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犯錯
聽壁虎說完,玉拾想着方將在燕芳樓姚增浩也沒提這事:
“那尤姓富商先下了定金的,那定金不夠償姚家那一路上多出來的花費?”
壁虎道:“大約是不夠,聽說這次水路上來,因着得日夜兼程,所以姚家那條貨船不僅船工多了一倍,連船長、大副、舵手也是一樣各多了一人,好輪流看着茶船順利行船,那有經驗且可靠的船長、大副很是難找,尤其好的舵手更是!”
又恰巧姚家那會是再攤不出本家長雇的船長、大副、舵手來,船工還好些,容易找,且工錢好商量。
但其他三人皆得重金聘請,又是一次單程向,那些有本事有經驗的船長、大副、二副、舵手,皆是被長雇於各大商戶,沒有長雇契約的甚少,幾乎找不出一兩個,何況當時也是時間緊迫。
於是姚家便向木家主事人商量,算是借上這麼三個重要的人來趕這一批江南青茶。
那會姚增浩算着這趟青茶本就厚利,又加上尤姓富商要得急,價錢一口一個好商量,最終定下買賣的青茶價錢幾乎是市麵價的三倍!
“三倍?”玉拾打斷壁虎的話,“姚增浩沒有想過這錢哪有那麼好賺的?”
“想過,姚家大爺也查過,可沒查出什麼異常來,想着該是姚家該賺這麼一筆……”壁虎頓了頓,像是想起另一回事來:“對了,大人,當時聽說姚家大爺決定接下尤姓富商這一筆大買賣之前,也就是姚家大爺正猶疑不決之際,好像與木家主事人同在酒樓里暢飲了一整晚!”
壁虎這樣說,是她越想越不對。
玉拾也察覺出點不對勁來:“這木家主事人叫什麼?你可查過?”
壁虎道:“叫木之順,木家在京中經商也經過兩代人了,聽說木之順的父親年輕時便攜家帶口來到楚京,前因是什麼,沒人知道,老家在北邊,具體是哪兒,我還來不及細查,木家由木之順父親這一代發家,說到發家也有點奇怪……”
都說當初木之順舉家初到楚京時,那是十分僚倒,可就是有人冷眼旁觀,有人同情泛濫,也有人落井下石之際,木之順就像是突然受了財神爺的指點,突然做起了木材買賣,且是有如神助,越做越火。
至於木之順初時做木材買賣的本金,至今也沒外人曉得。
“查不出來?”玉拾問。
“查不出來,好像是連木之順也並不曉得,可惜木之順父親早逝,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從木之順父親下手查個清楚。”壁虎說到這裏,自覺查得不周,完成任務完成得不好。
玉拾看出壁虎微微自責的神色,寬慰道:
“不過是從下晌到夜裏這幾個時辰,你就能查出這麼多來,這獲得情報的速度可趕得上冰未了!”
壁虎一聽忙道:“並非全部是我一人所查得,其中一些皆是樓主給我的情報。”
“張東勝?”玉拾疑道。
“嗯!”壁虎大力點頭,“我想着時間緊迫,又覺得樓主在京中肯定知道得多些,我便先去了一趟張府,樓主聽后便找了這麼多有關的情報給我……”
壁虎瞧着玉拾,想從玉拾臉上瞧出什麼好歹來,可惜玉拾卻是什麼表情也沒有,就好像她說的這些實屬平常,要麼就是早在玉拾的意料之中。
想到意料之中,她嚇了一小跳。
不敢再瞧玉拾,她趕緊低下頭去。
聽到壁虎是先去了張家大宅,再去辦查她所交代的事情,玉拾還真沒能做出什麼表情來。
一直知道張東勝管教有方,所有黑木樓的人無論強弱老少,皆對張東勝都是忠心耿耿。
壁虎這樣名為是去探來情報,實為是把她所交代的事情,也就是她的動向告知了張東勝,她還真不知該怒,還是該斥一句壁虎的自作主張。
壁虎是張東勝的人,雖為報恩跟在她身邊,待她也真是好得有如親人,可到底是張東勝的人,或許這一點還是她忽略了。
所幸她探查姚家事的事情並不算什麼不能暴露之事,張東勝通過壁虎知道也就知道了,沒多大的影響。
可壁虎這樣沒通過她的同意,便自作主張去找了張東勝,還將她的一舉一動全攤在張東勝眼底,她是真的有點動了氣。
這氣動了一小簇,又覺得不該動氣。
就這麼梗着,卡得玉拾面上是沒什麼表情,心火卻有點越來越旺之勢。
壁虎也是後知後覺,她聰慧體貼,溫順忠心,可就是這點忠心讓她向來的所有行動皆自動成了她的本能。
她本能無法瞞張東勝什麼事情。
在去張家大宅前,她從未想過要告訴張東勝什麼。
到張家大宅,並如願拿到許多關於姚家事的情報后,張東勝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問她事情,她沒覺得不可以說,於是便說了。
然這會見到玉拾這般模樣,她已經意識到自已所犯的錯誤!
