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性格迥異的母女(上)
小圓為了試探午哥,拿請張山長一家做客來哄他,不料卻被他當了真,隔三差五就來詢問,大有不請山長不罷休之勢。小圓細細一問,原來他已在朋友中放出了風去,生怕山長不來,失了面子。小圓深悔不該在孩子們面前扯謊,事已至此,少不得要備上一桌酒,將這謊話給圓上。好在她與張夫人也算有了私交,發個帖子去張家,也算名正言順,據說張夫人本是不想來的,但是張山長卻對學業優異的辰哥十分看重,還說服了她,將那帖兒收了去。
小圓為了宴請山長一家,自請客前三、四天就開始忙活,為何這般慎重,皆因她家的家什擺設,透着一股子富貴氣,擔心張夫人嫌庸俗,於是準備全部換套高雅的。
她看着小廝們擺設煙雨山水的屏風,看一眼屏風,再看一眼午哥,哀嘆,穿越前聽人說過,所謂抬頭家閨女,低頭娶媳婦,怎地到了這南宋,還是這般歹命,為了兒子對人家閨女的那點子好感,她就要費財又費力,討好午哥那八字還沒一撇的未來丈母娘。
她親自動手,將個穀倉形狀的蓋罐撤了下來,換上透雕蓮花紋瓶,嘆道:“我這般大費周折,萬一他對山長千金並無其他想頭,豈不是白花了心思?”午哥彷彿是要特特解答她這一疑問似的,神神秘秘將她拖到裏間,捧出三個圓盒子,問她哪一個更好看,小圓瞧一瞧,原來是三個青白釉的粉盒,一個直壁折腹似的圓餅,蓋布飾着團花;一個用子母榫扣省,蓋面印着折枝花;還有一個直口斂腹,蓋面模印菊花。這三隻粉盒,都算不得名貴,小圓看了午哥一眼,問道:“這是要送與張家小娘子的?為何不挑幾個貴重的。”午哥沒料到她一下子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忙掩飾道:“不是,不是,我是買來送給娘親的,你一個,妹妹一個,小姑姑一個。”
小圓忍着笑,道了聲謝,故意將那三個盒子盡數收起。午哥急了,撲上去扭身子:“娘,你還真要呀?”小圓推開他,拍了一掌,嗔道:“你妹妹都不似你這般愛撒嬌,多大的人了,站直。”午哥乾脆後退了幾步,貼着牆站好,可憐兮兮地央道:“娘,這可是爹教我的法子,若是不管用,他老人家可就失了臉面了。”小圓忙掀了帘子一角朝外望了望,回頭瞪他道:“不曉得你爹不愛別人說他老么,還不快些將‘老人家’三字收起。”她將粉盒又瞧了瞧,取過菊花狀的,問道:“這是要我幫你送呢?”
午哥連連點頭,道:“這也是爹教的,爹真真是聰敏人。”法子是程慕天出的,誇讚的話被他得了,煩惱的事卻要小圓去操心,將粉盒送出去十分簡單,可怎樣才能讓山長閨女曉得這是午哥的心意?
午哥見她捧着粉盒深思不語,自動自覺當她是答應了,笑眯眯地作了甩手掌柜,溜達出去,指揮這個搬柜子,叮囑那個擺花瓶,將本來就忙碌的場面,更添了幾分亂。
家中要來客人,蕊娘也很高興,特特親手做了幾支仿生花,說要送與客人作見面禮,還幫富貴娘子也打扮了一番,生怕她在客人面前素顏失禮。
山長一家上門的時候,程家已然大變樣,院子裏,幾叢青竹隨風輕擺,引來張山長讚賞一片,程慕天領着兩個兒子作陪,先請他去了書房小坐,順便考察學業。小圓則帶了蕊娘,與張夫人母女到房中閑話。張夫人對屋內清新淡雅的陳設很是滿意,臉上微微帶了笑,贊道:“我就曉得程少夫人不是那等俗人。”小圓暗自吐舌,回應了一個笑臉,順路打量坐在她身旁的山長千金。
山長千金一身月白衣裙,印着淺淺的梅花暗紋,微微垂頭,雙手交疊放在身前,顯得格外端莊嫻靜。小圓收回目光,與張夫人攀談了幾句,相互交換了女兒的閨名年齡,原來山長千金閨名昭娘,比午哥小一歲,自幼熟讀詩書,女工等活計亦是純熟。
聊完各自的家庭基本情況,阿彩奉上菊花粉盒,作為小圓的見面禮,送了出去。昭娘是否喜歡這份禮,小圓沒瞧出來,但張夫人顯然很滿意這樣樸素的粉盒,嘴角又有了笑意,取了只錦盒送與蕊娘。
小圓代女兒掀開瞧了瞧,竟是一隻五峰水精筆格,水精物件,極為名貴,看來張夫人雖追求素雅,家底卻是頗為豐厚,但哪有人送擱筆的筆格作小娘子的見面禮的,難道書香門行事,都是這般與眾不同?
