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Chapter 15
她語氣一本正經,真心誠意,好像在做最後分道揚鑣前的恩怨清算。
韓蘊說,“那你要請就請吧,晚上要我幫你找住處嗎?”
成汐韻頭埋在盤子裏,搖了搖頭。這碟意大利麵太好吃了,她中午沒吃好,溫泉里哭了一場,回來還驚心動魄的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這會要多吃點。
韓蘊盡責地配合著分道揚鑣前的工作,叉子挑了一撮意大利麵,在叉子上優雅地轉了轉,不緊不慢吃了,然後說,“那劉嘉等會走了,你就住在這飯館附近吧,我問問老闆幫你找個住處好嗎?”
不止幫她安排了住處,順便身體力行闡述了一番如何把意大利麵吃的好看點。
可惜成汐韻太餓,沒看他,看見也不會搭理他,一個姚駿就夠了。倒是領了介紹房子的人情。
韓蘊慢悠悠地把飯吃了,又問成汐韻,“明天要我帶你去大使館嗎?”
成汐韻又搖頭,“我有地址,自己去就行。”
韓蘊沒再堅持,也沒意外,想着她估計有別的路子。
劉嘉來交代了一句,和成汐韻象徵性道了個歉,就和大陶走了。問也沒問成汐韻今晚住什麼地方。
韓蘊問了老闆,在周圍給她找了個住的地方,40歐,很便宜的價格,地方也還行,在一個女店主家裏,住人家女兒的房子。
韓蘊算了一下她的錢,吃飯花三十,睡覺花四十,回頭她還有足夠的錢去大使館,等人來接或者匯款這個錢都夠了。
成汐韻二話沒有,提着她唯一的旅行箱就去了。
她很開心,覺得旅行時候的恩斷義絕特別帶感,就是個“再見”,以後就可以江湖不見。
美的不要不要。
討厭的人,轉眼就能變成過去式。
要是前男友,前未婚夫,都可以轉眼這樣永遠不見,也可以當他們從來沒出現過。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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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成汐韻離開了住處。
先來到前天晚上被她撞牆的地方,她得去看看給人家撞壞了沒有,很快找到了地方,雖然是石頭牆,有不少白印。她一路順着看,其實不是很嚴重,但要說一點影響也沒,也不是的。
她摸着那牆,心裏蠻內疚。
人生氣的時候就只顧着自己,那晚上,她欠考慮了。
正思量不知道該怎麼辦,身後有腳步聲,她一回頭,臉對臉碰上一個中國人。
男的,三十多歲,隨即成汐韻更快的認出,就是昨天餐館撞過一次的那個。
那人看到她也明顯一愣,好像沒料到這樣碰見。
成汐韻抬腳就走,沒有理他,也沒在這地方再停留。清晨整座城都安靜,她拉着箱子,左手提着琴,一路快步下去。
前面一個小商店,她直接鑽了進去,又鑽出去看了幾眼,那人不見了,她才放心。
她覺得是不是因為昨天丟了東西,她都有點疑神疑鬼了。
她左右看看,挑了支筆,一眼看到貨架上的香煙,就又想也沒想,指了指香煙。
老闆善解人意,拿過一枚打火機壓在煙上一起遞給她。
她交了錢,站在門口垃圾桶旁邊,把琴靠在腿邊。
撕開包裝紙。
她不抽煙,不過這時候,能管她的人都死了,沒死的也管不上她了。她陡然覺出了遲到的自由。從她爸媽不在之後,她就應該能體會的心情,卻因為姚駿的出現,直接把她的生活銜接了。
他追了她兩年,又好了五年。
煙撕開了,她挪遠兩步,對着牆角研究手裏的打火機,手划拉一下,蹦出幾個凌亂的火星。
火沒點起來。她後知後覺想到二加上五正好是七,她想了幾秒,把煙塞進嘴裏,覺得七年之癢是胡說八道,人不着四六才是關鍵。
她手按了一下,過來一陣風,吹的火星子往她身上飄。她拍了拍,身上還是昨天的裙子。
她往牆上更近的靠了靠,用身子擋着,煙塞在嘴裏都有點濕了,她拿近看了看,疑惑自己嘗試的姿勢不對。又放回去,繼續點火。
韓蘊的車從旁邊拐出來,正看到她這個叛逆少女。
早上涼快,韓蘊也走的早,遠遠就看見她在別人的牆外面東看西看,他沒搭理,取了車,走到這裏,又見她拿着煙,站在小巷牆邊笨拙地點火,好像小學生偷學抽煙一樣。和小學生不同的是,她腿邊靠着她的小提琴。
連着打了好幾下,那打火機估計也是看她生手欺負她,只冒火星。
她搖了搖,又轉身,腦袋快要碰到石頭牆,終於點着了,她抽了一口,一看就是不會。
韓蘊實在想不通了,這女孩到底是怎麼回事,都沒錢了還買煙玩?
