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一二
?今日喬璦染病,又有皇後娘娘遣了太醫來診治,除了喬珂因着禁足的理由沒有來,府中其他多數女眷竟都是來過的。雲歇幾個人中只有杏初看上去還算冷靜,趙氏便讓她將名單上的人核對了一遍,然後才一一着人去通知她們。這兒畢竟地方小施展不開,喬璦也正是需要靜養,所以最後還是把人領到了前院的小廳里。
這個小廳時常也用作家宴,陳設皆靜雅簡潔。不過此時卻在涼國公的示意下點得燈火通明,燭光下人影憧憧,皆靜立肅語,平添幾分森嚴。
涼國公十分惱怒,連晚膳都顧不上,親自坐在首位看着各院裏的人被領過來。主子們倒還收拾得好好的被帶到廳里來,丫鬟小廝們卻不拘在做些什麼都被立即押了過來,此時被晾在院子裏兩股戰戰。
如此正是趙氏提議的兩頭分開問話。
“國公爺,人都來齊了。”喬南今日是一直在涼國公身邊聽使喚的,自然被認為是沒有嫌疑的。
涼國公抬眼一掃,喬瑣喬瑛張姨娘周姨娘竟然都在。她們在過來的時候顯然也各顯神通打聽過了,這時候磨磨蹭蹭沒有一個願意走到前頭來。
“你們都怕些什麼?”涼國公心煩氣躁,猛地用力重重拍了下桌案,道:“只管把自己今日的行蹤說一遍,我還能冤枉你們不成?”
喬瑣和張姨娘聞言都站定了些,周姨娘秀眉微微蹙起,喬瑛卻是一臉不情願。
“你們有什麼話可以先說,但若有半句謊言,便莫怪我不講情面了。”涼國公看她們神情正常了些,才緩下聲音提醒,示意一旁的喬南將她們一會兒說的話記下來。
“爹,我就是聽說大姐身子不適,才帶着青蓮過去探望嘛!”見他面色緩和了些,喬瑛眼中滿是委屈,剛才幾人走進來時她就是擠在最前面的,此時要是退後倒是要讓人看笑話了。她今年才剛滿十二,身形尚是單薄,但眉眼一動就有幾分天然的嬌媚:“但她們素來不愛跟我玩,今天大姐屋裏的人太多,我也只在外頭待了一會兒。”
喬瑛的生母是一位大人養在外頭的角妓。涼國公與那位大人頗有些交情,因而時常結伴聆其小唱,頗愛其聲。後來那位大人被家裏夫人管束,乾脆就將人托給他看顧。那段時間涼國公常宿在其處,才有珠胎暗結。那角妓不知因着什麼理由一直將女兒養在自己身邊,直到犯了重病才將實情告訴涼國公。
喬瑛原先自小跟在生母身邊,很懂得看人臉色撒嬌,有時候看起來兩人感情比與府里幾個還好。只是一朝走進國公府,院裏趙氏指派看顧她的嬤嬤又強壓着要她改去原先“輕浮”的作風,學着使些“國公府小姐”的做派。豈不知回了府國公爺也不怎麼管她,氣焰越是囂張越是覺得處處受氣,便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四小姐是什麼時候去到雲歇的?”涼國公不欲再說話,身旁的喬南便代為開口。
喬瑛看了他一眼,抿唇不語。
周姨娘勾起嘴角嗤笑一聲:“四小姐既然佔了先頭的位置就趕緊說吧,別耽擱了大家的時間。”
三個側室中周姨娘是最年輕相貌最好的,黛眉如遠山,細柳腰肢,梨頰還印着淺淺的渦旋。雖然至今無所出,涼國公卻還時常去她院裏歇着。因她沒有子嗣,趙氏也懶得搭理,性子倒還有保留着幾分潑勁。
喬瑛整日裏被趙氏壓得死死的,前日去迎喬璦時便被尋着理由掌了嘴,與幾個姨娘卻是甚少打交道的。如今聽得周姨娘故意諷刺她,頓時也眉頭一豎,嗆聲道:“大姐院裏有人進了去,憑什麼就懷疑到我身上?沒憑沒據的,這是在審我了嗎?”