小圓暗自搖頭,讓蕊娘謝過張夫人,將筆格遞與丫頭收起。
蕊娘將她的仿生花取了出來,送與昭娘,又把扎了蝴蝶結的富貴娘子抱來,欲帶她去園子裏耍,不料張夫人驚呼一聲:“你家怎地還養了貓,還是長毛的,不怕掉一地的貓毛,髒了屋子。”小圓面露尷尬,忙讓小丫頭將富貴娘子抱出去,昭娘卻道:“這是獅子貓罷?久聞其名,卻未能得見,今兒開了眼界了。”說著向小圓施了一禮,同蕊娘兩個出門去了。
這下輪到張夫人尷尬了,親生的閨女竟當著別個的面,與自己唱對台戲,她不是個擅於掩飾的人,臉上瞬間變了顏色。小圓不曉得她們母女有何矛盾,忙道:“看來昭娘與我家蕊娘極為投緣,往後無事,可來常坐坐。”張夫人吃了口茶,為方才的事情作了解釋,稱她家閨女一向恭順有禮,今日乃是意外。她到別人家做客,卻直白嫌惡主人家的貓,比起這樣不討喜的性子,小圓倒更喜歡昭娘的“意外”了。
張夫人不知為何,談性很濃,小圓小心翼翼地與她聊着,生怕一個不小心,會讓她當場變臉。如此這般聊了一會兒,張夫人三句話里,總有兩句能繞到辰哥身上去,於是等到她們起身去園子裏賞花時,連旁邊伺候着的小丫頭,都曉得了張夫人是瞧上辰哥了。
小圓暗嘆,原來心思掛在臉上的人,亦不好打交道,所幸張夫人有她的矜持,並未明着提出請媒人說親之類的事體,讓她稍稍放了心。
二人沿着石子路沒走幾步,張夫人便喊累,扶着小丫頭的手,走到路邊的石凳子上坐下。小圓這才留意到,她纏的是一雙小腳,便小心翼翼地問:“你家昭娘也纏了腳?”張夫人臉上現出羞愧表情,一副難以啟口的模樣,原來張昭娘自小性子就擰,小時怕疼不肯纏腳,竟以絕食相威脅,硬是留成了一雙天足。
小圓見張夫人講得痛心疾首,忙安慰地道:“不纏腳的人多着呢,我家蕊娘就沒有纏。不怕你嫌我們銅臭氣,如今的女兒家,只要陪得一副好妝奩,哪裏嫁不去?”張夫人正要點頭,突然瞧見昭娘在與蕊娘一道放風箏,跑得十分歡快,她臉色一變,不顧小圓的勸阻站起身來,扶着小丫頭的手,疾步走了過去,狠狠將昭娘責備了一通,命她隨自己安坐,不許再四處跑動。
蕊娘嚇得收起了風箏線,挨到小圓身旁坐下,一動也不敢動。小圓暗嘆,進了二門,都是女子,並無半個男丁,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兒,跑幾步放個風箏,能礙着甚麼事?張夫人連這個都看不慣,不知她若見到蕊娘每天早上起來跑步,又會作何表情。小圓可不願閨女跟着學,摸了摸蕊娘的頭,笑道“你干坐在這兒幹甚麼呢,還不帶着昭姐姐,去你房裏玩公仔?”
蕊娘到底是孩子,娘親沒怪她,就又高興起來。過去牽昭娘的手,張夫人聽得是到閨房頑,便沒有出聲反對,放昭娘去了。
蕊娘帶着昭娘到她的房間,抱着毛絨絨的ketty貓,擺上了小碗小爐,要同她一起頑過家家。昭娘已是大孩子了,雖陪着她頑了會子,卻是興緻乏乏。蕊娘瞧了出來她對這個不感興趣,忙讓小丫頭去午哥房裏,搬了一箱子動物拼圖、魔方、萬花筒之類的玩意來。
昭娘見了鋪在地毯上的大幅拼圖,笑道:“這種大的,玩具店有賣,但我卻有個小小的,鑲在底板上,能上下左右活動,隨時能拿出來頑。”說著打開腰間荷包,取了個僅有巴掌大小的拼圖來。蕊娘接過去瞧了瞧,笑了起來:“這不是我大哥的物件么,那日我找他討,他卻不給,原來是偏了昭姐姐了。”昭娘的臉,刷的紅了起來,欲出言反駁,又曉得她講的,多半是實情,只好擺弄着拼圖,低聲解釋道:“這是我生辰時,自書院學生們送的禮中挑的一樣,並不曉得是你大哥送的。”蕊娘是個聰明孩子,明白她為甚麼臉紅,連忙挽了她的胳膊,親親熱熱道:“不過是個拼圖,甚麼要緊,昭姐姐若是還不放心,就說是我送的。”
昭娘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鬼機靈,我才不怕別人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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