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無果
正當陸良捧着相冊發獃的時候,劉亭的門突然打開了,她扶着門站在那裏,面色蒼白,眼睛裏噴着怒火,盯着陸良說:“誰讓你們看我的相冊的?”
說著想過來搶,但雙腿一軟,晃了一下,扶着門,慢慢地蹲了下去。
陸良趕快放下相冊,跟申蘭一起,把她扶了起來。劉亭還想掙扎,但身上的力氣不足以讓她站起來。
申蘭一邊把她扶回床上躺好,一邊責怪道:“孩子,你太任性了,你怎麼能自己起床,醫生讓你好好養着呢。”
劉亭把怒氣又撒到媽媽的身上,狠狠地說:“是你把我的相冊拿出去的吧?請你不要隨便動的我東西。”口氣冷得像三九的冰霜。
陸良知道他們兩代人之間的關係不好,沒想到竟然隔閡到這種地步,有些愕然。
劉亭重新在床上躺好,申蘭回到客廳把相冊給她拿過來。劉亭接過相冊,把它壓在了枕頭下面。
陸良說:“我有些事情想問你一下,你覺得可以承受么?”
劉亭不說話,眼睛望着天花板。
申蘭有些意外,奇怪地看着陸良,問:“怎麼了,孩子出了什麼事么?”
陸良說:“我可以單獨跟她聊一聊么?”
申蘭遲疑着走了出去,不放心地說:“她現在身體虛弱,不能受刺激。”
陸良微笑着點點頭,說:“我知道。”
申蘭走了出去,一步三回頭。
陸良問劉亭:“相片上的那個人是顧環么?”
劉亭沒有說話,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
陸良又問:“你看到了電視上公安局的啟事么?”
劉亭沒有說話,但眼睛裏流出兩行淚水,順着兩頰,落到枕頭上。
陸良硬着心腸追問:“他做這些事情你知道么?”
劉亭閉上了眼睛,始終沒有說話。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陸良站起來,走了出去。
看到他走了出來,申蘭站了起來,問:“怎麼樣,她沒什麼事吧。”
陸良沒有說話,淡淡地笑了笑,說:“她什麼都不說。”
申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陸良說:“那我先回去了。”
申蘭問:“那麼我是不是要報警?”
陸良轉過身來,看了看她,然後輕輕地說:“等孩子身體恢復了,你做好了接受一切壞消息的準備,到我們單位來一趟吧。”
說完,快步走了出去,留下愣在那裏的申蘭。
陸良逃也似地出了劉漢亮的小區,回到單位,辦了這麼多的案子,從來沒有這麼壓抑過。女兒的男朋友去搶父親的錢,這事也真的不多見,劉亭能擺脫關係么?
他打開電腦,在數據庫里尋找叫顧環的人的資料。這個姓本來就不多,鎖定了年齡段,不一會兒,顧環的資料就出現在眼前。他打印了出來,讓人去找顧環的親屬做dna鑒定。屍體,只有做這種鑒定,才是最有力的證據。
最終,當所有的證據都出來,四具屍體的身份終於都得到了確認,他們就是洪高麗、劉漢亮、朱榮順和顧環。
申蘭也來到刑偵支隊,但陸良迴避了,他不想親口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安排一名同事接待了她,然後在窗子裏,默默地看着她哭泣着走出辦公室的門,在同事的陪伴下,去醫院辦理手續,去完成夫妻之間最後一次見面。多日來,懸在她心頭的牽挂終於落地,但卻盼不來活着的人。
申蘭走路時,身子抖動得像一枚風中的葉子,在同事的攙扶下,上車離去。
陸良覺得該去把案情向徐宏做個彙報了,就去了他的辦公室。
徐宏正好得閑,看到陸良少有的沉默,丟給他一支煙,問:“怎麼,累了?”
陸良點上煙,笑了笑,說:“累倒不累,習慣了,就是心情有些不舒服。”
徐宏不說話,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陸良知道徐宏基本上是個粗線條的人,不喜歡辦案帶有過多的感**彩,那是做一名刑警不允許的。
陸良把案子跟他彙報了一下,只報結果,細節忽略。
聽說四具屍體都得到確認,搶劫案的嫌犯也已固定,他很欣慰,問:“那麼下一步你打算怎麼辦呢?”
陸良考慮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搶劫案存在着幾個問題,錢去了哪兒,槍哪裏來的,下落,有沒有同案犯。這些工作,應該做。出租屋這邊,存在以下幾個問題,洪高麗是死之前就被殺害了呢,還是死於房屋倒塌,誰出的刀。現在幾個人全都死了,這一切基本上都無從查起,一筆糊塗賬,再說,查下去也沒有太多意義,就算她是被人殺死的,但殺她的人也已經死了。”
徐宏插了一句:“如果另有其人,殺了他然後逃走了,其它人卻恰好被砸在了下面,比如說她的丈夫,有動機,有時間。”
陸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攤攤手,說:“沒法查了,沒有現場證據,沒有目擊者,只要他不說,真相永遠都存在他的心裏。就算我們抓了他,也走不了下一步的法律程序,檢察院不會批,法院也不會判。”
他說的這些,徐宏都明白,只是心有不甘。
陸良說罷,徐宏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思。
許久,他打破沉默,問:“那麼劉漢亮的女兒的身上還有很多問題。”
陸良嘆了口氣,說:“她前期自殺過,現在身體還沒恢復過來,我見過她,精神狀態極差,不願說話。只要她不說,這事就定不了她的罪。再說,她頂多是個從犯,在裏面起了多大作用,誰也說不清楚。她目前遭受的損失,可能比判她幾年刑都要嚴重得多。”
徐宏明白了他沉默的原因,說:“小陸,法不容情啊,我們要做的就是還事實一個真相。”
這個道理,陸良何嘗不懂,他看了看徐宏的臉色,說:“搶劫案是徐龍顯在辦,我不好過多插手,我建議,我這邊的案子,至此結束。”
徐宏問:“那怎麼向外邊交待?”