長頭髮今天沒有盤,又黑又直,這頭髮不用打燈也柔滑順直,一看就是保養的很好,但她身上還穿着昨天的白裙子,連衣服都沒換?
還有護照沒影呢,她到底是有什麼勝券在握?
說實在的,在國外丟護照的韓蘊見多了,可把東西全都丟了,不哭不鬧,不準備聯繫熟人,只有條不紊把自己直接一步步變成流浪漢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真切都有點好奇了。這小姐她是怎麼打算的。
他打下車窗,對着那邊抬了抬手,“成汐韻,來……你,過來過來。”
他看過她的報警資料,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三個字。
成汐韻剛剛把煙點上,才吐出來小半口,還沒大張旗鼓開始品味道呢,一看是他,她趕緊跑過來,客氣道,“早,又這麼巧。”
這城小,上下就那麼幾條路,她也不奇怪又遇上。
“你準備一會怎麼辦?”韓蘊問。他昨天都沒問。
“不準備怎麼辦呀。我這裏吃過早飯,就去大使館,讓他們把我遣送回國不就行了。”成汐韻很有計劃的說。
“遣送回國?”韓蘊的興趣高高地被挑起,原來她是這老神在在的打算。
他都要笑了,“遣送回國你以為那麼容易,就算幫你買了機票,也要你國內的家人去接,付清這裏和途中所有費用是其次,不知道你家是哪裏的,有些地方……”他輕笑了一下,有些地方還會趁機訛詐。他看着她,“讓人來接你吧。”
成汐韻左手正捏着煙在右手指間比劃,學夾煙呢,隨口說,“家裏真沒人能接,我爸媽都死了。”她抬手,很自在地抽了一口,等了一會看韓蘊在看她,醍醐灌頂,趕忙遞過去煙盒問韓蘊,“對了,忘了讓你,你要抽煙嗎?”
韓蘊看着她手裏細細的煙盒,真的覺得自己有點打眼了,他起初看成汐韻一身符號式的名牌,覺得就和自己認識的那些人一樣,吃什麼東西,穿什麼衣服,拿什麼手袋,全都有約定俗成的審美標準。
好像一個媽生了還不滿意,還要一個老師去教。
但一接觸才知道,這人骨骼驚奇,竟然活的極其輕巧不拘一格。至少他身邊沒有一個女孩能這有這種,隨隨便便把自己變成流浪漢的氣度。
連爹娘去世,到她那裏,都硬說出了單純的喜感來。
早晨新鮮的空氣無處不在,他重重吸了一口氣,整個胸腔活力充沛,遠處斜坡石板路清澈乾淨,小城寂靜美麗,有花奼紫嫣紅,天藍的好像水洗過,全世界只多了他一個見死不救的壞人,他無可奈何地說,“上車吧。”
成汐韻扔掉香煙,拉開車門把箱子和小提琴塞了進去,自己跳上副駕駛,靠近韓蘊,神神秘秘地說,“給你看個東西。”
她也不笑,就那麼乾淨着一張臉,也沒表情,鄭重其事地從自己衣服里抽出項鏈來,上面一個捂着臉的王后。
韓蘊看着那王后,這項鏈昨天他就注意了,原來墜子是路易斯的棋子。
成汐韻看着韓蘊,科普的語氣說道,“你看這個,這個就是路易斯的棋子。我是搞文物修復的,我可以一路給你講解文物知識。作為交換,等咱們到了阿瑪菲,人家讓你看東西的時候,你要帶上我,先說好了。”
韓蘊無語地看着她,對着她晶亮的小眼神,實在說不出,他本來要送她去大使館的。
停了好一會,這個小伙做好了自我心裏建設,開車下山,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拚命小心,還是帶上了這個麻煩。
也沒揭穿她大言不慚的吹牛。也許也就是國內的文物修復她還行,到了這地方,她還給他講解,但凡有點歐洲文物基礎常識,她就不會昨天追着劉嘉問,為什麼這地方沒有監控。
他看着前頭佯裝不在意地問,“你怎麼戴着這個項鏈,那王後為什麼捂着臉。”
成汐韻說,“那還用說,一定是她老公和她的朋友出軌,她感覺兜頭兜臉被扇了一巴掌。”
韓蘊的車晃了一下,有點失控地朝山下急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