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試探(上)
柳夫人朝窗外瞧了瞧,天色尚早,太陽還在天上掛着呢!他們這位日勤於政的王上又怎麼會跑到她這裏來逍遙?更何況,她剛剛可是才聽下人說過,王上去往惜月宮找貝夫人要人去了。
雖然自貝夫人的幼子去世后,傷心過度的貝夫人也失去了王上的寵愛,可她畢竟是陪伴王上打下江山的人。王上對於貝溶月總是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的感情,這可是櫻櫻柳柳,甚至連索翼的結髮妻子蒹葭夫人也比不了的。
往常貝夫人雖然也不待見王上,但王上還是會顧及她的感受,在她回到聖山時,去她的汐月宮坐上幾個時辰。這次可好,才剛聽說王上去了惜月宮,下一秒就跑到她這來了。
柳夫人慢慢勾起嘴角——怕是王上在貝夫人那裏沒討到好“茶”!
柳夫人瞪了還躺在地上的小侍從一眼,“還不快滾!”
小侍從不敢多言,連滾帶爬地從側室逃走了。
“王上!”柳夫人這才扭着水蛇腰將索翼王迎了進來,她摟着索翼的胳膊,小嘴一嘟委屈地睜大了眼睛,“王上好久沒有到妾身這裏來了呢!定是把妾身忘了!”
“聖山這幾日事情太多,本王確實抽不開身,委屈柳柳了。”索翼略帶敷衍地哄了兩句,直接進入了正題,“柳柳可聽說阿月回來了?”
柳夫人愣了一下,側過頭去,“自然是聽說了,不過,貝姐姐一向不喜歡我們姐妹二人,我們也不敢去汐月宮請安,惹姐姐心煩。”
“阿月識大體,又比你們年長許多,怎麼會和妹妹計較。”索翼勸說著柳夫人,“你們都是本王的夫人,本王自是希望你們能夠和睦相處的。這樣吧,你和櫻櫻明日在望塵殿請一請阿月吧。一是給阿月接接風,二來你們姐妹之間也別存着什麼心結。”
看來王上這是在貝溶月那吃了閉門羹,跑到她這找巧來了,想把這難題推給她。不過,她剛剛的話可不是背地裏嚼舌根,整個聖山誰不知道她貝溶月最不待見的就是許家的兩位夫人。她誠心誠意的請,人家也未必來!“柳柳早就想和姐姐聚一聚呢。只是,柳柳的面子薄,怕是入不了姐姐的眼,請不來姐姐呢。”
“柳柳儘力而為便是,”索翼將手移到柳夫人的后腰尾椎處,輕輕用力,“本王又不會責怪你。”
柳夫人頓時嚇出來一身冷汗,那裏正是她的命門所在,這個秘密除了她自己只有索翼和她妹妹櫻櫻知道。索翼是在威脅她,如果辦不成她也別想活了。“妾,妾身明白……請大王放心,明日望塵殿家宴,貝姐姐必定到場。”
索翼露出笑意,俯身輕咬了下柳夫人小巧的耳朵,“我就知道柳柳一定沒問題,那本王就靜候柳柳的好消息了!”
索翼走後,柳柳整個人都軟了,她趴在地上,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直到一雙冰冷的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頭髮。柳柳機械地抬起頭,望向跪坐在她旁邊的人,“櫻!”她哭着抱住妹妹,“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王上他……他是認真的!”
櫻櫻一下一下地安撫着柳柳,“別擔心,一切都會解決的,我已經有主意了。”伴君如伴虎,誰能想到她們看似榮光富貴的生活,每天又是在怎樣水深火熱的恐懼中度過的?
“真的嗎?”柳夫人一下子爬起來,抓着櫻夫人的胳膊,滿意期待,“你快說!什麼主意。”
“我們是請不動貝夫人,但是有人可以呀。”櫻櫻意味深長地說道,“王上可是有四位夫人呢,既是家宴,怎麼能只來三個?”