壁虎下了坑,雙膝跪下,埋頭請罪:
“大人,是我的錯,是我自作主張,我不該未得大人同意便自行去了張府,又與樓主說了那麼多大人的事情,我……”
“你知道你錯在哪兒么?”玉拾問。
壁虎道:“知道,我該先向大人稟明示下,大人同意了,我才能去,我也不該急到不顧一切走了捷徑,給大人帶來麻煩!”
“麻煩倒不至於,即便你不說,張東勝想查我回京后都做了些什麼,約莫着也不難,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玉拾話峰一轉,口氣凌利了許多:“可你知道么?有時候時間就是一切,早些知道與晚些知道,便可以造就不同的結果,那結果天差地別,甚至能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
壁虎磕頭下去:“大人!是我錯了,大人怎麼罰我,我都接受!”
“小壁,你是張東勝的人,我不要求你一直對我忠心,因為你不會一直是我的人,可在你跟在我左右的這段時間裏,我希望你能做到這個要求,對我十足的忠心!你能做到么?”玉拾道。
壁虎應道:“能!我一定做到,往後不再自作主張,一切全聽大人吩咐!”
玉拾讓壁虎起身,壁虎再磕了一個頭謝過,方如玉拾所言起身,重新上坑在坑幾對面坐下。
重新坐下后,壁虎已無初時的放鬆,她繃緊着,十指止不住地輕顫着。
就在剛才,她已感受到了玉拾是動了殺氣的!
倘若她應得不好,她絕對不會懷疑玉拾會對她出手。
而即便她死在玉拾手中,她的樓主也不是為她出頭,甚至不會來為她收屍!
在她接下這個報恩的任務時,樓主便囑咐過她,一切都要聽玉拾的吩咐,也要她記住,切莫惹惱玉拾,觸及玉拾的底線,否則她死了,也是白死。
樓主不會對玉拾多說一句,只會再派另一個黑木樓里的人過來接替她,繼續報恩的任務。
這就是樓主,是她那個視恩情勝過性命的黑木樓樓主!
在她加入黑木樓之前,樓主便親口告訴了她這一點,並要她時刻記牢了。
不要等到有那麼一日,她要怨起樓主或其他人。
樓主常說,命運掌握在自已手裏,最後結局會怎樣,誰也無法替誰預料,只能是自已去走去闖,去造就自已的結局。
這話她一直記得,牢牢地記得。
但她今日昏頭了,竟是犯下了這樣嚴重的錯誤!
壁虎顫顫驚驚地坐着,玉拾知道壁虎現在情緒必定是波浪洶湧,上下起伏,風雨交加。
她也沒再就這件錯誤說些什麼,只讓壁虎繼續把查得的情報繼續說出來。
壁虎不敢有違,繼續往下說:
“木之順與姚家大爺的交情素來不錯,所以當姚家大爺向木之順抱怨那件尤姓富商的事情時,木之順向姚家大爺提議接,而非拒。”
木之順說,那是難得遇到的好買賣,可惜他木家不是做茶莊買賣,要不然這筆買賣姚增浩不做,他必然得接過手來做!
姚增浩耳根輕,被木之順吹了這麼幾下這筆青茶買賣是怎麼樣的厚利,是怎麼樣的穩賺不賠,他很快定下了主意——接!
