單道理,這世上很多人都不明白;她自認清醒,也是同樣事事被牽絆。

然後呢,黎博士和他妻子還有相聚的一天嗎?10年?20年?或是100年?黎珞不知道。黎博士最後給妻子取名“暮”,用作他妻子有一天蘇醒后的新名字。這個“暮”,是愛在朝朝暮暮里的暮,是歸去無兮不思朝暮的暮,亦是朝如青絲暮如雪的暮……

所以,真的好遺憾,黎博士種植的那片太陽花,花開燦爛,最終沒有等來它們的女主人。

口袋裏,手機響了;是謝蘊寧。

黎珞接聽了,謝蘊寧清雅的聲音從手機聽筒里傳來:“黎珞,我到西雅圖了,你在哪兒?”

謝蘊寧來西雅圖了?昨天打電話的時候,她告訴謝蘊寧黎博士去世,是為了解釋自己突然離開的原因,沒想到謝蘊寧飛來找她了。

明天,可是中國的除夕夜啊。

黎珞握着手機,心情是難以言喻的感動,恨不得飛到機場去迎接謝蘊寧,她站起來說:“教授,你在航站樓等等我,我過來找你。”

“黎珞,我不是小孩。”謝蘊寧對她說,頓了下,“你打開手機定位,我來找你。”

“……好。”

謝蘊寧又對她說:“如果無聊的話,找家咖啡店,給我也買一杯,我有些困。”

“好。”

謝蘊寧又說了兩字:“……等我。”尾音的語調多了一份戀人即將見面的意味深長。

黎珞很快發了位置給謝蘊寧,迎面吹來西雅圖的陣陣冬風,竟也不覺得有任何的冷。長椅放着她的羊皮手套,她重新坐下來,拿起它們。謝蘊寧打車過來,大概需要半個小時,她算了算時間,仰了仰頭,只覺得西雅圖的天都因謝蘊寧的到來變得更明亮了。

不知道謝蘊寧有沒有來過西雅圖,如果他多呆幾天,她一定帶着他玩到盡情盡興。她的新身份落在西雅圖,怎麼說也算半個東道主。

突然想到謝蘊寧要喝咖啡。西雅圖最有名就是咖啡了……距離這裏半個街區剛好有一家有名的咖啡小店;黎珞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邁着一雙長腿離開廣場。

不知道是不是春節假期來臨,西雅圖街頭的華人很多;第一咖啡店,外面排滿了長隊。這個景象,她當年第一次來西雅圖也是這樣,每年每天都有大量的旅客和咖啡愛好者慕名前來這家小店。黎珞排在長長的隊伍後面,等了二十幾分鐘,終於輪到她。

她要了一杯謝蘊寧喜歡的低糖咖啡,又等了一會,心滿意足取走了現做的熱咖啡。她想,如果只是給自己買咖啡,她絕對不幹這事。

不知道謝蘊寧到了沒?黎珞重新看了看時間,拎着咖啡袋子加快腳步,還差五十米,手裏的手機先響了,她將手機放在耳邊,輕快道:“謝蘊寧,你在原地等我一分鐘……”

“不用,我看到你了。”手機里,謝蘊寧對她說,“黎珞,你往右邊看。”

黎珞順着謝蘊寧的話看向右前方,街邊停靠着一輛紅色的士,謝蘊寧從裏面下來;一身黑大衣,清毅俊朗,因為圍着一條圍巾,多了一份動人的溫情。

黎珞放下了手機,嘴角翹着。對面謝蘊寧拎着簡單行李包朝她走來,停在她三十公分的正對面;她上前一步,沒有多餘的話,抱住了他。

“呵……”謝蘊寧輕笑,低了低頭說,“黎小姐,你對前男友真是越來越熱情了。”

黎珞抿着笑,心照不宣地回:“你對前女友不也越來越上心了!”然後,她把排了半個小時隊的咖啡遞給謝蘊寧,以及要替他拿行李袋。謝蘊寧當然拒絕了她幫他拿行李,只是謝蘊寧兩隻手都忙着,一手要提行李,一手要拉她……黎珞捧回咖啡,眸光閃閃地問:“那我捧着喂你,好不好?”

