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然後呢?」程瑜心想這下真要鬧出人命了。
「二太太他們全都嚇壞了,就連老太君也是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秋香也慌了手腳。「夫人要不要過去看看?」
程瑜急忙起身往外走,就見容子驥站在外頭的院子背對着自己,正跟個胖丫鬟說話,她記得它好像叫做鈴兒,是相公身邊幫他辦事的女鬼之一,於是步出檐廊,走上前去。
見到她來到,鈴兒福了個身便消失了。
「相公,我正打算——」
「暫時別過去!」容子驥轉身打斷她的話。
聞言,她才明白鈴兒適才正在跟夫婿稟報什麼事。「既然相公都已經知道了,那就應該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你過去又能幫上什麼忙?他們也不會有半分感激,既然如此,就等他們自己過來再說。」容子驥早就猜到祖母不會同意那個女鬼的要求,下一步肯定是想辦法對付它,然後便是出現眼前這個結果。
「相公應該有辦法吧?」這個男人不只會役鬼,據說還懂得陰陽術數,肯定兩、三下就解決了。
容子驥瞟她一眼。「我還不打算讓府里的人知道,你最好也別說。」
「為什麼?」程瑜不解。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有機會再告訴你。」
程瑜不得不提醒。「這可是相公自己說的,不能再騙我。」
「不會的。」容子驥又繞回方才談論的話題。「現在有求於人的是他們,可不是你,你就不要自找麻煩,等着他們來就是了。」
「好吧。」她也覺得有道理。
果不其然,不到半個時辰,江氏已經推派容子寬夫妻來到竹院搬救兵,這時程瑜正坐在書房裏喝茶,就在等他們前來。
容子寬當面使喚起程瑜。「你還有心情坐在這兒喝茶?快去跟女鬼把話說清楚,要它換別的條件!」
「昨天我已經問過好幾次了,要是不讓它的牌位進容家的祠堂,就絕不會善罷干休,也不會放過你們……」程瑜瞅了下正在下棋的相公,見他不發一語,似乎在等着看自己如何應對。「我只能代替它轉達,其他的幫不上忙。」
容子寬惱怒地瞪向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容子驥。「三郎堂弟也該管一管你這個續弦,既然是容家的媳婦,就應該盡心儘力。」
這些容家人真是無賴!她原本也有心幫忙,結果對方卻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難怪相公要她等他們主動過來。
程瑜才要開口,就聽到相公說話了。
「我家娘子說得沒錯,她雖然看得到,並不代表可以解決問題,只要讓真正的罪魁禍首負起責任,自然就沒事了。」容子驥口氣很淡,也懶得多言。
容子寬馬上嗤之以鼻。「事不關己,你說得倒是輕鬆。」
「二叔怎麼說?」程瑜只能寄望他是個明理之人,會說句人話。
「我爹是同意了……」知道自己的兒子干出什麼好事,便打算毒打一頓,只是被江氏呼天喊地地阻止了。「不過奶奶和娘說什麼都不肯答應這個要求。」
程瑜真的很想痛罵這些良心被狗吃了的容家人。「那我也幫不上忙。」
章氏一聽,連忙扮起白臉。「就請堂弟妹替咱們說幾句好話,好讓對方消氣,趕緊去地府報到,咱們都會很感激的。」
見她還是無動於衷,章氏不得不朝夫婿使了個眼色,容子寬索性把最大的靠山搬出來,由不得程瑜不順從。
「奶奶可是發話了,她要你過去幫忙!」他高聲喝斥。
拿老太君來壓她?程瑜只好伸手順了順裙上的縐褶,起身說道:「相公,既然奶奶已經發話了,那我就過去一趟。」
容子驥沒有抬頭,執起黑棋,然後落子。「快去快回!」
於是,程瑜跟着容子寬夫妻來到了梅院,只見奴僕們一個個面帶驚惶,江氏他們就更不用說,全都不敢靠近那扇房門。
「……我要搬到其他院子去住!」容子舟打算撒手不管。
秀娥一臉怨慰。「二哥,這禍是你闖出來的,怎能說不管就不管?」
「大姊說得沒錯……」秀娟也埋怨道。
死到臨頭,誰還在乎手足之情?
