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當兵的氣息,迎面來
從chun榮飯館到邊管站大概有一百多米的距離,段路全是用碎石軋成的,走上去腳板硌得有些疼。邊管站一共有兩排房子,是平房,牆壁被刷成了淡黃色。用黑色的鐵柵欄圍成一個四方的院子。沿着牆種着一圈法國梧桐,大概有碗口粗了。第一排平房的前面是一個水泥地的籃球場,球架是最普通的那種,木質的板子上掛着光禿禿的籃筐,沒有籃網。水泥地面上籃板下方被磨得發亮,看得出這個球場是經常用的,軍營的生活單調枯燥,打籃球可能是最適合也最通行的活動了。
後面一排平房的後方是一片沙子,沙子被整得平平的,四周畫著白線。沙子旁邊是一排單杠,再接着是一排雙杠,這裏應該是訓練場了。柵欄上掛着幾個牌子,每個牌子上面一個大大的紅字:政治合格、軍事過硬、作風優良、保障有力。
兩排房子中間種了些花草。這裏應該是草海鎮唯一有綠色的地方吧,為了種這些樹與花,肯定費了不少勁,但正是這不多見的綠色,顯示了邊管站作為部隊與眾不同的地方。
大門位於前面一排房子與籃球場之間,從平房背後走過來,陸良對邊管站裏面的大致結構已經瞭然於胸。陸良感覺這個院子裏最醒目的地方就是第一排房子牆上正中間懸挂的大大的軍徽,讓整個院子平添了許多莊嚴。
門口有個綠色的崗亭,下面站着一個哨兵,十七八歲的樣子,肩膀上扛着一根杠,看到陸良走過來,衝著陸良致了個禮。基層的哨兵與機關不同,與邊管局門口的哨兵相比,陸良覺得這個哨兵的動作與表情多了幾分隨意。
哨兵問:“請問你有什麼事情?”
別管是基層還是機關,反正只要是部隊,普通人進出都要困難得多。
陸良說:“我是咱們單位剛分下來的學員,前來報到。”
哨兵打量了一個陸良,低頭按住掛在左肩上的對講機,說:“班長,門口來了個報到的大學生,你過來看一下吧。”
對講機里嗤嗤啦啦一陣響:“收到。”
不一會,從平房裏走出來,陸良看到他肩膀上杠杠挺多,應該是個老兵。
哨兵口中的這位班長瘦瘦的,皮膚白白的。陸良就不明白為何當兵的還有小白臉,以前只是聽說當兵辛苦,印象中的軍人都是又黑又糙的人。
班長走到陸良跟前,衝著陸良眯眼笑了一下,陸良覺得他的眼睛有些太小了,這一笑都成了兩條縫。
陸良也笑了笑,禮貌地叫了一聲班長,他聽說過新兵叫老兵都是班長,自己雖然已是幹部身份,但畢竟還是個新人,低調些好。
班長說:“我叫楊武,勤務班的班長,跟我進來吧。”
平房前是一排走廊,楊武領着陸良往右拐,走到第三個房間,陸良看到門上貼着一張牌子,上面寫着“站長”兩個字,陸良明白這應該就是站長的辦公室了。
楊武在門外大聲叫了聲“報告”,裏面傳來聲音:“進來。”
楊武打打門,跨進一步,陸良在門外看到裏面對着門放着一張大辦公桌,辦公桌後面坐着一個人,大概有四十四五歲的樣子,留着短平的頭髮。辦公桌的旁邊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人,肩膀上扛着兩杠一星,腦袋長得有些像蒜瓣,臉胖得像饅頭,下面圓,上邊窄,頭髮不多,但挺長,一雙yin沉沉的眼睛打量着楊武身後的陸良。
楊武衝著辦公桌后的人敬了個禮:“報告站長,新學員來報到了。”
站長與蒜瓣頭不同,沒有穿軍裝,而是隨意地穿着一件無領的t恤衫。他點了點頭,對楊武說:“你先在門外等一下,讓新來的學員進來。”
楊武退後一步,聽到站長叫自己,陸良的心有些緊張,第一次面見今後幾年要決定自己命運的人,陸良希望自己能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
陸良走上前,正不知是該點頭還是鞠躬,站長已經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衝著陸良伸出了一隻手。
陸良趕忙快走幾步,走過去,伸出雙手,握住站長伸過來的手。
站長看了陸良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陸良是吧,歡迎你來到我們草海邊管站,坐吧。”
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看來在來之前站長已經接到了邊管局的通知。
陸良四下看了一下,沒有在蒜瓣頭旁邊的空着的沙發上坐下,而是選擇了旁邊的一張椅子,不摸底細,還是把自己的位置擺低一些。
陸良在椅子上筆直地坐好,盡量讓自己的舉止看起來像自己想像中的軍人。
站長問:“老家是哪裏的?”