“你是說蒹葭夫人?”柳柳皺起眉頭,剛剛的喜悅還沒有堅持一秒就又被打回了原形,“且不說那位蒹葭夫人難邀程度不比貝夫人小,更何況她二人也不和。如果是貝夫人是不待見咱倆,那二人之間只能用恨字來表達了,恐怕她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彼此了。你把蒹葭夫人叫來,貝夫人豈不是更不會來了!”
櫻夫人寵溺地敲了下柳夫人的腦門兒,“要不爺爺說你小家子氣呢!就知道恨來很去的。那位貝夫人可跟咱們不一樣。都說她兒子是被蒹葭夫人害死的,可是從那之後她可再沒見過蒹葭夫人。沒得到實際的證據,沒得到蒹葭夫人的親口承認,她又怎麼會善罷甘休?”
柳夫人卻不這麼覺得,“她問了又能怎麼樣?蒹葭夫人又不傻,怎麼可能承認那是她做的?”
“有什麼不承認的!當初王上為了順利迎娶貝夫人,得到貝家的幫助,逼蒹葭夫人喝下打胎葯,讓蒹葭夫人已經成型的孩子胎死腹中,這可是不爭的事實。誰虧欠誰還不一定呢!不過是血債血償,蒹葭夫人又怎麼會懼怕貝夫人的詰問?”櫻夫人不屑地說道,“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二人若真能鬥起來,必定是你我的福氣。可惜,那也是王上最不願看到的場面。”
聽櫻夫人說著,柳夫人也有些動心了,但是,想法是好的,真正做起來困難也不小,“如何能請到蒹葭夫人呢?說起來,除了百年聖祭之日,我還從未在私下裏見過蒹葭夫人呢。”
櫻夫人露出狡黠一笑,“姐姐莫不是忘了那個?我們手裏可是有蒹葭夫人最害怕的秘密呢!我當初不讓你說出去打草驚蛇,等的可就是今天,物盡其用呢!姐姐,你安心準備家宴便可,其它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慕容泠風站在池塘邊,看着水面上的倒影,手指慢慢地撫上臉頰。指肚下的皮膚平整滑嫩,池水映出的那張臉卻佈滿傷痕,醜陋得可怕。這張臉越來越不像她了,連眉眼間都漸漸地找不出她原本的模樣了。有時候她自己都在懷疑,來到聖界的這個人究竟是湛天宮那個不可一世的小公子還是本該在地獄之火中化作灰燼的神女韶司。
“慕容小公子。”一個侍女端着一盤葡萄站到慕容泠風的身後,“這是夫人讓我給您送來的,聖山千禧園產的葡萄,汁多味美,您一定會喜歡的。”
慕容泠風斜目打量着侍女和她手中的葡萄,警惕地向旁邊退了一步——今日溶月夫人有要緊的事必須離開汐月宮半日,臨走前特意囑咐小公子不要亂走也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溶月夫人猜得到這是索翼的調虎離山之計,可是此行她不得不去,也不甘心就此放過那個女人。
“你們還真是心急呢。這會兒夫人恐怕才剛出汐月宮的大門,不怕她又折回來撞見嗎?”慕容泠風輕笑一聲,伸手捏起一顆葡萄,“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我吃了這葡萄會怎麼樣?昏厥還是離魂?或者直接一命嗚呼了?”
侍女捧着銀盤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公子在說什麼呀,奴婢聽不懂,這是夫人吩咐為公子準備的,公子莫要會錯了意。”
“可是,月姨走之前再三叮囑過我在她回來前不要和任何人接觸,也不要吃任何東西,再渴再餓也要等她回來。你這時端葡萄給我,算不算不打自招呀?”慕容泠風將手中的葡萄丟進池塘,立刻有魚群過來啃食,很快吃了葡萄的魚都一動不動地懸在水裏,慢慢地下沉。
侍女見狀不再試圖隱瞞,一閃到了慕容泠風的身後,手中的冰刃抵着她的喉嚨,“我只是奉命行事,並不想傷害你,還請小公子跟我走一趟,王上有請您到凌霄殿一敘。”
慕容泠風沒露半分懼色,她將冰刃推開一些,“既是敘話又何必刀劍相向,姑娘帶路便是。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人,你還怕我能從你手中跑了不成?”她整了整衣領,“走吧,我也想見一見那位傳說中的索翼王呢。走哪邊?”
