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天色蒙蒙亮,奴僕們已經準備到各個院落伺候主子。
待天大亮時,容子驥走出南邊角門,順着容府的牆來到大門,沒有看出任何異狀,接着再往北邊的角門走,終於停下腳步,打量着面前的兩尊門神,門神的眼睛都塗上人血,沒有仔細看還真難發現。
「又是旁門左道常用的手段……」如此一來,門神的雙眼沾上血腥,等於被蒙住了,無形眾生便可打此自由進出。
會是誰幹的?
北邊的角門通往蘭院,也是三房住的院落……
但三房中的誰最有嫌疑?
容子驥一面思索,一面回到竹院,陪自家娘子用早膳。
「今天有要出門嗎?」他喝了口湯,隨口問道。
「嗯……」程瑜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才說。「今天要去太常寺少卿董大人的府上,記得好像是姊姊的娘家……」也就是相公死去的正室,董氏八娘的娘家。
他挑了挑眉。「出了什麼事必須請你過去?」
「帖子上只說董大人的一個女兒生病,吃了好幾個月的湯藥都好不起來,想說是不是被不幹凈的東西纏上?」她有些為難地說。「原本想要拒絕,不過又是姊姊娘家的人,不幫似乎說不過去。」
「那麼你自己小心。」容子驥語帶嘲謔,不過並不是針對她。
程瑜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難道相公已經算出董家的女兒被什麼樣的惡鬼給纏上?快點告訴我!」
「為夫雖然很厲害,但還沒有到如此神通廣大的地步。」他哼笑一聲。「只是要提醒娘子,人比鬼還要可怕。」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說自己很厲害的男人。「相公,做人還是要謙虛一點,免得哪天下不了台,可就糗大了。」
容子驥大言不慚地回道:「娘子儘管放心,不會有那一天。」
「好,我就等着看!」雖然她這個相公有役鬼的本事,但是說有多厲害,又好像還構不到邊,程瑜還是決定眼見為憑。
容子驥心中低哼,決定哪天要展現一下真本事,好讓自家娘子崇拜。
用過早膳,夫妻倆下了盤棋,程瑜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出發前往董家。
送娘子出門之後,容子驥也有事要忙,他把朱將軍和李副將喚到跟前。
「查得如何?」
朱將軍迫不及待地說:「俺可以肯定就在蘭院裏頭,要不要俺現在就闖進去把它揪出來?」它好久沒動動筋骨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三郎親自去瞧一瞧。」李副將不禁這麼建議,要是讓朱將軍出手,恐怕會波及到活人。
容子驥也正有此意。「走吧!」
待一人兩鬼來到蘭院,自然先讓奴僕進去通報院落的主人。
盧氏心中不免驚疑不定,不過臉上還是帶着柔婉的笑意迎了出來。
「三郎怎麼有空來蘭院?出了什麼事?」
容子驥先觀察三嬸的氣色和反應,沒有任何異樣,三叔此時又不在府里,於是溫笑回應。「侄兒是來看看堂兄,想說一起喝杯茶也好,若是因為讀書,把身子都弄壞了,可就得不償失。」
「你這話說得對極了!」盧氏笑嘆一聲。「他就在書房,我帶你過去。」
容子驥拱手。「有勞三嬸了。」
容子敏的書房就在蘭院正房的後面,一整排的廂房,類似后罩房,加上都空置着,只用來堆放雜物,因此相當安靜。
「三郎,快看!」跟在身後的李副將叫道。
容子驥已經看到了,雖然還不知哪間是書房,但其中一間瀰漫著重重陰氣,應該就是它不會錯的。
朱將軍撫着臉上的絡腮鬍。「我看裏頭不止一隻……」
而盧氏果然也走到那間用來當作書房的廂房前面,敲了幾下門。「子敏!快開門!三郎來看你了!」
屋內好半天都沒有回應。
「娘叫你開門,聽到沒有?」她又敲門。
裏頭的容子敏這才怒氣沖沖地出聲。「我正在讀書,不要吵我!」
「三郎難得過來看你,你就出來歇息片刻,喝杯茶再繼續。」盧氏勸道。
容子敏不悅地開門,對着外頭的人大吼。「我不要喝茶!走開!」
只看這麼一眼,容子驥已經可以確定自己這位堂兄不是受害者,因為他的眼底有種陷入執着的瘋狂,已經不是平常的模樣了。
吼完,容子敏又把門用力甩上。