這個提議,真沒辦法拒絕。謝蘊寧盡量隨意地答應:“好啊。”他這次過來,應該能順利地從前男友轉正回男朋友身份吧。

晚飯,自然是豐盛的兩人大餐。黎珞開着車帶謝蘊寧逛了西雅圖半個區,怕謝蘊寧倒時差太累,提早回了海灣附近的別墅;別墅,就是黎博士贈給她的禮物。

黎珞想起黎博士,心裏就有些遺憾。上次見面,她還和黎博士聊起謝蘊寧,她告訴黎博士,她見到了謝蘊寧,還同他成為了男女朋友。結果,她都沒有讓謝蘊寧見一見黎博士。

“有時候愛情總會讓人相信緣分天註定。”耳邊響着黎博士對她說的一句話,黎珞將車停在別墅外面,對謝蘊寧說:“教授,到了。今晚你先早點休息,明天我再帶你好好玩。”

沒問題。謝蘊寧轉向外頭看了眼這處海灣別墅,有些意想不到地問:“你一個人住這裏?”

黎珞點頭,告訴謝蘊寧:“這套別墅,原是黎博的。”

“嗯。”同想到那位黎博士,謝蘊寧也面露遺憾。黎珞口中的黎博士應該就是當年名噪一時的惠梵修,曾經天才生化科學家,啟動過生命復蘇計劃;因為遭遇業內強烈質疑,澌滅無聞很多年……當然,謝蘊寧和惠梵修並沒有什麼實質認識或接觸,惠梵修妻子“沉睡”的時候,他沒有出生,黎珞也沒有出生。

一直以來,生命復蘇都是一項引人爭議的人體科學研究。當時業內人士反對惠梵修,基本是出於人道主義和違背自然規律兩個觀點。他們猜忌懷疑惠梵修冰凍自己妻子,只是為了實現一個不可能的科學妄想,最終也只是為了名和利……現在想想,如果惠梵修真為了名和利,黎珞早被推倒風口浪尖了。這世上,站得高看得遠的人,大多也有着曲高和寡的無奈。

夜裏,黎珞也對謝蘊寧講了黎博士和他妻子的故事。兩人相擁着卧室的一把老搖椅,共蓋一張毯子;外面是一波波的海浪,海潮翻湧的聲音隱隱約約地響在耳邊,夜色溫柔。

連海風,都變得柔媚,少了原先的乖張和不羈。

黎珞靠着謝蘊寧胸膛,後知後覺地問一件事:“教授,你這樣過來,你爸爸媽媽會不會生氣?”明天,可是除夕,最重要的節日。

謝蘊寧沒有回答,還反問她:“如果我不過來,除夕你打算怎麼過?”

這個,黎珞一時不知道怎麼說,前兩年她都是跟黎博士一塊過春節,今年她確實沒想好怎麼過,可能就隨便找個熱鬧的地方吃個飯吧……黎珞有些想不下去了,一顆心又暖又脹,她感激着謝蘊寧今天的出現,連帶明天的除夕都有了不一樣的期待;甚至貪心,希望以後每一年春節,她都能和謝蘊寧在一起。一邊想着,一邊圈住謝蘊寧,身子自覺地往裏挨了挨。

謝蘊寧嘴角勾了勾,同樣抱得更親密一些,難得她這樣依賴他。

不,不只是依賴。黎珞抬眸看着謝蘊寧說:“教授,你知道我當年為什麼要選擇沉睡嗎?”

這個問題,謝蘊寧一直等着黎珞主動說,雖然,他基本能猜到原因。湛黑如墨的眼底是一片靜水流深,他將目光靜靜地落在黎珞頭頂,等着傾聽。

“二十五年前,我意外感染了A病毒……”黎珞窩在謝蘊寧懷裏,一點點地講述了往事,包括為什麼會感染A病毒。

那天家裏沒有人,連看護都請假了,她一個人呆在卧室,然後卧室門被一個陌生男人推開。入室搶劫還是入室行兇,她已經分不清楚,後面大概是聲音太大,她瘋狂地砸東西,林希音制止了一切:“你是誰,你在做什麼?不準傷害我妹妹!”

第二天,她無意知道那個攜帶着A病毒企圖傷害她的男人,是林希音認識的一個人。她親耳聽林希音打電話:“只要清嘉感染了A病毒,我就給你10萬報酬。”林希音還說:“林清嘉感染了A病毒,商禹還會娶她嗎?”