陸良恭敬地回答:“是南華市上川縣的。”
“家裏還有什麼人?”
“父母,下面只有我一個。”
站長看了看辦公室的四周,說:“大學生到部隊要做好吃苦的準備啊,我們這裏條件比較艱苦,不比古平是大城市,條件好。”
陸良說:“我老家就是小縣城的,跟這裏條件差不多。”
站長點了點頭,又隨便問了一些陸良的個人情況,然後對蒜瓣頭說:“常主任,小陸先交給你,明天再給他安排崗位,你先帶他下去吧。”
蒜瓣頭常主任yin沉着臉,站起身來,對陸良說:“走吧。”
說完,看都不看陸良一眼,走出了房門。
陸良感覺相比站長隨合的態度,這個常主任倒是很有官威,在心裏提醒自己要格外小心。怕小人不怕君子,這是人之慣常心理。
陸良趕快跟站長道了聲再見,跟着常主任走了出去。
楊武還在外面等着,看到常主任和陸良一前一後的出來,小眼睛笑成一道縫,跟在常主任後面小心地說:“主任,我先把陸學員帶到後面幹部宿舍住下吧?”
常主任黑着臉,沒好氣地說:“幹部宿舍滿了,在你們班找個空床,先讓他住下。”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武看着陸良,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陸學員,走吧。”
陸良琢磨着常主任的心理,他不明白為何常主任對自己態度如此惡劣,可能是新人來了先來個下馬威吧。
陸良心一橫:既來之,則安之,管他個球。
楊武帶着陸良來到平房的左手側,陸良看到門口的牌子上分別寫着一班、二班,最後楊武在貼着勤務班牌子的門前站了下來,回頭對陸良說:“陸學員,只能先讓你住在我們班了。”
陸良走進房間,靠牆一溜擺着十張床,每張床頭上擺着一個疊成豆腐塊的被子,被子前放着一根折起來的武裝帶,床下一個小凳子,沿一條線頭朝外擺着三又鞋子,其餘再無別物。整個房間整齊劃一,就連地板都被拖得乾乾淨淨,用手摸上去估計都不會有灰塵。
陸良心裏感嘆,這才是軍營的味道。
楊武一指最裏邊一張空床說:“正好有個戰士調走了,你先睡這張床吧,等下我讓人上去找後勤給你領一套被褥下來。”
陸良在空床上坐了下來,打量着房間,楊武走了出去。不久,一個小戰士走了進來,高高的,尖尖的下巴,笑起來嘴唇翹着,他抱着一床被子,還有被單等物品。
陸良趕快站起來,小戰士把東西放在床上,對着陸良一笑:“陸學員你好,我叫王大偉,今年的新兵。”
說完,把床單鋪好,又開始賣力地疊被子。陸良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還是我來吧。”
王大偉堅持說:“你是幹部,過一段時間就是一杠二,副連長,我替你疊被子是應該的。”
然後又調皮地一笑:“以後你當了領導可別忘了我。”陸良很是喜歡這個機靈的小新兵,又感嘆部隊真是鍛煉人的地方,這麼小的戰士都知道搞人情關係。
新被子蓬鬆不太好疊,王大偉的技術也不太好,被子疊得歪歪扭扭,王大偉有些撓頭。
陸良正要安慰他一句,楊武走了進來。看到楊武,王大偉收起剛才調皮的笑容,轉眼變得一臉的嚴肅,很認真地在被子上用手捏出稜角來。
楊武走過來,朝王大偉屁股上就是一腳,一手扯開剛疊起的被子,喝斥道:“這是你疊的?狗屎!重新疊,疊到我滿意了為止。”
然後又以陸良說:“走,陸學員,開飯了。”說完拉着陸良往外走,留下王大偉一個人在那裏彎着腰忙着把攤開的被子重新疊起來。
陸良回過頭,看到王大偉一臉的認真,臉上並無半點的委屈,也全沒有了剛才的俏皮與活潑。
部隊裏只有服從,官大一級壓死人,兵大一級也是一樣。
陸良開始慢慢品味個中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