「你別生氣,娘不吵你讀書就是了。」盧氏對着門內的獨生子哄了幾句,然後轉頭面對容子驥,一臉歉意。「子敏這個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專心在一件事情上,就可以不吃不喝,誰勸都沒有用……讓你白跑一趟了。」
容子驥又看了房門一眼。「這沒什麼,那侄兒就先回去了。」
「就這樣回去?」朱將軍錯愕地瞪着他。
李副將還是認為不該袖手旁觀。「三郎,你不打算出手嗎?」
待容子驥走了一小段路,確定盧氏聽不見后,這才開口。「出手?鬼是他自己招來的,就沒必要救他。」
原以為堂兄是在無意間得罪了人,遭到對方報復,這樣自然要救,可如果是自找的,那就別奢望他會出手。
李副將滿臉驚詫。「你說鬼是他自己招來的?」
「你這個堂兄是不是瘋了?居然有人主動把鬼招來,是活膩了嗎?」朱將軍怪叫一聲。「不過他怎麼懂得這些東西?還有他招鬼來做什麼?」
「我也想知道。」容子驥跟這位堂兄並不熟,見面的次數用五根指頭都數得出來。他以為堂兄個性溫吞內向,不善與人往來,顯然連自己都看走了眼。「所謂招鬼容易驅鬼難,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做什麼。」
「三郎,你真的不救他?」李副將又問了一次。
他低哼一聲。「他故意在門神的眼睛上抹上人血,好招鬼進門,就得承受後果,你們也別管。」
朱將軍和李副將相覷一眼,也只能聽他的。
另一頭,程瑜來到董家,第一眼見到楊恭人,也就是相公已逝元配的母親對方冷淡的眼神,還有不太真誠的笑容,就讓她覺得奇怪,明明是他們有求於人,怎麼好像是自己硬要登門拜訪似的。
等楊恭人帶着她來到女兒的閨房,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她就是十二娘,夫人快幫她看看吧。」
想到女兒原本有機會成為鳳翔侯的續弦,結果被眼前這個死丫頭給破壞了,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憑什麼一個六品官的女兒可以成為侯爺夫人?況且那些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就要讓她當場難看!
程瑜望向半卧在床的十二娘,果然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嬌弱無力、我見猶憐,不過打量自己的眼神可一點都不虛弱。
難道是裝病?
但這麼大費周章的用意是什麼?
「見過夫人……」說著,十二娘就要下床見禮。
程瑜連忙制止對方。「不用多禮了……你哪兒不舒服?」
十二娘幽幽地嘆了口氣。「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吃了葯也沒用,大夫還說根本沒病,所以我娘才會懷疑是不是有不幹凈的東西在作祟。」
「先讓我看一下。」程瑜很認真地看了看她的背後,又看了看她的周圍以及整個閨房。「我什麼都沒看到,也感覺不到,所以不用擔心。」
楊恭人不客氣地質問。「你確定真的沒有?夫人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
「……好吧。」她煞有介事地繞着屋子走了一圈。
就在這時,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老婢女端着茶進來,見她眉頭蹙緊,臉色也很蒼白,像是生了重病,程瑜不禁盯着對方直瞧。
「把茶擱在桌上就好!」楊恭人吩咐這名老婢女。
老婢女依照吩咐做了。
程瑜問:「這位是……」
「她是當年跟着我陪嫁過來的婢女,叫做鳳姑。」楊恭人有些不解地看着程瑜,心想她怎麼突然問起其他人的事。
「我方才說錯了,貴府真的有不幹凈的東西。」程瑜話才出口,就見楊恭人母女都嚇到了。「不過不在令千金身上。」
「那、那是在誰身上?」
程瑜看向當事人。「你叫鳳姑?」
叫鳳姑的老婢女楞楞地回道:「是,夫人。」
「你最近是不是經常頭痛?就好像有人拿槌子在敲打你的腦袋,而且兩邊的肩膀也很沉重?」程瑜短短三句話就讓對方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