江氏左等右等,總算盼到程瑜,連忙把她往房門的方向推去。「你快進去問問,它到底要怎麼做才肯放了咱們一家人……」
「只要答應它的條件,它自然就會放過你們。」程瑜沒好氣地回道。
容子舟大吼一聲。「我死也不答應!」
「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擔!」簡直不知羞恥!她忍無可忍地罵道。
他表情兇惡地瞪着程瑜。「你說什……什……」才說到這兒,容子舟就開始翻起白眼,接着口吐白沫。
程瑜低呼。「糟了!」
「子舟,你怎麼了?」江氏大驚失色。
他旋即倒在地上,不斷抽搐。
容子寬夫妻早已嚇得倒退好幾步。
「你這樣硬上他的身,他會死的!」程瑜對着女鬼叫道。
江氏聽她這麼說,加上兒子離奇詭異的狀況,不禁痛哭求饒。「小君……是咱們對不起你……你就饒了他一命……」
「娘就快點答應它的條件!」秀娥跺着腳氣嚷。
秀娟則是躲在自家婢女身後發抖,就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
「我答應!我答應就是了!」到了這個節骨眼,江氏只能先救兒子。
女鬼這才離開容子舟的身體。
「子舟……」見兒子只是昏過去,不再翻白眼和口吐白沫,也不再全身抽搐,她立刻找來兩個奴才,將兒子扶回房裏歇息。
「你告訴他們,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女鬼慢慢地退回房內。
程瑜照樣把話轉述給江氏他們。
「我、我知道了。」江氏擦着眼淚,前往松院說服老太君。
接下來的事,程瑜也沒有再多問,只知道老太君終究還是同意了,其實她也不得不同意,畢竟對方可是鬼,還是玩真的,不是在嚇唬人。
數日後,抵死不從的容子舟被幾個奴才押着拜堂,做完了幾個簡單的儀式后,小君的牌位如願進了祠堂,也名正言順地成了容家的媳婦。
二媳婦王氏的意識逐漸清醒,可身子還是受到了損害,必須長期調養,娘家還派人來數落容子舟一頓,不過他依舊積習不改,沒過兩天便又故態復萌,仗着主子的身分,想要佔新進府的小丫鬟便宜,卻莫名其妙地被甩了耳光,也不知是被誰打的,江氏趕緊又去把程瑜請過來,才知道是被他這個平妻教訓。既然在府里不能偷吃,他索性往花街柳巷跑,結果整間妓院被鬧得翻天覆地,老鴇只得把人趕出去才平息,從此沒人敢讓他進門。
唯獨容永全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既然活人無法約束得了次子的行為,就交給鬼媳婦來管教。
「……這就叫做報應,真是太好了。」程瑜聽完之後也拍手叫好。
秋香還沒說完。「奴婢又聽說二少爺只要多看女人一眼就會被打,身上老是東一塊瘀青、西一塊瘀青,二少爺跑去跟二太太哭訴,二太太也怕小君會找上自己,反而勸二少爺收斂些。」
「這種男人就是要狠一點他才會得到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便蹧蹋女人。」程瑜忿忿不平地說。
「夫人說得是!」秋香附和。
程瑜很高興這件事圓滿解決了。「老太君的身子好些了嗎?」
聽說為了二房的事,老太君氣到病倒,暫時不必去請安。
「似乎已經好多了,昨天開始便可以下床走動,也吃得下東西,教訓起人來也很大聲。」秋香當然明白主子的心情,自然先打聽過了。「說不定這兩天就會要夫人早上再去請安。」
「我也是這麼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程瑜既然決定不再忍耐,就沒什麼好怕的。
就如程瑜所預料的,當天稍晚,老太君差人來要她隔天一早過去請安。
翌日一早,她在秋香的陪同下踏進松院。
她很難不去注意到沿路遇見的奴才和婢女的眼神明顯地改變了,多了敬畏,也多了客氣。
就在走過曲廊,經過一名婢女身邊時,程瑜突然停下腳步,盯着對方的右邊肩頭直瞧,專註的模樣讓對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你……」才吐出一個字,就見那名婢女瞬間哭了出來,嚇了程瑜好大一跳,還在想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