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程瑜見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不禁惱羞成怒。「公子若真的不想娶我就老實說,不要把我推給別人,現在皇上都賜婚了,抗旨是要砍頭的……」
「那就嫁過來吧!」此時此刻,容子驥是真心這麼認為,更是打從心底接受這門親事。她想嫁的是他這個人,即便沒有爵位,就算是家中的次子或庶子也願意和自己一起吃苦、一起努力,這就夠了。
「我不要嫁給鳳翔侯……」程瑜嘴巴都說到幹了。
「姑娘不是要嫁給我嗎?」
「我是這麼說的……」她還以為他根本沒聽懂。
容子驥露出俊美無匹的笑臉,令程瑜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姑娘不奉旨嫁過來,又怎能嫁給我呢?」
她還是一頭霧水。
他綻開有些邪魅的笑意,徐緩地吐出真相。「我就是姑娘口中那位膽小怯懦又小氣的鳳翔侯。」
程瑜眨巴了下眼,慢了好幾拍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你是……鳳翔侯?」
「沒錯。」容子驥欣賞着她張口結舌的表情。
程瑜很沒有形象地張大嘴巴。「你不是叫做容三郎嗎?」想到宣讀聖旨時,雖然太過震驚,沒有聽得很仔細,不過程瑜可以確定鳳翔侯不叫這個名。
「三郎是我的乳名,親近的家人都是這麼叫的,並不算是說謊。」他有些狡黯地回道。
「你……你……為何不早點說呢?」程瑜着惱地質問。
容子驥一臉過意不去。「我並不是存心要隱瞞,只是擔心姑娘若知道我的真實身分,便不能再如之前那般自在地相處了。」
「你這麼說也沒錯……」自己不喜歡王公貴族,確實會想要保持距離,他會這麼顧慮也在所難免。
他又嘆道:「再說鳳翔侯罹患迷症的毛病若傳揚出去,恐怕有損名聲……」
「這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她正色地說。
「姑娘不怪我了?」容子驥一再賠不是。
「不怪了、不怪了!」程瑜見他一臉擔憂,就怕自己會生氣,早就心軟了,連忙揮着手。「公子又不是故意要騙我的,身分愈高的人,自然就要愈謹慎,總不能到處嚷嚷自己是誰,萬一遇到惡人,那可就慘了,我又怎麼能怪你呢?」
「姑娘能夠諒解,那是再好不過了。」容子驥佯裝如釋重負的表情,讓她更覺得不該錯怪人家。
「誤會解開了就好。」程瑜頓時覺得眼前一片開闊。
「那麼姑娘願意奉旨嫁過來了?」這會兒她不嫁也不行。
程瑜有些尷尬,還是點了點頭。
容子驥仍是一派溫文有禮。「家祖母也會儘快派媒人上門提親,商討接下來的事宜,徐家那邊就不必擔心。」
「我、我知道了。」程瑜突然覺得不太好意思看他,直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了。
容子驥從袖中拿出一隻葫蘆形狀的香囊。「這裏頭放了地藏王菩薩的護身符,給姑娘帶在身上,即便是夜裏就寢也要放在枕邊,片刻不離。」其實這是容子驥親手所寫的符籙,就是不希望董氏八娘的遭遇在她身上重演。
程瑜伸手接過,有些納悶他為何突然給她護身符。
「之前我應該曾跟姑娘提過,我的正室已經過世的事……」見她點頭,容子驥才繼續說。「其實她是在還未嫁進門之前突遭變故而死,至今仍然查不出原因,不過既然已經訂了親,生是容家的人,死也是容家的鬼,我便迎娶她的牌位進門,立她為正室。」
程瑜聽了為之動容,試問天底下又有幾個像他這種身分的男人做得到?「之前批評鳳翔侯膽小怯懦又小氣是我不對,是我目光短淺,只會道聽塗說,什麼都不懂還惡意批評。」
容子驥笑嘆一聲。「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倒是這個香囊請姑娘務必隨身攜帶,直到平平安安進了容府大門為止。」
「我一定時時刻刻地帶着,不讓它離身……」話才說著,程瑜馬上把香囊系在腰上。「絕對會活着嫁給你!」
他相信她會說到做到。「就這麼說定了。」
「我這個人向來說話算話,別擔心。」
直到程瑜開口告辭,踏出容府,還有些恍如在夢中的感覺。
等她回到家,發現父親得到通知也趕回來了。
「丫頭,這可是皇上賜婚,不嫁也不行。」程淮和妻子都很擔心女兒不肯。
程瑜大聲回道:「我嫁!」
她當然要嫁!