周姨娘美眸閃了閃,不做聲。
“你往常抱怨夫人對你管教太嚴苛,我還當了真。不過今日來看,你進府這麼久,規矩卻還學得不夠。”涼國公唯愛玩文人風雅,時常也是不理府中“俗事”的。偏這兩日接連出了意外,自覺已經身心疲憊,聞言只坐直身子慢慢開了口:“既然你不想說,就先到裏面歇着去。瑣姐兒,你來說。”
喬瑣乃是孫姨娘所出,其一母同胞的弟弟喬瓅年僅四歲,是涼國公最小的孩子。她自小也在孫姨娘身邊教養,模樣十分標緻,衣物卻遠不如喬珂的光鮮。性格沉穩,不驕不躁,文靜嫻淑。雖比喬珂還小一歲,平日裏對二姐卻是多有容讓。因時常帶着喬瓅,涼國公倒也把她的行為看在眼裏。
喬瑛沒料到縱是父親在也沒人願意聽她多說一句,心中又悔又氣,但那頭已經有丫鬟將她領往側旁的隔間。喬瑣倒是乖巧,上前一步細聲開始說自己去雲歇的經過:“女兒和姨娘在院子裏聽說大姐又發了高熱,都十分擔心。姨娘還親手做了白虎湯托我帶過去……”
院子外的下人則有趙氏親自過問,也有雙喜在旁做了記錄。然而最後一番合計下來,所有主僕之間的陳詞都沒有出入,一些細節也與他們所見的一致。
涼國公打開兩個冊子,上頭詳詳細細都寫着各自什麼時間去探望,拿了什麼東西過去,又在什麼時間離開,並無紕漏之處。他詳細翻了翻,看起來倒似是鬆了口氣:“我想也不至於就是府里人做的。不過今日人多口雜,指不定便是有外院的人混了進來。”
趙氏一聽便明白了他的心思。約莫開始時是真的惱怒,然而查着就沒什麼耐心了,或者說心中根本不願意承認這事兒極有可能是府里人做的。
“國公爺說得對。如今也忙了一晚上,國公爺不妨先去歇着?明日再將進出過府的人都找出來,定能給大小姐一個交代的。”
趙氏素來是他身邊的解語花,三言兩語就給了台階下。這時候倒也慶幸女兒被自己拘在院子裏,甭管那喬璦病成什麼樣,總之都跟她們母女無關了。
“所以這事就這麼算了?”柳初喂喬璦喝了一碗稀飯,一邊聽着杏初從前院裏帶回來的消息,不敢置信地問。
杏初“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補充道:“國公爺也說了,明天會繼續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讓小姐放心。”
柳初鼓着臉不做聲,難怪國公爺做了幾十年國公爺也沒有在皇上面前領到什麼差事。要是府衙里的官老爺個個都像他這樣查案,京城裏怕是年年都要六月飄雪了。
喬璦笑了笑,這兩日臉頰又清瘦了些。她白天裏睡得太多,這時候睡、坐都不舒坦,正靠着軒窗。對於丫鬟們討論的問題卻似是不太在意:“查不查也沒關係,不過是背後使點見不得光的小手段。今日把人查了出來,頂多也是在院子裏關幾日,抄幾頁書,有什麼意思?”
“那也是欺人太甚了!小姐何曾得罪過他們,要用這麼噁心的手段對付你?”柳初仍是忿忿不平,這哪是小手段?若是膽子小的,真能被嚇瘋了去。如今那畫面在她腦海里怎麼也趕不走,怕是幾天都吃不下飯了。
“你瞧着那花色真的像是小貓兒嗎?難怪這兩日都沒見着它,原來是被人逮住了。”喬璦卻想起柳初說的另一件事,那小貓兒以往可機靈了,跑起來她就從來追不上,丈余高的牆頭眨眼間就跳了下來。誰知如今卻說被人砍了頭剝了皮,還專門扔進她院子裏來噁心她。
“也未必就是了。這個毛色的貓也不罕見,小貓兒那麼機靈,又不近生人,哪能這麼容易被捉了去。”柳初乾巴巴地安慰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只怪自己一時嘴快。
“不管是不是,做了這事的人終歸是要後悔的。”
柳初被弄糊塗了,她還真以為小姐不打算管這件事了:“小姐不是說……”
喬璦搖頭不語。如今把那人找出來可吃不了什麼苦頭。不過那人既然逃過了這一劫,又特意找了她喜歡的小貓兒來,接下來肯定還會生出事來。她便要等着對方狗急跳牆了,做出什麼惡事來才能一次讓他翻不了身。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雖說涼國公和趙氏都作出不願聲張的姿態,但哪又管得住府里百十張嘴。街頭巷角更有那些好打聽的,零零碎碎串着許多事兒,再加上諸多猜測,倒編成了一個個有頭有尾的故事。
因城中忽然生出的關於喬璦的流言,惠通河畔的遇襲案也引起了極大的關注。畢竟是太平盛世里的天子腳下,出了這等事且遲遲不能將兇手捉拿歸案,一時之間城中難免人人自危。甚至有傳言那是窮兇惡極的採花大盜,專門喜歡挑十四五歲的少女下手。那日正是被喬大小姐醜陋的容貌嚇着了才倉皇離開,劉大人這才能將人救回來。
案子一日不破,楊熙也是面上無光。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對方人數不多,也沒有連續作案,現場除了亂七八糟的腳印,連紙屑都沒有留下半片。只能一邊讓人留意那處的動靜,一邊讓人喬裝到城裏醫館逐家搜查,想着被杜季延打傷的人也許會去求醫。
然而還不等這兩處搜出什麼結果來,第三天一大早就接到線報,有三個黑衣男子陳屍郊外,面容卻都被划爛了。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