“看來這個木之順有點問題,倘若沒問題,這人也很有意思。”玉拾問壁虎,“木之順的情報,明日開始,你再往深層查一查,能查到多少就多少。”
壁虎點頭應下。
“那尤姓富商叫什麼?”玉拾問。
這個問題卻把壁虎再一次難住了:“不知道,人人都喊他尤老爺,除了姓,也沒人知道他叫什麼。”
玉拾道:“這位尤老爺,你也好好查查,倘若忙不過來,你可以找找張東勝,我想他很樂意幫忙。”
壁虎遲疑着沒敢應。
玉拾見狀問:“怎麼了?”
壁虎小心翼翼地道:“大人……還在生氣么?”
看着眼前這麼一個大美人兒這般小心翼翼,表情沒帶委屈,而是自責,可任誰這會來一瞧兩人的狀況,誰都得認定是玉拾欺負了壁虎。
玉拾搖了搖頭,便下了坑,回到內室去歇下。
壁虎跟着進內室,給玉拾鋪好了床,看玉拾躺下閉眼,她又放下了床帳,方輕手輕腳地退出了內室,到外室收拾起兩個茶蓋碗,徹底退出玉拾的寢屋。
隔日一早,壁虎給玉拾做好了早膳,自已趕緊吃了便出去查玉拾昨兒夜裏吩咐她查的人與事。
玉拾悠哉游哉地用完早膳,末了自已也沒動手收拾乾淨,待到林衝來的時候,正好交給林衝去收拾。
林沖收拾完回到院裏廡廊下,才發現洪烈也來了,且正在玉拾的指揮下搬着矮桌。
林衝上前,便玉拾指揮出去搬來紅泥爐子。
他才明白,玉拾這是想泡茶喝。
搬着紅泥爐子到廡廊石階下一旁空地上時,林沖見洪烈正小心拿着茶具與一應專用工縣出來。
玉拾見林沖傻站着,又被她叫去取茶餅與銀壺出來。
林沖知道銀壺在哪兒,就在玉拾院子裏自帶的小廚房裏,跟紅泥爐子放在一處,可茶餅呢?
玉拾聽到林沖這個問題,她愣了愣,道:
“那個……你找找!”
都是壁虎在負責這些東西,林沖不知道,她就能知道了?
被玉拾直接丟過來的這話一賭,差些將林沖噎出個好歹來。
最後林沖沒找着,還是洪烈等不下去了,進屋幫着找,再費了片刻方找出來。
終於搬齊找齊,一坐下來,洪烈與林沖便讓玉拾瞪了個正着:
“都是下屬,怎麼人家小壁那般能幹!你們怎麼就連找塊茶餅都得費上這麼些時間?”
這數落實在數落得有些不着調。
洪烈與林沖在心中委屈着,可沒敢說出來,更沒敢將委屈擺在臉上。
玉拾數落了一句后,也自知壁虎是女子,自是心細些,碾茶焙茶泡茶又是細緻活,洪烈與林沖是粗大老爺們,只怕這兩人還從未做過親自將茶泡出來過。
她連問都沒問,直接讓林沖燒水,讓洪烈敲出一小塊茶餅來。
林沖一聽,趕緊提起銀壺便跑,他知道小廚房裏就有專用來泡茶的泉水。
洪烈便有點皺眉頭了,他手勁大,這敲茶餅又是第一回,他還真怕一個使力不精準,便將整個茶餅盡給敲了個稀巴爛。
玉拾擺弄着茶具,見洪烈一副苦大仇深的糙臉,她沒好氣地揮手讓洪烈哪邊涼快哪邊獃著去。
茶終於泡好,林沖與洪烈兩人卻冒了一身的冷汗。
這天是熱,可身邊是擺滿了冰盆的。
這會又是剛晨起,金烏尚未升到最高處,那熱氣還沒照到三人吃茶的那一角,可謂是陰涼之地。
但兩人被玉拾從敲出一小塊茶餅開始到泡好茶,便一直感受到玉拾無比的怨念,末了玉拾道:
“待過些時候閑瑕一些,你們都給學泡茶去!連城……對了,連城懂不懂這些?”
無商量餘地的口氣到中間一轉,玉拾問起連城的茶藝。
林沖與洪烈對看一眼,皆對玉拾搖了搖頭。
玉拾蹙眉:“是不會,還是你們不知道?”
“哈哈哈……”隨着一陣突如其來的笑聲,院門慢慢走進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