侍女半信半疑地跟在她身邊為她帶路,不知是該說她藝高人膽大,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她難道不知道她此去很有可能不會全身而退?
小公子負手站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央,仰望着宮殿頂部的金龍雕花,似曾相識卻又十分陌生。她在天外之境和梅山都看過這幅場景,可是她清楚的記得那時的凌霄殿是天空、大海和山川,可沒有這惡俗的金龍盤卧。“品味果然是個好東西。”慕容泠風喃喃自語道。
“這不是品味的差距,而是神權和人權的較量。”一個身穿白色風衣的短髮男人走了進來,他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卻掩蓋不了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痞氣。這身慕容泠風許久未見的裝扮,和整個聖界的古色古風格格不入,別有韻味。小公子打量着他,心裏不禁對他的身份產生了好奇,這個人她好像在哪裏見過,他的話更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神權和人權?說清楚一些。”
眼鏡男笑了笑,走到慕容泠風身邊,與她並肩而立,一同仰頭望着頂部的金龍,“聖尊聖靈是天選之人,天生天養,脫離這塵世與山川為伴,天海同謀。至於索翼王,他縱有滔天的權利,也不過是介凡夫俗子,他渴望眾生臣服於他,害怕自己再次跌落塵埃,所以他的宮殿處處是富貴,處處彰顯着他的權勢與財富。”
慕容泠風用異樣的眼光看向眼鏡男,愈發地捉摸不透他的身份——能夠出現在這裏的肯定是索翼的親信,可是從眼鏡男的字裏行間無一不能聽出他對索翼的鄙夷與不滿,“你到底是忠的還是奸的?”
“忠奸不過是個人立場問題,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自然是忠於自己的本心的。如此又何有忠奸之分?”眼鏡男四兩撥千斤地又把問題丟給了慕容泠風。“不過,小公子現在應該關心的可不是這些,你難道不好奇索翼王為什麼執着於你,甚至不惜犧牲柳夫人和櫻夫人甘願冒着得罪貝家的風險也要把你請過來嗎?”
“他不會也想讓我嫁人吧?”慕容泠風半開玩笑地說道,她的心裏卻已經有八成的把握了。
男人微低下頭含笑推了推眼鏡,“果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思……看來國師大人已經告訴您了。”
慕容泠風點點頭,“可惜我真的不是韶司。我親眼看到她被地獄之火燒死了,你還是勸勸你的索翼王,讓他不要白費心思了,這場賭局他贏不了的。”
“小公子您不是在逗我吧?”眼鏡男輕笑出聲,“韶司可是火神,她本就生於地獄之火,又怎麼會被地獄之火燒死呢?”眼鏡男靠近小公子身邊,執起她的一縷頭髮,在她耳邊輕語,“其實,你也在困惑吧?你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奇怪,越來越不像原先的自己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鏡子送到慕容泠風的眼前,“你來告訴我這張臉究竟是誰的?”
慕容泠風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鏡子裏的那張臉平滑細膩,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疤——卻不是她的臉。她顫抖着觸碰自己的臉頰,“我到底是誰?這到底是誰?”
“我也想知道,索翼王更想知道!”眼睛男收起鏡子,“如今只能勞煩小公子為我們證明了!”
他拽着慕容泠風的手腕來到了一扇門前,他拉開大門,一股灼燒的熱浪撲面而來,像是要把他們吞噬了一般,“韶司是火神,聖靈是水神。水火不容!而只有火神才能從地獄之火里平安走出,如果你真的是聖靈,你只會在地獄之火中化為烏有。所以,答案就在這裏,能告訴我們真相的也只有你了,小公子。”
慕容泠風握緊拳頭,狀似平靜地說道,“如果我拒絕進入呢?”
眼睛男掩嘴輕笑,“小公子你是在說笑嗎?你究竟是從哪聽出來我是在和你打商量的?”他話音未落,一群鐵甲軍出現在眼睛男的身後,他們手握利劍,虎視眈眈地盯着慕容泠風。
眼鏡男趁着慕容泠風晃神之際,從她身後推了一把,“祝您好運,雲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