陸良想了想,說:“低調處理吧。”
陸良看徐宏聽罷又沉默,站起來,說:“局長,這只是我的建議,我聽從您的指揮,您有什麼意見,我一定及時照辦。我就先回去了。”
徐宏點點頭,陸良回到了刑偵支隊的辦公室。
……
由於最近訂單太多,周揚一直忙着生產,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城了。終於,當幾個緊壓在頭上的大單就會完畢,他感覺稍微輕鬆下來。他想到了陸良跟他說過的紅船村拆遷的事,覺得應該回去一下。雖然那個房子是租來的,拆了也不關己事,可是畢竟裏面還有不少自己的東西,特別是還有幾張女兒的相片放在那裏,這是他最牽挂的事。
所以,一輕閑下來,趕快回到寧海。
下了車,回家的路上正好經過世紀華庭,他就順便拐了個彎,想去了解一下房子的問題,合同規定時間過了這麼長還不交房,這也是他心頭的一塊石頭。
跟以往不同,這一次售樓處沒有幾個人,冷冷清清的,兩個售樓小姐正坐在那裏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他過去,問:“你們洪經理呢?”
兩個售樓小姐抬起頭來,一臉訝然,其中一個反應較快,站起來說:“先生有什麼事?我們洪經理不在了?”
“不在了,去哪裏了?”他有些奇怪。
兩個售樓小姐對望了一眼,一個說:“她……被人殺死了。”
周揚一驚,殺死了?這太突然了吧,前段時間還好好在活着呢。
他有些遲疑了,問:“怎麼回事?”
兩個售樓小姐搖搖頭,不再說話。
周揚想起自己的來意,問:“那麼我買的房子什麼時候可以交房,合同規定的時間都過去大半年了。”
想到自己的房子,怒氣掩蓋了驚詫,他把洪高麗被殺這事給翻了過去。
兩個售樓小姐好一陣解釋,無奈,周揚帶着一肚子的火氣走了出來。
到了紅船村,他有些吃驚,這個地方的變化,他都有些認不出了。以前街道旁邊的一大片樓,已經變成了平地,一部分成了停車場,有個老頭坐在那裏收費,另一部分則成了村民自發的菜市場。站在那裏,周揚有些恍如隔世的錯覺,這變化真的太快了。
走過這片平地,他才變得熟悉起來,找到自己的房子所在的那棟樓,只差旁邊兩三棟樓的樣子,自己的房子也沒有。周揚有些后怕,這世界真的不是他所能想像的,前段時間還活得好好的人,一轉眼沒有;這麼一大片房子,又不是幾塊磚頭,幾塊石頭,說沒也沒了,真他媽沒有存在感。
顧不上感慨,他趕快回到自己的房間,還好,三環鎖還在,只是又多了些銹,這才鬆了口氣。
打開門,一股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他不由得用手掩住了鼻子。味道來自牆角放着的幾個饅頭,已經長了厚厚的一團毛,黑暈暈地堆在那裏,跟旁邊的牆皮連在了一起。
上次走得太急,他沒來得及收拾房間,沒想到後果這麼嚴重。
他趕快把這團黑毛清理了出去,又打開窗子,房間裏的氣味才逐漸好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他顧不得休息,最先做的就是找女兒的相片。
他記得大部分的相片都被他帶到了龍頭村,這裏剩下了四張,放在了枕頭下面。他喜歡沒事的時候躺在床上望着女兒的相片發獃,有時候看着看着,眼淚就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可是找來找去,只找到三張,其中的一張床上都翻遍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
周揚有些着急,這些可是他的無價之寶,如果弄丟了,將會是他心頭無法彌補的損失。
難道是掉到床下去了?他跪下身子,把頭伸到床下面去找,
床下的光線雖然較暗,但還是看得出,沒有他想要找的相片。
他有些奇怪,仔細尋找,突然看到床下靠牆的地方有個方方的東西,會不會是被它擋住了?他鑽進去,伸手撥開那個東西。感覺硬硬的,挺重。
似乎以前沒有發現這裏有這個東西,是什麼?
滿懷疑問,他把這個東西拿了出來,是一個手提箱,他更奇怪了,他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個東西啊。
他試探着按了一下兩邊的鎖,打不開,密碼鎖住了。
他忍住了自己的好奇,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又找,相片出現了,剛才被箱子壓住了,他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