容程兩家的親事如火如荼地展開,進行得也相當順利,欽天監還很熱心地派人前來,表明願意為鳳翔侯挑選一個吉日良辰,不過被容子驥有禮地回絕,說監正李大人正在養病,不便麻煩。
最後大喜之日就訂在十月初七,這也是容子驥依據彼此「真正」的生辰八字,再配合星象,經由卜卦之後挑選出來的,接着他又買通容府請來的算命先生,要他這麼回稟,由於只剩不到一個半月,時間相當緊湊,最後在算命先生的大力遊說之下,老太君總算採納這個意見。
而皇上這個媒人更賞賜了一套鳳冠霞帔,讓程淮一家人受寵若驚,雖然覺得高攀了人家,可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天天耳提面命,希望女兒嫁過去之後能謹守本分,當個稱職的侯爺夫人,不要讓夫家的人丟臉。
程瑜也真的天天待在家裏,不敢到處亂跑,她要遵守承諾,活着嫁進容府大門。
出嫁前幾天,手帕交秀姑來家裏看她,程瑜很開心,畢竟以後想見面也恐怕不太容易,便拉着她的手說個不停。
「……為何你能嫁給鳳翔侯,而我卻只能許配給一個八品官的三子,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你?」秀姑無法隱藏妒忌的口吻。
程瑜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秀姑……」
秀姑愈說愈大聲。「你的性子從小就野,成天只會往外跑,既不會女紅,也不會下廚,更不懂得如何撒嬌,根本不像一個姑娘家,更別說還能看到那些東西,也只有我那個二哥才會笨到想要娶你為妻,我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你?」
「我……是我比不上你才對……」程瑜的心上像是扎了好幾根針。
「既然你也認為自己比不上我,為何你就能當上侯爺夫人?」秀姑顧不得什麼姊妹情深,不客氣地質問她。
程瑜無法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對方。
原來這麼多年的情誼全是假的,都是她自以為是,在手帕交的心目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你說話啊!」
「我也不清楚……」她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秀姑恨恨地看了一眼擺在床上的鳳冠霞帔,想到那是皇上御賜,更是覺得礙眼極了,一把將它們揮到地上,然後哭着跑出房門。
見狀,程瑜並沒有追出去,只是彎身撿起鳳冠霞帔,拍了拍上頭的灰塵,心裏有着深深的遺憾和感傷,她從此失去了一個親如姊妹的手帕交,不過也許只有她這麼認為……
日子在等待和期盼當中過去,終於來到十月初七這一天,原本前兩天氣候不佳,天空總是陰陰的,給人不吉利的兆頭,老太君還擔心得整晚都睡不好,結果才過了一夜,天空不僅放晴,還熱得人直冒汗。
程家的花轎在鑼鼓喧天和鞭炮聲中,一路往容府而來,沿途可是羨煞了不少待字閨中的姑娘,人人都盼自己才是坐在裏頭的新娘子。
其實程瑜一點都不輕鬆,生平頭一遭坐轎子,晃得她頭暈想吐,幸好兩家都住在京城,距離不算太遠,忍一忍就沒事了。
接下來的儀式也很順利,當一身大紅袍的新郎官出現,俊麗的身姿及溫雅的笑容讓在場的賓客們不禁讚歎連連,也更加懊惱自己的女兒無緣嫁給這等佳婿——
雖是續弦,好歹也算正室。而眾人原本還不把這位年輕的鳳翔侯放在眼裏,加上過世的老侯爺長年不住在京城,朝中已無勢力,如今看到皇上賜婚,顯見將來必定受到重用,紛紛改變想法,不敢再小看這位鳳翔侯。
新郎官牽着面罩紅蓋頭的新娘子走進大廳,拜過天地與老太君,最後又在眾人的祝福之下分別坐上軟轎,回到居住的竹院。
因為看不到外頭,程瑜只聽見耳邊有人說著吉祥話,最後被安置在新房內的大紅喜床上,她只希望儀式快點結束,好把身上的行頭脫掉,否則她覺得脖子都快斷了,手腳也好像被繩子綁住,無法動彈。
她才這麼想,眼前忽然一亮,原來紅蓋頭被掀開了。