多麼可怕,又多麼搞笑。

如今,黎珞回憶起當年那一幕,都不知道是憎恨林希音安排了一切,還是感謝林希音關鍵時候制止一切……後面,大約覺得她還沒有感染A病毒,林希音又在她注射的藥水裏,放入了那個男人的病毒血液。

後面這事,她之所以知道,是她逃離出來找到了那個男人,男人向她坦誠了一切;他說自己只是為了十萬塊而已。

而已……不得不說善惡,一念之間;將人推進深淵,或者自己踏入深淵,也是一步之遙。

“那個男人,現在?”謝蘊寧問,聲線輕顫。

“死了吧。”黎珞一臉的無所謂。A病毒三年前才有了治療方法,那樣的人,肯定早死了;可惜那時候她只想着輕生結束餘生,連對林希音和那男人的報復都提不起勁兒。

現在想想,當時林清嘉真的太順遂了,才那樣驕傲又脆弱,不願意麵對一點點骯髒的自己。黎珞抬了抬眼,心裏知道蘊寧不會介意,還是問了問:“教授,我感染過A病毒,你……”

沒允許她將後面的話說出來,謝蘊寧吻住了她。

卧室躺椅旁留着一盞復古的落地燈,燈光清淺地籠罩着兩人,搖椅輕輕搖晃着,黎珞雙手放在謝蘊寧肩膀,燈光下面龐美好生動。“教授,我還是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因為,認識你。

A病毒是三年前被人類完美攻克,項目成果屬於國際研究生化科研團隊,因為當時研究團隊有一個年輕的中國人,他無意引論的假設性B細胞技術成為治癒A病毒前提條件。黎珞蘇醒之後,查閱了所有關於A病毒被攻克過程的所有文章,她第一次看見謝蘊寧名字,就是在那些文章里。所以,她進清懷生化所,真的不只是為了接近商言,還為了認識他;她說無比仰慕他和要追逐他腳步,也不全是大空話。

黎珞眼裏的複雜和清澈,謝蘊寧都明白。自然,他之所以對A病毒如此清楚,因為他曾經親密接觸過它們,如同朋友。那是一種被世人誤會的病毒,都認為它們骯髒噁心,其實他們在高顯微鏡下的樣子非常可愛,就是破壞力真的有些囂張。

同樣他更明白黎珞的恨,理解她的對林希音的報復,以及欣賞她對仇恨的堅持和態度。遭受過那樣的絕望和慘痛,她依舊對他說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

謝蘊寧握住黎珞的手,心情起起伏伏,他也有很多話要對她話,隨着情緒反覆沉浸,最後留下來只有一句:“黎珞,後面不管你要做出什麼決定,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黎珞抬着眼眸。

“不要放棄我。”謝蘊寧說,聲音很輕,又很沉。

不管做出什麼決定,面對什麼問題,唯獨不能放棄他,像上次那樣。

黎珞只覺得心底最深處空着的那塊地方,都被塞滿了,她點了點頭,答應下來:“好。”她不會再放棄他,永永遠遠都不放棄;然後她抓住謝蘊寧的手,十指相扣,示好地握着。

“那麼,可以複合了嗎?”謝蘊寧又問,眼睛裏漫着笑意,語氣帶着一份認真。

黎珞望着謝蘊寧,直接勾上他的脖子,主動送吻,然後,被反客為主……

搖椅又輕輕地搖動,吱吱呀呀,如此溫柔。

第二天,倒時差的謝蘊寧比黎珞起得晚,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陽光斜射進卧室,可以得知外面是一個好天氣,只是旁邊,人又沒了。

是詛咒還沒有破除乾淨嗎?謝蘊寧起來,來到了露台,唇角驀地彎起一個弧度。視線遙遙前方,黎珞正騎着一輛自行車回來,車裏放着一大袋……食物?“寧寧早……”黎珞騎着自行車停在房屋樓下,仰着頭同他道早。

謝蘊寧站在露台欄杆旁,視線落在黎珞燦爛的笑臉,愉快地回:“早。”

真好,飛走的“雀”,還是會飛回來的。

“家裏沒有早餐,我出去買些吃的。”黎珞抬着說,容納后拎起一袋水餃,得意洋洋地同他炫耀道,“結果一出門,遇見一位老鄰居,他們又送我們一袋水餃……”

謝蘊寧忍不住笑。

所以,大清早他女朋友只是飛去覓食了,然後覓了那麼多回來,同他一起吃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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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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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王子和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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