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爭取
朱爽爽帶着滿腹的疑問,走進了房間。很明顯,房子剛剛裝修好,傢具還沒有搬進來。這是一個三室兩廳的房子,衝著門的地方是客廳,往裏走,是一條過道,兩邊是房間和廚房、衛生間,一眼看去,佈局挺合理,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廚房與住房之間的空氣交換,並保證了各個房間的私密性。房子看得到的地方整體上只用了兩種顏色,多用白色,但很多地方大塊大塊使用了黑色,用色的簡單讓整個房間顯得節奏明快,強烈的對比,又挺具現代感,顯得品味十足。
站在客廳里,一言不發地看了好一陣子,朱爽爽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房間的裝飾,問:“這是你的新房子?不錯,挺有品味啊。”
陸良只是笑。
看完客廳,朱爽爽沿着過道挨個推開每個房間,裏面卻又是一種格調,第一個房間鋪着暖黃色的地板,牆壁用的是象牙黃,為了減少層高造成的壓抑感,房頂用的是純白。
朱爽爽脫口而出:“這就是我最喜歡的感覺,上面還要一盞水晶燈,但不要太長,不然垂下來就會太低。”
第二個房間是偏素淡的顏色,朱爽爽說:“這一看就是給老人準備的,這誰啊,挺細心,找的哪家裝修公司?以後我有了房子,也去找他們設計。”
陸良還是不回答。推開第三個房間,朱爽爽的眼睛睜大了,透露出亮光,眼前的佈置,彷彿把她帶進一個童話的世界。
天花板刷成了淺藍色,並且經過吊頂處理,留下一個大大的月牙兒的形狀,圓周是一盞盞隱藏進去的小燈。牆壁頂部也是藍色,點綴着朵朵白雲,底部地板往上,則是一片青草,中間畫著各種樹木、花兒,還有小動物。
最大的亮點是最外側的牆面上大大地開了一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雖然房間還沒有搬進傢具,但就沖設計的這份用心,傢具進來效果肯定會增添房間的整體效果。
朱爽爽正在想着應該買些什麼樣的傢具才與這裏的整體風格相配,陸良啪地打開了房間裏的燈。頭頂的月牙兒亮了起來,接着,四周的小星星也亮了,牆壁上的小動物在燈光的照射下,變得鮮活起來。
朱爽爽訝然了,回過頭來,陸良卻已經不在了。
她走到門口,也想出去,卻發現門口站着一個人,正是周揚。
這麼久沒見,她幾乎有些認不出來他了。他比以前瘦了,也變黑了,臉上不再是以前那種不見天日的白晰,變得有些粗糙,額頭上似乎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皺紋。但從他的身軀里,卻似乎透露出一種她以前從未感受到的力量,一種由內而外的力量。
聰明的朱爽爽立刻明白了一切,她望着這個曾經屬於自己的男人,問:“這是你找人設計的?”
周揚望着她,朱爽爽也有了些變化,頭髮變成了短髮,身體比以前也胖了些,臉上的線條變得也有些柔和。最大的變化來自她的眼睛,這雙眼睛不再像以前那樣清澈,但更加平和,看着他的時候,多了些寧靜。
歲月,像把雕刻刀,周揚想起這句被傳濫了的話,潤物無聲,分秒不停,帶走的是經歷,留下的是沉澱。
周揚望着她的眼睛,從未有過的自信,輕輕地說:“不是。”
朱爽爽等待他的下文。
周揚語氣一轉,說:“是我自己設計的。”
朱爽爽相信周揚的話,因為她知道他是一個有自己想法的人,只是以前,囿於各種原因,無法把它們變成現實。現在看來,他是已經從過去的低谷中走了出來,也許,也有了新的另一半吧。
朱爽爽心裏泛起一陣酸楚,仍然努力衝著他一笑,說:“恭喜你,開始了新的生活。”
周揚看出了她的意思,也讀懂了她內心的一絲脆弱。大多數的男人,當面對一個強勢的女人時,就變成了一個彈簧,女人越強硬,他抵觸的力量就有多大。而當他面對一個柔弱的女人時,卻變成了一塊海綿,女人多脆弱,他承擔的願望就有多強。
原來一貫強勢的朱爽爽,也有脆弱的一面,只是自己以前只注意她強勢的一面,完全忽視了她的脆弱,周揚心裏有些愧然。
周揚望着她,說:“這是我為你們準備的。”
真應了自己的想法,朱爽爽一時卻無語了,眼神有些游移。
周揚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朱爽爽想拒絕,卻沒有抽回來,手被周揚緊緊地攥在手裏。
朱爽爽感覺他的手好硬,好粗糙,不再似以前那麼柔軟。
朱爽爽低頭,把視線放在那隻握住自己手的大手上,這一次,她輕輕地就把手抽了出來。她拉起那隻手,翻轉過來。周揚想抽回去,朱爽爽又加上了另一隻手。
燈光下,那雙手又粗又糙,手掌上全是老繭,指關節也變得突出。
朱爽爽的眼睛有些濕潤,低着頭說:“這幾年你吃苦了。”
周揚笑了,說:“身體上吃些苦沒什麼,關鍵是心裏的結打開了。古人說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現代有種說法叫勞動改造,我覺得都是挺有道理的,也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朱爽爽抬頭看看他,也笑了,能這麼平淡從容地評說自己這幾年的經歷,說明周揚真的成熟了。
看到她笑了,周揚的心也放鬆了下來,指了指房間:“這是我為女兒設計的,還行吧。”
朱爽爽看了一眼房間,點點頭,說:“不錯。”
周揚又問:“那麼其它的地方呢,喜歡么?”
朱爽爽也點點頭。
周揚又拉起她的手,動情地說:“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們,我心裏是捨不得你們的。你們是我努力的動力,我一直有個願望,就是我自己要有一套房子,讓我愛的人住進去,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我希望我們還能在一起,重新開始。”
朱爽爽的臉色黯淡了下去,輕輕地搖了搖頭,說:“你自己的房子?看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想法,一點都沒有變,你覺得我們還有再分手一次的必要麼?”
周揚有些後悔,急切地說:“你理解錯了,我真的變了。沒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也在反思自己,我有時會看着自己以前青澀的照片,再對比現在的我。是你,曾經讓我的人生變得成熟,現在,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夫妻在一起,是一個共同成長,一起變好的過程,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有繼續變好的可能。我真的需要你們,沒有你們在身邊,我才意識到,你們對我是多麼的重要。”
周揚說得急切,朱爽爽的回應依舊是淡淡的,她說:“對你很重要,這一點我知道,可是我早就說過,幸福,還有生活,是需要夫妻二人共同創造的。你老是說我把錢看得太重,可是你想過沒有,我拚命掙錢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提升家庭生活的質量。我跟你不同,我從來不認為錢是你的,也不認為是我的,是我們家裏的。你太過看重自己的內心感受,自尊心太強了,這,對我,也是一種壓力,我不知自己是否已經調整好,準備好了。”
周揚有些愣了,他要以為自己的一番精心準備,再加上真心告白,可以讓朱爽爽能重新回到他身邊,現在看來,他想得有些簡單了,朱爽爽還是那個朱爽爽,再變,看問題還是那麼獨到,自己的思路還是那麼清晰。
他有些不知所措,情緒低落到極點,朱爽爽已經挎好包,看了看他,說:“不過,你未娶,我未嫁,我們可以先談談戀愛!”
周揚記得那一年,跟陸良還有邊管站的幾個同事一起看電視,等待奧運會申辦的最後結果揭曉。當薩馬蘭奇先生嘴裏蹦出“北京”兩個字的時候,整個房間沸騰了。他熱血上涌,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跟身邊的人擁抱着,完全忘記了平時關係是否融洽。那是一種來自心底的激動,是一種自然噴發的興奮。
現在,當朱爽爽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那種興奮感再一次掠過他的心頭,只是,由於年齡與經歷,他不再會像以前那樣雀躍,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抬起胳膊,握緊拳頭,用力在胸前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朱爽爽看在眼裏,笑了。
二人關掉燈,走了出來,陸良正在客廳里,站在窗前看下面的風景,看到他們神情輕鬆,會心地笑了。
到了樓下,周揚想去送朱爽爽,但她看了看錶,以單位有事情還要處理為由拒絕了。
送走了她,陸良問:“怎麼樣,有戲么?”
周揚理解朱爽爽的為人,心裏還是有些忐忑,把情況跟陸良一五一十地講了講。陸良聽了,說:“其實爽爽是個挺優秀的女人,優秀的女人呢,都有自己對事情的看法,並且一般很難為別人改變。所以,你要想清楚了,一個家庭里,不可能兩個人都要強,夫妻之間,沒必要非爭個冠亞軍出來,又不是競技場,而是書畫展,要看你們怎樣把這副畫,相互穿插着,思量着,變得更渾然一體。”
周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陸良想了想,說:“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這樣,我建議你,有時間帶着她去一趟龍頭村咱們廠子裏,讓她看一下你工作時的狀態,我想,他會對你有新的認識。”
周揚有些猶豫,問:“那麼苦的地方,她是不是會覺得我混得挺慘?”
陸良笑了,說:“我就是看到你在廠子裏的表現,才對你刮目相看的,那裏,才真正體現了你的價值。”
說完,給了他一拳,沖他擠擠眼睛,說:“相信我,沒錯了。再說了,苦有什麼不好,也要利用女人的同情心,有時候啊,不能光用強,也要學會示弱,女人同情心泛濫了,你的機會也就來了。”
周揚聽了,沖他豎起了大拇指,說:“看來對付女人這方面,我比你差得太遠了,我只想着有真心打動人,不像你,會來花招。”
陸良認真地說:“那肯定要用真心啊,這是基礎,女人也不傻,你用虛情,換來的自然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